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微變,半響才喃喃說道:“是……繡花針?”不顧身後的議論聲,她抿著唇,看著那個親兵,疑惑道:“既是繡花針,你為何隻單單問長寧郡主?”
這一點,親兵沒有回答,就連他也不知道……這是九少爺先前吩咐的,隻是少爺有囑託,他自然也不好說。
便道:“是與不是,待我們查看一番便知曉了。”
盧雁抿著唇,似乎有些猶豫,看了親兵許久,最終還是指了一處地方。
親兵朝人點了點頭,“多謝。”說完他就自行走了過去。
走到蕭意書桌那邊的時候,他先是看到了一片狼藉,掃了一眼,並沒有繡花針什麼的物件,又翻了一下桌子,從裡面找到一個八寶攢盒一般的東西。
盧雁在一旁說道:“這是教授我們女紅的柳先生給我們準備的,每個人都有,裡面放著的……就是繡花針。”
最後三個字,她說得格外輕。
但她還是不相信蕭意會做這樣的事,說完又道:“平朔齋學子用得繡花針都是一樣的。”
她這話說完,身邊一群人也都紛紛應道,甚至還有不少人拿出了一樣的攢盒。
親兵卻沒有說話。
他隻是打開攢盒一看,又朝徐婉伸出手,“勞煩,借你的攢盒一用。”
徐婉自然不敢拒絕,忙遞了過去。
屋子裡一眾人都盯著親兵這邊,見他取出裡面的針比對一番,不等他開口說話,盧雁就已經白了臉,驚詫道:“怎麼會?”
怎麼……
蕭意的針和她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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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
盧雁看著蕭意攢盒裡的針,裡面正好少一根。
*
而此時的月門處。
蕭意還在懇求顧瑜,她第一次這麼低聲下氣。
可她沒辦法,她不能讓別人知道是她動了手腳……要是讓其他人知道她做了這樣的事,她這十六年來所積累的名聲就全部毀於一旦了。
不,不僅如此。
得罪了顧家和王家,宮裡那位皇後娘娘也不會放過她。
後悔,害怕……
所有的情緒都在這一刻湧了上來。
蕭意隻能拼命抓著顧瑜的手,壓著情緒說道:“阿瑜,幫我這一次,我以後絕對不會再做這樣的事了,你信我,我不會再嫉妒顧無憂,也不會再害她,你要我做什麼就做什麼。”
“隻要――”
“隻要你幫我這一次!”她不能讓別人知道她做得那些事,如果事情敗露,不僅是她,就連父親也會被她牽連。
顧瑜沒說話,她就像是呆住了一般,看著蕭意往日□□溫婉的眼睛此時滿是焦急倉惶,看著她臉色蒼白,貝齒還緊咬著紅唇,看著她顫抖著說出一句又一句懇切的話。
她什麼話都說不出,隻有一個念頭在腦海徘徊。
這個人太陌生,太陌生了。
她真的是阿意嗎?還是被什麼人附身了?
她的阿意……
怎麼會變成這幅樣子?沒想到說了這麼久也沒見顧瑜有所松動,蕭意也有些急了,她抓著顧瑜,就連聲音也變得尖銳起來,“阿瑜,我們不是最好的朋友嗎?!”
“為什麼?”
“為什麼你連這個都不肯幫我?你知不知道我現在過去會面臨著什麼?你是想看到我一無所有、一敗塗地嗎?!”
尖銳刺耳的女聲在這一方天地環繞徘徊。
顧瑜像是終於回過了神,她看著蕭意,就像是在看待一個陌生人,眼神復雜,聲音低啞:“你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這一句話徹底刺痛了蕭意,她此時早就不復以往的清明和聰慧了,被那些情緒所衝擊著,隻要想到自己即將面臨的狀況,哪裡還冷靜得下來?
她甩開顧瑜的手,站直身子,刺聲道:“為什麼?阿瑜,你為什麼不問問你自己?”
顧瑜皺眉,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不等她說話,便又聽到蕭意說道:“你以前不是最討厭顧無憂嗎?你不是恨不得沒有她這個姐姐嗎?她到底給你下了什麼迷魂藥?讓你如此護著她?!”
沒想到會從蕭意口中聽到這樣一番話。
顧瑜看著她,張了張口,卻什麼也說不出,她不想再去看眼前這個讓她感覺如此陌生的蕭意,閉了閉眼睛才啞聲說道:“做錯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你連承擔錯誤的勇氣都沒有。”
“蕭意――”
她喊她的名字,聲音低沉,已然精疲力盡,“不要讓我看不起你。”
蕭意皺眉,剛要開口,身後便傳來一道冷厲的聲音,“長寧郡主,請隨屬下走一趟。”
她回首去看,便見身後兩個佩劍的親兵正朝她走來,剛才面對顧瑜尚且還能冷嘲熱諷的她,此時卻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隻能呆呆地看著他們。
見他們越走越近,突然,目光就像是成了兩把銳利的刀掃向顧瑜。
顧瑜也怔住了,她沒想到大伯父那邊的動作會這麼快。
看著蕭意的目光,她張口似乎想解釋什麼,但最終卻什麼都沒說……就算他們沒有找來,她也會帶著蕭意過去。
最終的結果,其實也沒什麼差別。
至少對蕭意而言,那沒什麼差別。
沉默著。顧瑜什麼都沒說,她眼睜睜看著蕭意被人帶走,眼睜睜看著她們越走越遠,許久都不曾動身。
*
等蕭意被帶到張娘子那邊的時候,其實院子裡已經圍了不少人了。
徐復在,顧無忌等人自然不必說,就連平朔齋的那群人也都在院子裡……許是聽到腳步聲,剛才還圍在院子裡的人紛紛回首去看。
看到蕭意出現的時候,徐婉似乎想上前,但又不知想到什麼,最終還是頓足了步子。
甚至連蕭意的目光都不敢去看,低著頭,把自己藏在了人群裡。
至於其他人,如盧雁等人,她們倒是沒跟徐婉似的直接躲開目光,但每個人的臉色都不大好看,她們神情復雜的望著蕭意,似乎還是無法相信這事真是她所為。
“國公爺,人已經帶來了。”親兵上去向顧無忌行禮。
顧無忌點點頭,他站在屋檐下,望著院子裡的蕭意,讓人把馬鞍和那隻八寶攢盒遞給蕭意看,語氣聽起來跟平時沒什麼差別,還是很和氣的樣子,“世侄女,你看看這隻攢盒是不是你的?”
蕭意看了一眼,纖長濃密的睫毛輕輕一顫,藏在袖子裡的手也被她捏成拳頭的樣子,“……是。”
她低聲應道。
“嗯。”
顧無忌看著她,溫和道:“那你能告訴世伯,這盒子裡少了的一根針去了哪嗎?”
蕭意答不出來,她其實走了一路已經冷靜過來了,沒有先前的歇斯底裡,在一陣的沉默之後,她抬起頭……首先入目的是顧無憂的身影,她站在屋檐下,被一眾人以各種各樣的方式保護著。
嫉妒和怒火又不合時宜的湧上心頭,她藏在袖子裡的手也跟著緊握了一些。
她嫉妒顧無憂,也恨顧無憂。
從小就是……
蕭意實在不明白,像顧無憂這樣無腦任性的人為什麼也會有這麼多人真心實意的待她好?好像從來都是這樣,她千辛萬苦,耗費一切才能得到的東西。
眼前這個女人總是很輕易的就能得到。
親情、友情,他人的關注和愛慕,她每次都能很輕易的得到……從前,她還能用“顧無憂除了臉什麼都不如我”來麻痺自己,可現在呢?
她想到之前在馬場的時候,顧無憂在馬上的風姿。
眾人的驚豔和吶喊,她聽著身邊的那些人用各種各樣的詞匯誇贊她,看著她剛剛下馬就被一群人包圍住……她從來沒有一刻,那麼討厭顧無憂。
嫉妒、怨恨衝刷了她的腦子。
所以趁著無人注意的時候,偷偷把藏在包包裡的繡花針放到了馬鞍裡。
可她真的隻是想嚇嚇她,沒有致她於死地的念頭,甚至很早很早的時候,在顧無憂騎上馬的那一刻,她就已經後悔了。
隻是現在再說這些,已經沒用了。
她輸了,一敗塗地,她已經能夠想象到以後的日子了,那些以前奉承她、捧著她的人都將遠離她、譏諷她。
就如――
蕭意的目光掃向徐婉等人,見以往同她交好的那些人,不是目光躲閃,就是神情復雜的望著她,她什麼都沒說,淡淡收回目光,她的聲音有些啞,也有些不願再爭執的頹靡,垂下眼眸,淡淡道:“世伯,您不必再說了,我承認,這一切都是我做得。”
話音剛落,院子裡立時就騷亂起來。
都是平朔齋的那些人,她們和蕭意相處多年,平日關系十分要好,如今聽她這般說道,怎麼能安靜得下來?
目瞪口呆,不敢置信,議論的聲音根本壓都壓不住。
蕭意卻沒看她們,她已經不想看任何人,低著頭,話卻還是對著顧無忌說的,“我做錯事,我認罰,隻是這事和我家中無關……”說到這的時候,她縱使脊背挺得再直,聲音也夾雜了一些軟弱和卑微,“希望世伯能網開一面。”
顧無忌沒說話。
他隻是居高臨下地看著蕭意,剛才還笑著的男人,此時眼中滿是冰霜,看蕭意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個死物。
不知道過了多久,他才開口,“來人,送長寧郡主回去。”他既沒答應,也沒拒絕,隻是讓人好生送她回家。
可蕭意卻聽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