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相信李欽遠。
她的大將軍,無論做什麼都會成功。
不過——
“經商要好多錢吧,你還有錢嗎?”顧無憂擰著柳眉,“我還有好多,除了阿娘給我的嫁妝,我自己還有個小金庫……”她從來沒去算過這些,但應該有不少。
“你要是不夠,先從我這邊拿。”
“不然我回頭讓白露整理出來,拿給你。”
每多接觸顧無憂一次,李欽遠就會多認識她一些,縱然早就知曉她不在乎他的身份地方,但真的聽到這番話,他心裡還是熨熱得很,仿佛有一口火山藏在心中,忍不住就想噴薄而出。
隻要她肯信他。
那麼不管前方有多難,他都會義無反顧,不再彷徨害怕。
“不用。”
他開口,嗓音有些啞,臉上的笑卻十分燦爛,比先前還要燦爛,“我有錢。”
母親去得時候給他留下了銀錢,而且她的那些嫁妝鋪子,這些年也一直在賺錢……眼見小姑娘還要再說,李欽遠抬手撫了撫她的頭,目光柔和,嗓音也十分溫和,像一汪潺潺流動的水,“我若是不夠,再問你拿。”
顧無憂聽到這話才點了頭,又不放心得看他一眼,“那你一定要和我說,千萬別一個人扛著。”
李欽遠心軟得不行,“好。”
顧容進來的時候,正好看到他們在說笑,他換好木屐,邊走邊挑眉問道:“在說什麼呢,聊得那麼那麼高興?”
李欽遠笑笑,“沒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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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他又起身和人叉手一禮,“這幾天,顧三哥教了我許多,我無以為報,三哥若不介意,今天的午飯便由我掌廚吧。”
“你會做飯?”
顧容有些詫異,倒也沒說什麼,點了點頭,“東西都在廚房,我帶你過去。”話音剛落,原本乖乖坐著的顧無憂卻主動道:“我帶他去。”
第98章
顧容這裡的屋所布置。
顧無憂是最熟悉的,她以往回來,不是待在摘星樓,就是往顧容這邊跑,出了屋子,她也沒讓侍書領路,隻是叮囑了他和白露一聲,讓他們摘些蔬菜清洗完送到廚房。
顧容喜靜,平日根本不讓那些灑掃的婆子、丫鬟進院子,身邊也就一個伺候起居的侍書。
兩人這一路走去都沒碰到什麼人……
往廚房去的這一路,顧無憂邊走邊同李欽遠說起院子裡的布置,例如那片池塘裡的錦鯉是打哪裡尋來的,那片菜園子又是怎麼回事,不過說得最多的還是早些時候三哥下廚的事。
“也不知道三哥那次是怎麼了,回到家非要下廚。”
“他平日除了出門都是寬袍木屐,看著就衣炔飄飄,跟九重天上的仙人似的,那天卻拿著鍋鏟站在灶臺前……”說完又皺了皺眉,十分嫌棄的樣子,“你都不知道三哥做的飯有多難吃,看著倒是像模像樣,吃起來差點沒把我的牙磕掉。”
“剛才聽他說要下廚,可沒把我嚇一跳。”
李欽遠一路也沒說話,隻側著頭,安安靜靜地聽著小姑娘小嘴叭叭的說笑著,等人說完才抬手把她臉頰邊亂了的那幾縷頭發挽到耳後,笑道:“你和顧三哥的關系真好。”
“三哥打小就疼我。”
顧無憂一聽這話便又露了幾分笑,眉眼彎彎,十分燦爛。
她仰著頭,由著李欽遠替她挽發,笑著與他說起幼時的事,“我小時候脾氣不好,家裡的兄弟姐妹都不愛同我玩,隻有三哥一直疼我,帶著我出去玩,家裡這麼多親戚,我最喜歡的就是三哥了。”
李欽遠到底還是少年心性,容易吃醋。
聽到這一句“我最喜歡三哥了”,唇角就不由自主繃得有些緊,他也不說話,就低著頭看著顧無憂。
顧無憂原本還要和他說小時候的事,看到他的目光,有些疑惑地眨了眨眼,不解道:“怎麼這樣看著我?”
李欽遠抿著唇,修長的手指勾著她白皙柔軟的手指,悶聲悶氣地說道:“不許最喜歡別人。”
聲音特別小。
顧無憂一怔,等反應過來就有些哭笑不得,“哥哥,你真是……”她纖長的睫毛微微顫動,眸光也有些氤氲的水汽,嘴角翹得高高的,餘光瞥見少年越來越不好看的臉色,她才忍著笑,哄人,“好,我不喜歡別人,我最喜歡你。”
她的大將軍就是這樣。
無論在外頭表現得有多成熟,但和她在一起的時候,還是會跟個長不大的小孩似的同她撒嬌,顧無憂的心裡特別軟,忍不住就想多疼疼他,嗓音也變得越發溫和起來,“這樣好了吧?”
大概也發覺自己這醋吃得實在是太丟人了些。
李欽遠耳朵通紅,偏偏還要嘴硬道:“勉強好了吧。”不過剛才還緊繃著的唇角這會又重新翹了起來。
顧無憂看他這樣,笑盈盈的目光中夾雜著沒有遮掩的溫柔,她也沒有松開他的手,兩人手指勾著手指往廚房走去,有風銜起他們的衣角,白的、紅的,明明是天差地別的顏色此時牽扯在一起,竟是半點都沒有違和。
侍書和白露拿著清洗完的蔬菜送過來的時候,顧無憂和李欽遠早就已經在廚房忙活起來了。
顧容很少在家,偶爾回來也都是去柳氏那邊用膳,因此他這個小廚房平時是沒有廚娘的,有時他這邊來客了,便讓柳氏撥幾個人過來幫忙,不過這裡的東西卻很齊全,有些菜也是底下剛送來的,尤其是那幾條魚,各個肥碩。
顧無憂是知曉李欽遠會做飯的,這會便問人,“中午吃什麼?”
李欽遠掃了一眼廚房,沉吟一會,說道:“有魚有蝦還有肉,做一道糖醋排骨和油焖蝦,再把魚剖了內髒清蒸下,然後再做幾道蔬菜就好了,我們三個人也吃不了多少。”
等說完,剛要問人的意思,就發覺顧無憂正眉眼粲亮地望著他。
李欽遠一愣,半響笑道:“怎麼這樣看我?”
“哥哥好厲害!”
顧無憂一點都不掩飾對他的誇贊,眼眸彎彎地衝他笑,“你說得我都餓了。”
“你就這樣相信我?”李欽遠心下滿足,嘴角彎彎,話卻說道:“若是我做得不好吃,你回頭還得找大夫。”
“才不會呢。”
顧無憂又不是沒吃過他做得菜,不過,那是前世的事了……
隻是前世,她以為李欽遠是在軍營裡學來的本事,可如今,她想到他的處境,心頭一酸,嗓音卻還是柔柔的,“我相信哥哥。”
李欽遠又怎麼會聽不出那溫柔嗓音下夾雜的心疼,他笑笑,神色未改,抬手摸了摸她的頭,一邊找了快圍布裹在腰間,一邊撸起袖子,然後和她闲聊起來,“金臺寺有個師父下廚特別好,說是祖上是宮裡的御廚,我以前闲著沒事幹就去他那邊,看著看著,覺得有趣,有時候也會跟人討教下。”
“你下次要是想吃素齋,我便給你做。”
“至於葷菜,還是得數寶賓樓做得好,他家有個大廚姓江,一手川菜和京菜做得特別出彩。”
顧無憂也聽出李欽遠是故意扯了話題在逗她,她把心底那些情緒全都壓了下去,揚起笑臉,順著人的話問道:“哥哥是和他學了廚藝嗎?”
李欽遠笑著搖搖頭,“這些酒樓的大廚都是重金聘請的,不會允許他們泄露自己的手藝,除非是磕了頭認了師父的,不然是不可能把自己的手藝交出來的。”
“……那?”
李欽遠正在剖魚,怕濺到她,離得有些遠,聞言,倒是轉過頭衝她展顏一笑,“我知道他喜歡喝酒,尤其是金陵的滿江紅,有一次,我提著滿江紅去看他,他便給我露了幾手。”
“能學幾成就看我的本事。”
“不過——”李欽遠笑笑,“他也知道我就是闲著沒事,鬧著玩的,若我是別家請過去的間諜,便是一百壇滿江紅,恐怕都沒用。”
想想也是好玩。
他從前學這些東西隻是荒廢人生中尋幾個有趣的東西玩著鬧著,如今卻能雲淡風輕地跟他的小姑娘說道這其中的樂趣了。
看著顧無憂那雙清亮的杏兒眼,好似無論他做什麼,在她心中,他都是最厲害的……心裡脹脹的,嘴上也不由自主又說起別的事,“甜水巷那邊有個白師傅,做得一手好木工,他扎出來的風箏又結實又好看。”
“柳葉巷子裡有個會拉二胡的老爺爺,雖然眼睛看不見了,但做出來的二胡還是很好……”
他把這些少年時的經歷,一件件說給她聽。
仿佛把自己整個過去,都毫無保留的放到她面前。
侍書進來的時候,看見得就是這樣一幅畫面,那位傳說中風流不羈的少年郎正在低頭剖魚,而他家行事從來隻隨自己意思的樂平郡主正挽著袖子在擇菜。
屋子裡靜悄悄的,誰也沒有說話,可當兩人抬頭的時候卻能默契地相視一笑。
今日藍天白雲,陽光燦爛,有金色的光透過木頭窗稜打到屋中,把屋子裡的兩個人罩在一起,侍書竟瞧出了一抹歲月靜好的感覺。
就好像——
這兩人本來就該站在一起。
白露剛才慢了侍書一步,正擔心他瞧出什麼,連忙跟了進來,看到屋中兩人行為舉止並未有異,這才松了口氣,“郡主,李七公子,東西都拿來了。”
“嗯。”
李欽遠點點頭,“放著吧。”
“是。”兩人齊齊應了一聲,原本是想留在廚房幫襯的,但發現兩位主子一個擇菜,一個做菜,分工明確,竟然沒有他們的容身之地,兩人也隻好把火燒起來後就退了出去。
白露就守在外頭。
至於侍書,猶豫一番還是回到顧容那邊伺候了。
過去的時候,顧容正坐在東邊窗下,窗子大開,能夠瞧見窗外幾枝梅花隨風拂動,而他手裡握著一本遊記,正低頭翻閱著,聽到聲音,他也沒抬頭,在嫋嫋茶香中隨口問道:“怎麼樣?”
侍書答道:“李七公子已經在下廚了,郡主就在一旁幫忙。”
“倒是稀奇——”顧容笑笑,“從前我下廚,那丫頭上蹿下跳的,鬧得不行,今天倒是乖。”
他也隻是這樣說了一句,似是談笑,並未深思。
“少爺……”侍書有些猶豫,“李七公子畢竟是外男,咱們郡主這樣和人單獨在一起,傳出去,隻怕對她的名聲不利。”
“唔。”
顧容抬頭,“倒是我忘了。”
他經商多年,見慣了各式各樣的人,平日裡自然也沒那麼講究規矩……不過,他也不覺得七郎會做什麼,這幾日的相處來往,讓他看到了一個與傳聞中完全不一樣的李七郎。
雖然還是少年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