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蕭意是真的慌了,她的確忘記了這件事。
顧瑜見她這般,過了許久才開口說道,那是一種極為失望的語氣,夾雜著無盡的嘆息:“阿意,你到底是為什麼會變成這幅樣子?”她記憶中的蕭意性子溫柔,待人接物也都十分有禮貌,她幼時有大半時候都是和阿意在一起玩的。
雖不是親姐妹,但情分卻比親姐妹還要親。
可如今――
眼前這個神色倉惶的女人,明明和從前的蕭意有著一樣的面貌,但為何……讓她感到如此陌生。
她像是泄了所有的力氣,低聲問她,“你有沒有想過,要是那個時候李欽遠沒有跟過去,要是他沒能救下顧無憂,那麼……現在會變成什麼樣?”
蕭意沒有回答。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她根本就沒想到那匹馬會瘋的那麼厲害,她隻是……想嚇一下她。
當她看到那匹馬跑得這麼瘋的時候,她就後悔了,她隻是討厭顧無憂,沒有想讓她死,她隻是不甘心……不甘心這個女人每次出現,都會把所有的注意力吸引走。
不甘心她費盡心思謀取的一切,顧無憂總是輕而易舉的就能得到。
可她真的,真的從來沒有想讓她死。
顧瑜見她這般,已不想再說什麼,她似乎深深嘆了口氣,最終還是握著她的手,和她說:“阿意,跟我去見大伯父,去向顧無憂認錯。”
“然後呢?”蕭意蒼白著臉,訥訥道,“顧無憂不會放過我的。”
顧瑜皺了眉,聲音也帶了些嚴厲,“你做錯了事,無論她要怎麼對你,你都該受著……”許是覺得自己語氣太重,她又添了聲嘆息,“我會陪著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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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意知道顧瑜說得是對的,但她想到那些後果,還是白了臉,“不,不行……”
顧瑜沒聽清,問她,“什麼?”
蕭意抬起頭,她反手抓住顧瑜的手,就像溺水的人抓住最後一塊浮木,顫聲道:“不能讓別人知道是我做的,阿瑜,幫我,沒有人知道我有那個針……”
“隻要你不說,就不會有人知道。”
顧瑜像是怔住了,她呆呆地看著蕭意,看著低聲下氣求她的蕭意,半響才不敢置信的說道:“你說……什麼?”
而此時,與她們一牆之隔的院子裡。
顧九非從倚靠的牆壁站直身子,他神色淡淡的看了眼牆壁,面上沒有什麼多餘的表情,隻有眼眸幽深,仿佛滾了潑墨一般。
他什麼都沒說,繼續朝來時的方向走去,路中遇到幾個親兵才停下步子。
“九少爺。”親兵向他問安。
顧九非點點頭,看了眼他手中的馬鞍,淡聲道:“去平朔齋把長寧郡主帶過來。”
親兵一愣,“什麼?”
“去吧,去翻翻她的書桌,若是有針,一並帶來,若有人攔……”顧九非想到顧瑜,眼眸微暗,“也一並帶來。”
“是!”
“回頭父親問起,不必說是我。”這是顧九非走前留下的最後一句。
親兵一怔,望著他的背影,遲遲才應道:“……是。”
等顧九非回到張娘子那邊的時候,正好聽到顧無憂在說話,“爹爹是覺得我出事是有人謀害?”他腳下步子微頓,似乎沒想到這個自幼不算聰明的姐姐會想到這一層。
倒也沒說什麼,腳步一邁,便繼續往屋子裡走。
他向來是這樣的人,若是不想讓別人注意他的時候,大多情況都沒什麼存在感,進去的時候,也隻有面朝門口的李欽遠似乎察覺到什麼,往他這邊看了一眼。
卻也什麼都沒說。眼風一轉便又落到別的地方去了。
他也沒說什麼,回到自己的位置坐好,繼續端著一盞差,低著頭慢慢喝著。
顧無忌也沒想到她會猜到,他其實不大願意讓自己的女兒見識到人心的醜陋,他希望他的蠻蠻能夠永遠開心,永遠無憂無慮,可看著她望向他的眼睛,卻又不願騙她,猶豫一番才開口說道:“先看看吧,若是偶然,自然最好,若不是……也好把這些禍根一並鏟除。”
顧無憂聞言便露了個清淺的笑。
她不是沒經歷過那些腌髒事,也不是真的單純得跟張白紙似的,或許從前的顧無憂是這樣,所以才會被人一次次踐踏,一次次欺負,一次次……摔進泥潭起不來。
可她,是知道這個世道有多醜惡。
就是因為知道,她才更想看到這個醜惡世道下的光明,更願意相信人心的好。
“剛才馬兒跑得時候,我就已經察覺到了,我雖然是用了力道,但那樣的力道根本不至於讓馬兒變得那麼癲狂……”沉寂的室內,顧無憂緩緩說道。
顧無忌一楞,似乎沒想到她竟然早就猜到了,不由問道:“那你可猜到是誰做的?”
顧無憂沒有立刻回答,她似是沉吟一番才開口,“今天總共有三個學堂的人在馬場,但要猜其實也容易,那會不置齋和昌榮齋的人離得遠,根本靠近不了馬兒。”
“而那匹馬在我之前還有人騎過,並沒有出現什麼異樣,所以想害我的人隻可能是在上一個人下馬到我上馬的期間內。”
顧無憂說得很慢,也很清晰,“那個時候,第二批騎馬的人自然也不可能,我和阿瑜又在一起……揀選下來也不過十餘個人。”
“想要知道那個時候誰靠近過馬兒,把這剩餘的人都問上一遍就知道了,問問她們那個時候在做什麼,身邊有誰……隻要一個個盤問清楚,自然能找到紕漏的。”
其實她心中倒是有幾個人選,隻不過現在還沒有證據,不好亂說。
屋子裡的一眾人顯然沒想到顧無憂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不管是喝茶的還是說話的,這會都把目光往她身上遞去。
顧無忌也呆住了。
在他心裡,蠻蠻一直是個長不大的孩子,他總是擔心她受傷、被人欺負,吃暗虧,所以今天一聽到她出事,就帶著親兵過來了。
可沒想到……
他的女兒比他想象的要冷靜許多,她不僅早就猜到事情有異,更想出了自己的一套章程,就算他今天沒有來,想必她也能憑借自己把真兇找出來。
顧無憂被看得臉有些紅。
其實這也是以前跟著大將軍時學到的本事,有一次他們去江南遊玩,碰到一樁命案,不巧,他們兩人被卷了進去,本來以為得等當地的知府過來才能解決,沒想到大將軍幾下就把真兇找出來了。
行兇之人做事的時候一直以為自己做的很隱蔽。
但隻要破除所有的薄霧和迷障,任憑行兇之人瞞得再好,也能從中找出紕漏。
想到這。
她忍不住把目光朝李欽遠的方向看了過去。
殷殷紅日穿過扇打到他的身上,白衣少年正坐在椅子上,他正在看她,比她更早些,狹長的鳳眼裡滿是笑意,那是一種極為驕傲的笑意,仿佛在說“小丫頭真厲害”,她的臉頓時又紅了大半。
屋子裡的人不是已經知曉他們心意的,便是已經猜到的。
京逾白和齊序各自喝著茶,什麼都沒表示,傅顯似乎還沉浸在這件事情中,表情很痛苦,至於顧九非……他看著兩人對望著,薄唇輕抿,也沒說什麼。
唯一一個什麼都不知曉的顧無忌,此時也沉浸在“女兒長大了”的感想中,面上的表情說不出是高興還是難受。
半響才聽人幽幽一句,“蠻蠻是真的長大了。”
顧無憂收回目光,轉頭去看顧無忌,仍是彎著眼眸的甜美模樣,和他笑道:“所以爹爹不必擔心我知曉這些會覺得有什麼,您也不必特意隱瞞我。”
“我始終相信――”
她頓頓,後面一句話雖然輕,卻擲地有聲,她看著李欽遠的方向,緩緩說道,“這個世道便是有再多的黑暗,也還是有無數人在努力創造光明。”
屋中又是一靜,所有人都在看她。
片刻後,顧無忌剛要回答,常山走了進來,與他說道:“國公爺,已經查到了。”
第64章
平朔齋裡。
剛才顧瑜二話不說拉了蕭意就走,鬧得一群人到現在都還沒反應過來出了什麼事,等有人反應過來跟出去看的時候,人已經不見了。
“怎麼回事呀?阿瑜這是把阿意帶到哪去了?”
“看阿瑜剛才那個架勢,還挺駭人的,不是真出了什麼事吧?”有人喃喃幾句,又問徐婉,“阿婉,你知道她們是怎麼了嗎?你們平日裡不是最要好的嗎?”
徐婉哪裡知道?
她隻知道今天的蕭意很不對勁,在馬場的時候就不對勁了,現在連帶著顧瑜也變得不對勁了……到底是出了什麼事?
她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顧瑜,也沒見過這樣的阿意。
難不成……
徐婉不知想到什麼,突然就站了起來。
有人見她臉色蒼白,忙問道:“怎麼了?”
“沒,沒事……”徐婉白著臉搖搖頭,又坐下了,應該是她想多了吧,怎麼可能呢?阿意向來是最溫和的,她覺得就算她動手害顧無憂,阿意也不可能。
可是――
心裡的念頭還沒消散,就有一群人走了進來,四個穿著黑衣的親兵,手握佩劍,腰間墜著顧家的家牌,一個個面容端肅,十分冷漠。
站在門口把屋子裡的人巡視一圈,才問道:“長寧郡主在什麼地方?”
她們這些世家出生的貴女也是打小就見過世面的,雖然駭於他們的氣勢,但還是答了,“長寧郡主被顧七娘帶出去了。”
領頭的親兵皺了皺眉,和身後兩人吩咐道:“去找。”
又問,“她坐哪?”
這回沒有人立刻回答,盧雁更是擰了眉,站了起來,語氣不大好的問道:“你們要做什麼?”
親兵看了她一眼,認出她是誰,這會便拱手答道:“盧小姐,我們查出馬場一事並非意外,而是人為。”
此話一出,屋子裡一下子就亂了,全是倒抽氣的聲音,以及按捺不住的驚呼聲和議論聲……親兵掃了眾人一眼,又從身後人的手裡拿過那隻馬鞍,說道:“有人在馬鞍裡動了手腳。”
盧雁離得最近,忙湊過去一看,看了許久才發現一個細小的針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