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楚氣候宜人,四季卻不分明,冬季雖然冷,卻很少下這麼大的雪。
書上說「鵝毛大雪」,我一直想不出是何種模樣,如今倒是見到了。
宋遇風從來不在白天來找我,此時他突然出現,倒是嚇了我一跳。
我向宮門看去,他笑道:「別怕,沒有人來。」
「你怎麼白天來了?」
「下雪了,來給你送衣服。」
我這才注意到,他身上背著一個包袱,進屋後,他解開包袱,拿出一件狐裘,一條棉褲,還有一個帽子。
他將帽子戴在我頭上,關心道:「北趙冬季很冷,你穿得這麼單薄,會凍壞的。」
我摸了摸帽子,笑道:「謝謝你,很暖和。」
送完溫暖,他便要走了。
「我有事要去辦,往後不會來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我笑著跟他保證:「放心吧,我不會苦著自己的,這些日子多謝你的照顧。」
走了兩步,他又回過頭來道:「悅兒,若我能活著,一定會來找你的。」
我點點頭,努力維持著笑容,裝出一副舍不得的模樣,同他道:「你一定要回來,我等你。」
宋遇風,你玩弄人心的本事真是厲害啊,騙了我這麼久就算了,還跟我裝出一副深情的模樣,你當我封悅真是個傻子嗎?
你的容貌可以遮擋,你的聲音可以改變,可你的身形走姿,你身上的味道,還有你那雙充滿算計的眼睛,卻無法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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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御,原來這才是你真正的身份,北趙十二皇子,宋遇風。
我被送到這冷宮,徹底斷了與外界的聯系,這也在你的掌控之中吧?
寒冬三月,我熬過來了。
宮牆上的藤蔓發了芽,快要開花了。
我站在牆邊,忽然聽到外面來了許多人。我急忙回屋,關上了門。
冷宮的大門被打開,隻聽公公尖細的聲音傳來,大聲道:「陛下駕到——」
我心中一緊,躲不過了,老皇帝竟然來找我了。
在我慌神之時,寢宮的門已經被推開了。
我抬頭一看,宮女太監們簇擁著的,不是老皇帝,而是戴著黑色面具的男人。
宋遇風!
他一揮手,宮人們便退了出去,還帶上了門。
看他的穿著打扮,想必是當了皇帝。
我作出害怕的模樣,天真無辜地看著他,「你是十二皇子嗎?」
他輕聲道:「是我。」
我高興地朝他走去,上下打量著他,笑道:「你竟然當上皇帝了。」
他當上皇帝,想必老皇帝死了。
北趙變了天,不知道南楚怎麼樣了。
我試探道:「既然你當上皇帝了,那你能不能放我回家,我想我的姐姐和哥哥了。」
他低頭愧疚道:「抱歉,我根基未穩,還沒有這麼大的權力放你走。」
溫御啊溫御,看來在你心裡,我真的是一個傻子。
找借口控制我也不找個令人信服的,虧我還抱有一絲期待,想著你或許念在昔日我救你的份上,會放我一條生路,看來我還是太把你當個人了。
我點點頭,「我知道了,沒關系。」
「悅兒,你想離開冷宮嗎?」
我不假思索道:「想啊。」
他伸手想摸我的臉,我急忙閃開,「你就在那裡說,別動手。」
「你暫且先在這裡委屈一段時間,待我處理好一切,便接你出去。」
我敷衍一聲:「嗯,我等你。」
19
宋遇風當上皇帝後,冷宮的日子好過了起來。
他讓人送來了很多東西,吃穿用度,面面俱到。可即使這裡被裝飾得再美,也是一個牢籠罷了。
我告訴他,我一個人在這裡很孤單,夜裡總是害怕得睡不著,他便送來一個小宮女伺候我,隻不過小宮女是個啞巴,不會和我說話。
她每月初一和十五出去一次,算算日子,明天便是十五了。
夜裡,我趁小宮女睡覺時,將她壓在床上,綁了她的手腳,她喊不出來,驚恐地看著我。
我冷笑道:「不要怕,我沒瘋,委屈你一下,我想出去,隻能出此下策了。」
綁了她後,我在她屋子裡翻箱倒櫃,終於在她的枕頭下,找到了我想要的東西。
有了通行令牌,我便能離開這座冰冷的牢籠了。
宋遇風,你以為你關得住我嗎?
翌日,我戴著面巾,敲了敲冷宮的大門,門外的侍衛開了門,我躬著身子走出去,咳嗽個不停。
亮出令牌後,他們便放我出去了。
我強壓著內心的激動和忐忑,步履從容地離開了那裡。
路過御花園時,蓮花池對面的人讓我止住了腳步。
我怔怔地看著對面的人,心猛然一痛,鼻子也發酸起來。
蓮花池對面的兩個人,是溫御和成陽。
她穿著北趙貴妃的宮裝,依偎在溫御懷裡,溫御將她圈在臂彎裡,溫柔地笑著。
收回目光,我急忙離開。
手裡的令牌出得了冷宮,卻出不了北趙皇宮。
我像個無頭蒼蠅似的穿梭在各處,找尋著出去的方法。
「站住。」身後傳來男人的呵斥聲。
我嚇得渾身僵住,不敢動彈。
腳步聲停在我身後,他道:「轉過身來。」
我硬著頭皮轉身,卻在看到男人的臉時,驚呼一聲:「太子殿下。」
他穿著北趙太監的衣服,戴著帽子,手裡拿著一支拂塵,挺像那麼回事。
聽聞我這麼叫他,他眼中忽現震驚之色,隨即便動了殺意,看他要動手,我急忙扯掉面巾,激動道:「是我,封悅。」
他驚訝道:「悅兒!」
話音剛落,遠處便有一個嬤嬤領著一群宮女過來,他立馬翹起蘭花指,微微躬下身子,走在我前面,訓斥著我,說我笨手笨腳的,遭人嫌棄。
我低著頭,恭順地跟在他後面,「公公教訓得是,奴婢知錯了。」
那群人走後,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殿下,你挺有天賦。」
他尷尬地笑了笑,「形勢所迫。」
我與他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將我半年來的遭遇同他講了一下。
說完我的事,我急忙問他:「殿下怎麼會來這裡,難道南楚出事了嗎,我哥哥姐姐還好嗎?」
他面色凝重,臉上浮現悲痛之色,同我道:「悅兒,對不起。」
心中忽然一窒,我顫著聲音問:「發生什麼事了?」
「你大哥……他死了。」
20
短短半年的時間,南楚發生了巨變。
宋遇風以溫御的身份出現在唐安,同我爹謀劃了一切,他們的目的就是控制皇權,培養傀儡皇帝。
他懷疑我發現了他們的陰謀,便讓北趙使臣去南楚提出和親的提議,父親主動向皇帝獻女,將我送來這冰冷的北趙冷宮。
一來為了支開我,二來是為了俘獲成陽的心,讓她徹底為他所用。
宋遇風十歲那年,他與他的母親被送去南楚當質子。
在做質子的那五年裡,他與成陽相識相知,惺惺相惜。
十五歲那年,成陽助他逃跑,太子殿下發現端倪,帶人去追,卻失手殺了宋遇風的母親。
宋遇風看見自己的母親死在太子殿下手上,心中便埋下了仇恨的種子。
宋遇風逃跑後,北趙並未傳來任何消息,探子說,他沒有逃回北趙,而是失蹤了。
成陽犯下大錯,她的生母承擔了所有的罪責,自刎而死。
殿下替她瞞下了真相,可她卻並不感激,反而怨恨起殿下來。
我來到北趙後,宋遇風便加快了他控制南楚皇室的動作。
他的背後,有手握重兵的大將軍在支持,而南楚皇宮,還有一個與他暗通款曲的公主幫他傳遞消息。
在南楚,他可以說是隻手遮天了。
南楚的皇帝死了,被成陽毒死的。
皇上駕崩的那晚,父親帶兵包圍了皇宮,擁護痴呆的皇家嫡長子做了新帝。
大哥得知父親要殺太子殿下,便趁父親去包圍皇宮時,闖入東宮救人。
大哥拼死相護,用身體堵住了城門,結果被當場射殺。
一夜之內,南楚的天,變了。
得知一切的我,幾近崩潰。
我最敬愛的父親,竟然真如我夢中那樣,造反了,還殺了我的哥哥。
而溫御,那個我又愛又恨的男人,是這場陰謀的始作俑者。
「哈哈哈哈哈溫御……宋遇風,你好手段。」
殿下抓住我的肩膀,紅著眼眶,對我說:「悅兒,還有一事,我不能瞞你。」
我抬眸看著他,心中滿是絕望,苦笑道:「還有什麼?」
太子咬緊牙,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起來,壓抑著憤怒道:「封將軍,自五年前班師回朝時便死了。」
「你……你在胡說什麼,我爹他……他明明活著呀……」
他從懷裡拿出一封信,是姐姐寫的。
「這是你大哥救我那晚給我的。」
姐姐說,自從我提醒她提防父親後,她便暗中調查父親,沒想到意外發現他和溫御是舅甥關系。
五年前我們全家自邊塞回唐安,出發前夜,父親便已經被殺害了,從邊塞回到唐安的封將軍,是溫御的舅舅所扮的。
那人常年在西域混跡,懂得許多奇門異術,變臉之術更是精妙,他假扮的封將軍,騙過了我們所有人。
我們回唐安那年,剛好是宋遇風自南楚逃跑後的一年。
原來這場陰謀,從那時就已經在埋線了。
西域雜技團當真是一個誘餌,而那些船夫,也是宋遇風的舅舅收買的。
難怪他的令牌會在西域女人的珠寶箱裡,原來他們都是一伙的。
現在想來,或許我娘也並非因病而死。
爹娘同床共枕那麼多年,夫妻之間心知肚明,想必我娘發現了他有問題,所以才被那個賊人害死的。
我爹說,封家世代忠良,絕不賣主求榮。
父親沒有背叛南楚,他清清白白,一生忠良。
21
我流著眼淚對太子殿下笑道:「我們封家,沒有貪生怕死之人。」
他將我擁在懷裡,堅定道:「封家沒有貪生怕死之人,我南楚的大將軍,是頂天立地的漢子。」
父兄慘死,我認賊作父五年,自己被送來和親,這一切,都拜宋遇風所賜,此仇不報,我封悅有何臉面去見爹娘。
「殿下,我阿姐呢?」
「封雪被囚禁在封家,暫時沒有生命危險,宋遇風的舅舅還要繼續假扮封將軍,所以不會撕破臉皮,你阿姐是安全的。」
姐姐沒事便好,我從悲痛中抽離出來,冷靜了一下,好奇道:「殿下怎麼會來這裡?」
他面露恨意,冷冷道:「殺宋遇風。」
「殿下,你糊塗了,這裡是北趙皇宮,宋遇風如今是北趙皇帝,你要殺他,豈不是自投羅網嗎?」
「可是……」
我急忙勸道:「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我二哥還在邊塞,他手上也有一些兵馬,你可以去找他,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宋遇風能等七年,我相信你也可以等。」
經過我一番勸阻,他總算冷靜下來,答應離開,可他卻對我說:「悅兒,我帶你一起走。」
他沒出現之前,我確實是想離開的。
可現在,我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