前世這個時候,她已經嫁給趙承佑了,又因為被其他事牽絆住,這一年便沒回京過年,後來也是回舅舅家的時候才知曉英勇善戰的魏國公去世了,便是因為突厥的這一場戰役。
雖然最後魏國公拼盡全力維護住了大周山河,砍殺突厥二皇子,可他自己也因為氣竭身亡。
她怎麼就把這麼重要的事給忘了?!
她以為這次魏國公回來,就能和李欽遠一起勸人留在京城,那麼前世的悲劇也就不會發生。
哪裡想到……
原來這個悲劇早就到了跟前。
想到李欽遠好不容易放下成見,之前還和她說要好好孝敬魏國公的樣子……她的呼吸頓時變得急促起來,也不顧手上還沾著墨水,起身往外走,“讓人給我套車,我要出門!”
兩個丫鬟哪裡敢攔她,紅霜連忙往外頭傳話,白露直接去架子上拿了鬥篷披在她身上。
顧無憂甚至連手爐都顧不得拿,就疾步往門房走去,她的臉色十分難看,柳眉緊擰,紅唇輕咬,她不敢想象要是魏國公出事,李欽遠會變成什麼樣……想到前世他在魏國公的墳前,眉宇之間縈繞不去的悲傷和悵然。
她整顆心都跟被人揪住了似的。
手指攥著胸口的衣襟,好似就連呼吸都變得不太順暢了,她緊咬著牙,又加快步子往那邊走去。
馬車早就套好了。
白露跟著她上了馬車,“主子,我們現在去哪?”
顧無憂啞著聲,說:“去……定國公府。”自從回到京城後,李欽遠就沒再住在外面,而是回到了自己府中,他是真的放下了成見,也是真的和自己和過去和解了。
幾刻鍾後,
馬車停在魏國公府門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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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白露下車遞話,就看到傅顯急匆匆翻身下馬要朝裡頭走去,她連忙跳下車,喊人,“顯少爺。”
傅顯停步,回頭看到白露站在馬車旁,還未說話就看到顧無憂也跟著下來了,他皺了皺眉,走了過來,看著她小臉蒼白的樣子,又壓著聲音問,“你都知道了?”
顧無憂不答反問:“情況到底怎麼樣?”
“不好。”
傅顯抿唇,又看了她一眼,“罷了,你回去估計也不安心,和我進去吧。”
他是李家的常客,從前李欽遠還沒跟家中鬧掰的時候,他幾乎有大半的時間都住在李家,府中的下人也拿他當半個少爺,都沒有通傳便請人進去了。
等到了李欽遠的院子,還沒進去,就看到魏慶義從裡面走了出來。
魏慶義是李岑參的長隨,這次被人留在京中料理李家的事務,看到兩人,他腳步微頓,拱手道:“傅少爺,樂平郡主。”
傅顯點頭,看了一眼緊閉的屋子,“七郎怎麼樣?”
魏慶義嘆了口氣,“少爺一向喜怒不形於色,不過我能看出他心情不好,您二位進去後便幫著勸勸他吧,國公爺吉人有天象一定不會有事的。”
這話。
他自己說得都虛。
傅顯點點頭,沒說話,帶著顧無憂進去了。
等進了屋子,兩人卻沒看到李欽遠的身影,傅顯和顧無憂對視一眼,一起往裡間走去,剛剛掀開簾子就看到李欽遠蹲在一個箱子前,那隻箱子裡放著一整套銀色盔甲。
窗外陽光恰好從縫隙中打進來,投在那銀色的盔甲上,在這稍顯昏暗的屋中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而李欽遠立於陽光之中,修長的手指輕輕碾磨過那盔甲上的紋路,微垂的眼簾遮擋住眼中的情緒,看不透他在想什麼。
顧無憂一看到他的動作,神色微變,呼吸也跟著收了起來。
“七郎,你……”傅顯怔楞地看著他。
李欽遠聽到聲音抬起頭,看到傅顯身邊的顧無憂時,面上的神色終於有了變化,他收起手指站起身,聲音有些啞,“你們來了。”
“你沒事吧?”傅顯皺了皺眉。
“沒事。”李欽遠搖搖頭,走到顧無憂的身前,握過她的手,察覺那處的微涼又皺了眉,把人帶到桌前倒了一盞熱茶,見她呆呆的樣子,抿了抿唇,還是把茶盞放到了她的手中。
而後才問傅顯,“我從魏慶義的口中知道了大致的情況,你那邊可還有什麼詳細的。”
傅顯也跟著坐下,“魏慶義是李伯父身邊的親信,他說得應該和我知道的差不多,不過……”他想到父親和兄長說的那番話,抿了抿唇,聲音又低了一些,“我聽我父親說,李伯父的傷不是打仗的時候留下的,而是去打仗之前就已經有了。”
“他的部下勸過他,他……”
看了李欽遠一眼,這才把話補全,“沒聽。”
李欽遠似乎早就知道了,臉色並未有什麼變化,隻是握在茶盞上的手又收緊了一些,“你們什麼時候出發?”
“剛才父親和兄長都被陛下召進宮,估計夜裡就能有消息了,如果快的話,明天就得出發了。”傅顯這話說完,又寬慰道:“你別擔心,李伯父吉人有天象,不會有事的。”
“我們一定會把他平平安安的帶回來。”
“嗯。”
.
李欽遠點點頭,餘光看了眼臉色還有些蒼白的顧無憂,同傅顯說道:“你先回去吧。”
傅顯本來也是擔心李欽遠抽空出來一趟,待會還得回西郊大營,現在聽到這話,知道他們還有話要說,也沒多說,點了點頭就走了,等他走後,李欽遠這才放下手中茶盞,看向顧無憂,“蠻蠻……”
顧無憂長睫微動,不等人說完就抬起頭。
她小臉雖然還有些蒼白,但神情卻很冷靜,沒有最初的慌張,此時清亮的杏兒眼直直看著李欽遠,“你去吧。”
李欽遠神色一頓,啞聲道:“什麼?”
顧無憂放下手中早就涼了的茶盞,握著李欽遠的手,說,“你是想去邊關吧。”
李欽遠眼睫微動,他似是想說些什麼,可在她的注視下,卻連一句謊言也說不出,“……是。”
早在聽到消息的時候,他就想跑到邊關,若是從前,他自然無牽無掛,想做什麼就做什麼,可如今……他心裡有了牽掛,不能再像從前那樣了。
可他也很猶豫,他應該怎麼和他的蠻蠻說呢?
他們婚期將近,邊關又那樣不太平,就連祖母都不肯讓他去,更何況是她。
顧無憂好似猜到他在想什麼,溫柔的手心覆在他的臉上,“去吧,你不走這一趟,你自己難受,我看著也難受。”她這話其實說得很艱難,她是打心裡不希望李欽遠再去戰場,不希望他再去打仗。
隻要想到前世他的結局,她就沒法眼睜睜看著他這樣離開。
她太害怕了,害怕到看著那一身盔甲都全身發抖。
可她也很清楚。
要是不讓他走這一趟,他絕對沒法安心。
與其讓他惶惶不安留在京中,倒不如讓他走這一趟。
“蠻蠻,我……”李欽遠張口想說,可剛剛開口,唇畔就被人用手指輕輕抵住了,顧無憂看著他的眼睛,和他說,“不要跟我說對不起,你隻要帶著李伯父平平安安的回來就好。”
“我會乖乖待在京城,等著你們回來。”
話到這,她輕輕抿了抿唇,又低聲說了一句,“李欽遠,你要記住,在這裡,有個人還等著你回來。”
李欽遠看著她,啞口無言,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低頭親吻她的手指,竭盡全力出聲,“……好。”
*
翌日清晨,天還沒亮。
京中兵馬就收整一新,領頭的是傅顯的父親傅北,而
他身後是傅顯以及傅顯的兄長傅野,還有……李欽遠。
看到這個薄唇微抿、神情端肅的年輕人時,傅北還是忍不住開了口,“七郎,你沒必要走這一趟,我們一定會把魏國公平安帶回來的,你沒去過戰場,你……”
他話還沒說完,李欽遠便抬起頭,看著人說道:“傅伯父,我是李岑參的兒子,我的父親十多歲便上了戰場,徵戰沙場幾十年,從未退縮過,他的兒子也一樣不會畏懼戰場的兇險。”
“您放心,等到了戰場,我會照顧好自己。”
“你……”
傅北看著他,最終還是無奈的搖了搖頭,什麼都沒說,等將領來回稟人都齊了,他也斂了神色,沉聲道:“出發!”
將士們往城外駛去,李欽遠在到東街的時候察覺到一束目光,他抬眼看去便見顧無憂正站在窗前,她露出明豔動人的臉,望著底下,在看到這張熟悉面容的時候,他那張一直沒有波動的臉終於有了變化。
薄唇微抿,喉嚨發緊。
他握著韁繩,似乎想看著那個身影說些什麼,可最終還是一個字都沒說,眼看著顧無憂跟著他在窗前移動,隻為多看他一眼,李欽遠的眼眶頓時就紅了,直到最後一扇窗子,她再也走不過去了,他這才無聲動了動嘴唇——
“等我回來。”
顧無憂聽懂了,淚水從臉頰滑落,怕人擔心,連忙吸了吸鼻子,什麼都沒說,而是揚起笑臉朝人揮了揮手。
“主子……”白露看著遠去的將士們,扶著顧無憂的胳膊,輕聲說,“咱們也回去吧。”
“嗯。”
顧無憂點點頭,卻還是沒有動身,依舊扒著窗子望著外頭,直到連影子都瞧不見了,這才頹然地收回手。
白露見她這樣,還是忍不住說道:“您若是真舍不得,為什麼不讓李公子留下?他一向聽您的話,如果您開口,他一定會同意的。”
“他是會同意。”顧無憂輕聲說,“可與其讓他待在京中坐立不安,我寧可他親自走這一趟,將心比心,如果父親出事,我也不可能安安心心待在家裡等消息。”
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想到邊關那邊的環境……白露還是忍不住嘆了口氣,又想到先前底下百姓討論的那些話,她看著顧無憂低聲問道:“您說李公子會參軍嗎?”
顧無憂長指微動,不答反問:“你知道他身上那件盔甲是什麼來歷嗎?”
“什麼?”白露一怔,不知道主子怎麼提起盔甲了。
顧無憂看著窗外,似乎那裡還有那人的身影,“那是李夫人在他孩童時幫他做的,他那個時候一心想著長大後跟魏國公一樣上戰場打仗,就央求李夫人做了這一身……這些年,你看他對什麼都不在意,可他心裡其實還是存著這樣一份年少時的念想。”
“要不然也不會過去這麼多年,還把這件盔甲存放在自己的屋中。”
顧無憂篤定道:“他會去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