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
國公的身子不好,李家軍需要一個讓人信服的將領,即使不是現在,以後他也會去參軍。
“那,那該怎麼辦?”
白露一下子就愁了眉,“戰場刀光劍影的,這要是出個什麼事可怎麼好?”她從前覺得那位李公子沒有功名配不上郡主,可如今見他經商也有模有樣,便也放下心。
這要是真去參軍了,那主子該怎麼辦?
顧無憂知道她在想什麼,輕輕握了握她的手,沒說什麼,目光仍舊往窗外看去,憑高眺望。
她是害怕、擔心,甚至想不顧一切把人留下來,可她很清楚,她的愛人是天上的雄鷹,他終將還是會經歷前世那條路,成為人人敬仰的大將軍。
日頭正好。
顧無憂整個人沐浴在陽光中,她閉上眼,似乎能聽到那些遠去的馬蹄聲,那裡有她的心上人,是她穿破歲月河流也想要見到的,深愛著的人。
她是可以攔住他,可她不願。
她深愛的人不該被她困住,他是雄鷹,就該去搏擊天空,而她……始終會追隨他的腳步。
至死不悔。
*
邊關。
距離當初給京中遞信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兩邊都受了嚴重的挫傷,突厥雖然來勢洶洶,但到底不過是番邦小族,而且那位二皇子剛剛登基,軍心還不穩……可大周這邊,李岑參的傷勢未愈,軍中無主帥,氣勢也弱了一大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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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突厥又來犯境。
.
李岑參的副將袁拓剛要領兵出發,就看到李岑參穿著一身黑甲走了出來。
“將軍?”袁拓翻身下馬,“您怎麼來了?”
李岑參淡淡道:“我跟你們一起去。”
“這怎麼可以?!”袁拓和其餘幾個將士,急道:“您身體剛剛還好些,許大夫也說了,您這些日子不能再勞累了。”
可李岑參卻隻是擺擺手,“我意已決,走吧。”
他這話說完便翻身上馬,玄色披風在半空中劃開一道好看的弧度,不等袁拓等人再勸便擎韁策馬往外去,身後眾將士見此也不好再說,紛紛翻身上馬,跟了過去。
到了外頭,眾士兵見他出現,驚愕之餘皆是驚喜的聲音,“將軍,您的身體好了?!”
“嗯。”
李岑參點頭,目光掃過他們,“都準備好了?”
剛剛還一臉頹然的眾將士一聽這話,紛紛應道:“好了!”對他們而言,李岑參就是他們的定海神針,隻要有他在,他們就不必畏懼。
……
有了李岑參的出現。
這場戰役果然比之前要好上許多,可番邦小族多狡詐,眼見逐漸不敵索性便直接撤兵,而後又故技重施,放了許多猛獸出來。袁拓一看逼近的猛虎,神色大變,氣道:“這群畜生!”
又看了一眼李岑參,見他面色微白,擔憂道:“將軍,您沒事吧
?”
“……沒事。”
耗時的戰役讓他的傷勢變得更加嚴重,可李岑參還是咬著牙忍著,這種時候,他要是倒了,隻會讓這些將士更加害怕,手握著銀槍,咬牙,“盾牌手靠前,弓箭手射箭。”
“是!”
又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突厥新皇帝,他沉聲,“待會你護我破敵,殺了阿史那。”
袁拓皺眉建議,“將軍,我們現在戰力薄弱……不如等援兵。”
李岑參也想等援兵出現,可他的身體越來越差了,要是援兵再不出現,而他倒下,那……後果不堪設想,隻有先解決阿史那,讓他們軍心大亂,這才能乘勝追擊。
伸手按一按胸口處的玉梳,想到來時七郎說得那番話,他心下輕輕嘆了一聲,睜開眼的時候便沒再猶豫,“按我說得去做。”
袁拓咬牙,“……是!”
就像最初商量好的那樣,盾牌手和弓箭手對抗那些猛獸,而李岑參趁那邊松散,直接開了一條小路,由袁拓等幾十個將士護著他往那邊衝過去,對面的阿史那本來還坐在馬上欣賞猛虎咬人的場面,突然看到李岑參過來,楞了一下。
又見他眼中殺意,頓時害怕起來。
身下馬兒亂動,他急吼吼地喊道:“來人,護駕!”
李岑參是拼著不要命過來砍殺阿史那,他在邊關多年,十年前就讓突厥吃了一個大虧,突厥的將士心中都頗為畏懼他,如今見他猶如煞神一般,手中的箭居然都射偏了。
秦拓跟了李岑參多年,隱約也察覺出他的心思。
這種時候,他也不能說什麼,隻能咬牙廝殺,為李岑參開出一條血路……可突厥這邊的人實在是太多了,即使李岑參一往無前,手中的銀槍都沾滿了鮮血,卻還是有一個個的人圍在阿史那的面前。
有了人肉牆的保護,阿史那也就沒先前那麼緊張了。
他搭起弓箭,正對著李岑參,看著他身上越來越多的傷口,臉上的笑也變得越來越猙獰,隻要殺了李岑參,殺了這個大周的戰神,這大周就再也沒有能讓他畏懼的東西了!
想到那個畫面,他整個人都變得狂熱起來。
仿佛整個大周都已經成了他的囊中之物……
手中的箭朝李岑參的方向射過去。
此時李岑參正被幾個將士圍繞著,一時不察,等聽到身後袁拓高喊,“將軍,小心!”他這才察覺到一陣勁風,連忙往左邊一躲,可躲過這一支,阿史那的第二支箭便又射了過來。
背上被人砍傷,李岑參吐出一口鮮血,坐在馬上的身形也沒那麼平穩了,而那支箭也快到了跟前。
就在他以為沒辦法再躲過去的時候,身後突然響起了更多的馬蹄聲,以及將士們高興的呼喊聲,“援軍來了,援軍來了!”
李岑參一滯,不等他回頭,就察覺到身後也傳來一陣疾風,有支箭擦過他的身體,直接穿透了阿史那的那支箭,他一怔,側眸看去,便見一個少年穿著一身銀色盔甲,手持銀槍,在耀眼的陽光底下,義無反顧地朝他這邊策馬狂奔。
他看著來人,不敢置信的吐出兩個字:“阿狸……”
第140章
夜裡。
一群人待在主帥的營帳中。
李岑參早就暈過去了,許大夫還在替他診治,袁拓、傅北等人還全部穿著沾血的盔甲,臉上、身上不是自己的血,就是別人的血,至於李欽遠……
他那一身銀色盔甲全是幹涸的鮮血,臉上也沾了不少鮮血,聞著就十分刺鼻,可他卻仿佛沒有察覺一般,微垂著眼簾站在一旁,看著床榻上昏迷不醒的男人,抿著唇沒有說話。
袁拓見許大夫起來,連忙迎過去,急問道:“怎麼樣?”
“怎麼樣?”許大夫一聽這話,立馬刻薄道:“我之前是怎麼說的,讓你們好好看著他,他真以為自己是天兵天將,怎麼都不會有事?我看你們也不用我來治了,就讓他自生自滅好了!”
“反正他也沒拿自己這條命當回事!”
袁拓拉了許大夫一把,往李欽遠的方向使了個眼色。
他們都是跟著李岑參多年的老人,和魏慶義差不多,自然也是認識李欽遠的,許大夫雖然嘴毒刻薄,但看到李欽遠,想到人兒子還在,這樣說人家爹的確不好,便抿了抿唇,不甘不願地說道:“人是救回來了,可他這個身體本來就不好,這次又耗了這麼大的心力,以後……”
他頓了頓,聲音突然低了一些,“隻能好好將養著了。”
“再像今天這樣,也隻能等大羅神仙降世,才能救他一命了。”
他說完搖搖頭,嘆了口氣,打算給人煎藥去,又看了一眼營帳裡圍著的十幾號人,皺眉道:“行了,你們也都下去吧,留個人在這邊看著就行。”
等他走後,袁拓便和傅北拱手道:“傅將軍,你們今天也辛苦了,不如先回去歇息,等到明天將軍醒來,我們再商量怎麼解決。”
傅北看了眼還沒有醒來跡象的李岑參,點點頭,而後便招呼了其餘將士出去。
很快。
這營帳之中便隻剩下昏迷著的李岑參,袁拓……以及,李欽遠。
袁拓看一眼依舊站在那邊,不言不語的李欽遠,走過去,溫聲道:“七郎,你也先去休息吧,你看你眼下的青黑,這一路都沒歇息好吧。”
“袁叔……”
李欽遠的聲音有些啞,像冬日裡枯樹劃過地面發出的嘶啞聲一般,“你去休息吧,我在這裡守著。”
“這……”袁拓有些猶豫,轉頭看了一眼李岑參,想著將軍醒來要是看到七郎在這,必定高興,便點了點頭,“外面有人守著,有什麼事就喊他們。”
“嗯。”
袁拓沒再多說,掀簾出去。
等他走後,李欽遠也沒有立刻動身,他站了太久,現在全身上下都跟僵硬住了似的,費了好大的功夫才能往床榻那邊邁出一小步,從他到床榻也不過三步的樣子,可他愣是走了好久。
李岑參睡得很熟,面容沉靜,眉宇卻始終擰著,就連嘴
唇也一直抿著。
似乎即使是做夢,也沒法舒坦下來。
李欽遠看了他許久,而後絞了一塊帕子,小心翼翼地替人擦拭臉跟手,他記不清他們父子之間上一次這樣親近是什麼時候的事了……隻記得無數的爭吵、埋怨、冷言相對。
好像這些年,他們之間就隻剩下了不睦。
李欽遠指尖微顫,又想到今天看到的那副畫面。
這個人坐在馬上,身邊圍繞著十多個突厥將士,身上全是鮮血,背後有著敵人的長刀,面前還有阿史那射過來的冷箭……那個時候,他的腦中在想什麼呢?
大概什麼都來不及想了。
他隻記得自己那會心髒好似都要從喉嚨口跳出來了,喉間仿佛還有一聲無聲的“不”要脫口而出,然後,他就跟瘋了一樣,拿著一根銀槍一路廝殺過來。
李欽遠不敢想象,如果今天他們沒有趕到,如果他沒能攔下那支箭,如果,如果這個人死了……那他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