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此。
顧無憂並沒有提出異議。
她從小衣食無憂,上輩子活了三十多年也隻有在跟趙承佑和離後才失意過一段日子,後來嫁給李欽遠,她的大將軍雖然處處都要管教她,卻也從來不會苛待她。
頂多在見她一樣樣鋪陳擺設時,無奈說上一句“怎麼就那麼嬌氣?”
然後繼續縱著她。
想到李欽遠,支頤在榻上的顧無憂忍不住又露了個笑,她好期待啊,不知道現在的大將軍會是什麼樣子?她半歪著腦袋,看著木頭窗棂外的茫茫白雪,忍不住想著。
大將軍那樣的性子,即便年輕的時候也應該是恪守穩重的人吧。
窗外的風雪那樣大。
可顧無憂卻一點都不覺得冷,她那雙杏兒眼彎成月牙似的樣子,裡面是藏也藏不住的熠熠光輝,她甚至都能想象出李欽遠現在的樣子了,一身青衣坐在書房裡,看著那些她覺得晦澀難懂的書。
如果碰到難懂的地方,就會攏起眉心,繼續往下思索,若是想通了,便會舒展眉心……她這樣想著,似乎都能看到年輕時的李欽遠出現在她面前了。
嘴角一點點往上翹。
她的大將軍一定是穩重知禮、溫潤端方的君子,所以才會有那麼多人敬佩他!
顧無憂越想,就越想快些見到李欽遠,她喜歡大將軍,想要早些見到他,想要窩在他的懷裡撒嬌,想要親親他,抱抱他,看他無奈又寵溺的目光。
“小姐?”白露喊了她好幾聲,才聽到顧無憂應,她有些無奈的給人遞了擦手的熱帕子,“您在想什麼,我喊了您好幾聲了。”
“沒什麼。”
顧無憂搖搖頭,沒有多言,還是很開心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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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露也就沒再問,等替人卸了釵環,換了睡覺時的便衣,就哄人去睡了。大概是長途跋涉了半個月,這一覺,顧無憂睡得很舒服,等她醒來的時候,外頭的風雪都停了。
她喊人進來伺候。
白露一邊替人穿衣,一邊同她說,“家中來了信,老夫人怕您一個人,特地喊了三少爺過來接您,估摸著再有半個時辰,便能到了。”
顧無憂點點頭,她看了一眼窗外,白茫茫的其實也瞧不見什麼,隻是沒聽到風聲,便問,“雪停了?”
“是,您剛睡下沒兩刻就停了。”白露笑道。
“我去外頭看看。”顧無憂也有些年沒來了,這裡的梅園算是一絕,她挺想去看看的,若是可以,她還想摘些梅花,做一個香囊,來日好送給大將軍。
她現在的女紅比以前精湛了不少,絕對不會再做出那副歪歪扭扭的樣子,惹他笑話了。
“我陪小姐去!”紅霜自告奮勇。
白露也沒攔著她們,隻是替顧無憂穿戴狐裘的時候,柔聲叮囑道:“雪雖然停了,但這天還冷著,您可別跟以前似的,又去樹上撥雪玩。”
說完,又跟操不完心的老媽子似得叮囑紅霜,“你要照顧好小姐,別撺嗦小姐跟你一起鬧騰。”
紅霜笑嘻嘻的,“白露,你太啰嗦了,看以後誰肯娶你。”說完就直接拉著衣裝得體的顧無憂往外頭去,也不顧白露在後頭說道“慢些,別摔著”。
雪停後的天還是霧霾霾的一片,入目也全是白茫茫的樣子。
樹是白的,地是白的,屋檐也是白的,隻有不遠處高高聳立的佛塔才露出一點金光的樣子。
“小姐,我們去哪呀?”紅霜問她。
“去——”顧無憂望著一處地方,笑道:“看看梅花吧。”
“好嘞!”
*
此時。
另一處的禪房裡。
燒著炭火的屋子跟暖春似地,一個穿著袈裟的老頭盤腿坐在蒲團上,他是金臺寺的住持,法號了無,聽到有人推門進來也沒睜眼,等聞見一陣酒香才沒好氣地睜開眼,罵道:“兔崽子,你又去喝酒了?!”
來人一身白衣,鳳眼,頭發梳成高馬尾的樣子,正是年輕時的李欽遠。
聞言。
李欽遠腳步一頓。
他看著一臉怒容的老頭,俊美無雙的桃花面上浮現一個笑,“老頭,你沒睡啊?虧我還怕打擾你特地放輕了腳步。”他說完,大喇喇的直接往地上一趟,右腳架在左膝上,雙手枕在腦後,有一下沒一下的輕點腳尖。
完全就是一副放浪不羈的樣子。
了無看他這樣就來氣,偏偏這小子,說也不聽,罵也沒用,隻能無奈道:“你這學堂都開學那麼久了,你去過幾次?家也不回,成天在我這待著,你是想出家不成?”
“出家不也挺好的?”李欽遠閉著眼睛,扯著唇,滿不在乎的笑道,“等我哪天混不下去了,就來你這討口飯吃。”
“小七——”
李欽遠一聽這個稱呼就知道老頭又要開始說教了,他有些無奈的睜開眼,朝榻上的老頭看去,“老頭,你現在怎麼也這麼煩人了?”他說完直接撐著地站起身,往外走,“我還是去找如晦他們玩吧。”
“小七!”
“你就算再恨你的父親,可難道,你連你祖母也不管了嗎?”了無在他身後嘆聲道。
李欽遠都快走到門口了,聽到這話,腳步卻停了下來,他的手放在門上,半響還是什麼話都沒說,往外走去。
了無看著他這幅樣子,搖了搖頭,又嘆了口氣。
李欽遠十歲之後有大半時間都住在這金臺寺,對這個寺廟的熟悉程度,恐怕就連寺中那些僧人都沒法比,他熟門熟路的沿著長廊往外走。
他也不知道要去哪,就這樣如無意識的鬼魅一般,隨處遊蕩著。
許是覺得這樣有些無聊。
李欽遠轉去廚房拿了一壺祭祀的清酒,然後直接挑了個殿宇比較高的佛堂翻身上去,下了一天的雪,琉璃瓦片上全是積雪,他隨手一掃便直接靠著尖翹的檐角坐了下來。
雪雖然停了,但風還是有些大。
可他就像是沒有知覺似的,任憑這風吹打著他的臉,他也隻是半眯著眼,仰頭飲酒。
“老頭的酒,還真是一如既往的難喝啊。”
李欽遠笑笑,但還是仰著頭繼續飲著酒,等飲完一壺酒,他就閉上了眼睛。他一腳曲著,一腳往前伸,空著的那隻手輕點磚瓦,直到底下傳來一片笑聲,他才醉眼惺忪的睜開眼。
“小姐,我們為什麼要摘這麼多梅花啊?家裡也不是沒有啊。”紅霜疑惑道。
“不一樣。”顧無憂笑著搖搖頭,還是踮著腳尖去摘頭頂的梅花,怕樹杈上的積雪砸到自己,她戴著兜帽,隻露出尖尖的下巴,但仰頭摘梅花的時候,還是能瞧見一雙帶著笑意的猶如星輝一般的眸子。
她天生怕冷。
此時卻因為想給她的大將軍做一個香囊,忍著冷意摘那樹杈上的花苞。
“怎麼就不一樣了呀?不都是梅花嗎?”紅霜還是不明白,輕聲嘀咕道,但她最大的好處就是不會去深思,小姐要做什麼,她就陪著做什麼,所以不等顧無憂回答,她也幫著摘起了梅花。
顧無憂看著她笑了笑,當然不一樣了。
金臺寺是她跟大將軍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後來他們成婚,李欽遠又牽著她的手故地重遊,讓她做個香囊給他,她自幼就不精女紅,生怕他笑她,紅著臉推拒。
可她的大將軍,平日那樣威嚴的一個人,那天卻跟個小孩似的,同她撒嬌。
她仰頭看著頭頂的梅花,眉眼彎彎,嘴角忍不住往上翹著。
“小姐,三少爺來了,咱們該走了。”
不遠處傳來白露的聲音。
顧無憂看了一眼手帕上的梅花,掂量著是夠了,便也笑著應了。
李欽遠手撐著腦袋,偏著頭,狹長的鳳眼望著顧無憂遠去的身影,他看著她豔麗的鬥篷在這茫茫天地間化開一道多姿的色彩,看著她藏在兜帽下的臉滿是純粹的笑意。
他笑笑,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繼續眯著眼睡覺。
直到底下傳來如晦的聲音,他才睜開眼,探下身子,笑道:“怎麼了?”
“小師叔,你又偷喝酒!”底下的小和尚鼓著臉,很不高興。
李欽遠笑著翻下身子站在如晦面前,彎下腰,拿手輕輕彈了下他的腦門,“錯了,我這是借,老頭的酒太難喝了,過幾天我給佛祖送些好喝的來。”
如晦捂著額頭,氣呼呼的,“最後不還是到了你的肚子?”
“唔。”
李欽遠想了想,好像是這樣,也就沒再多說,他把手裡的酒壺扔給如晦,雙手枕在腦後往前走,不知想到什麼,側過頭問如晦,“剛才來得是哪戶人家?”
“聽說是定國公府的小姐,那個小姐好有錢,給咱們寺廟捐了好大一筆銀子,長得也好看!”如晦跟在李欽遠的身後,不停道。
顧家的?
李欽遠見過顧迢也見過顧瑜,剛才那個人,卻沒見過。
想到顧家那個從小養在琅琊的嫡出小姐,聽著如晦還在身後說著“人美心善”,人美倒是真的,心善……想到傅顯和他吐槽的那些事,他笑笑,有些不置可否。
第5章
定國公府。
已是申時了(15:00-16:59)。
自打午間那場雪停了之後,風也漸漸小了,外頭雖然還是白茫茫的一片,但那霧霾霾的天也總算是露出了一些亮色。
顧家老夫人住的正院裡,裹著厚實袄子的婆子們正在掃庭院裡的雪,廊下的丫鬟們一個個凍得小臉發紅,站得卻還是很有規矩,即便這兒沒人盯著,但她們誰也不曾躲懶,就連嘴巴也是緊閉著,沒說一句話。
可見平日規矩甚嚴。
院子外頭的氣氛十分安靜,隔著一塊繡著紅地四合如意紋天華錦的檀色布簾裡,也是一樣的緘默氣氛。
底下坐著府中女眷。
坐在右首的是一個三十歲的婦人,她穿著一身大紅妝花通袖袄兒,青緞裙,頭發堆成個如意髻,鳳釵斜戴,雖然樣貌並不出色,但長相端正,雙目清明,眉宇之間還有一股掩不住的英氣。
這位婦人名喚傅絳,便是定國公顧無忌的繼室,亦是如今這定國公府的女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