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打他,他躲閃開,我沒來得及反應過來,趴在了他懷裡。
空氣突然安靜下來,他吞了一下口水,低頭看著我,「悅兒……」
我低下頭,急忙起來,尷尬地偏過頭去。
15
翌日,我和溫御一起回家,門口的守衛看到我,高興地邊跑邊喊:「二小姐回來了。」
爹、大哥、姐姐三人急忙從裡面出來,看到我時,爹的眼眶湿潤了起來。
「悅兒啊,你去哪裡了,爹快急死了。」
他抱著我,我趴在他肩上,忍不住哭了起來。
溫御和我提前串好話,說我去外面偷玩,遇到了人販子,要把我拐賣去西域,是他救了我。
爹沒有罰我,反而對我很是關心,做了一桌子好菜讓我吃。
回到閨房後,姐姐來找我,她說:「悅兒,從回來到現在,你一直心事重重,盡管你笑得很開心,可姐姐知道,你心裡藏著事,對嗎?」
姐姐真是我肚子裡的蛔蟲,我將那塊被切了邊角的身份牌拿出來,給她說了我這幾天的遭遇。
她面色凝重,緊緊地握住了拳頭。
「怎麼會這樣?」
我問她:「阿姐,這件事到底怎麼辦啊,殿下要是再被關下去,真的會瘋的,可我又不能說出去,他是咱們的爹啊。」
「茲事體大,此事你先別告訴任何人,我來想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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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想保全太子和父親的兩全之策還沒有想出來,宮裡便傳來消息,成陽公主要去和親了。
沉寂了許久的北趙國,突然派來使者,提出要與皇室和親,否則便發動戰事。
宮中適嫁的公主,隻有成陽。
消息傳來,姐姐說,她總覺得心神不寧,好像要有大事發生了。
成陽要和親的消息傳來不久,爹便一臉沉重地從宮裡回來。
他將我叫去書房,同我道:「悅兒,我們封家世代忠良,爹實在是無能為力啊。」
「爹,怎麼了?」
他流下眼淚,將我抱在懷裡,哭道:「成陽公主自盡了,可和親之事卻迫在眉睫,陛下早就看咱們封家不順眼了,所以他……他要冊封你為成陽公主,要你去和親啊。」
腦子裡仿佛有什麼炸開來一樣,耳中隻剩轟鳴聲,連呼吸也停窒了。
我咬著牙,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擠出笑容,「爹,你跟我開玩笑的對不對?」
爹還沒回答,便聽姐姐砸著書房的門,聲音有些顫抖,「爹,宮裡來了人,說要接悅兒去見陛下。」
「爹,爹,你說話啊,這不是真的對不對?」我哭著問他。
他抓住我的肩膀,安慰我道:「悅兒,我的悅兒,爹也舍不得你啊,可君命難違,爹不能行忤逆之事啊。」
我腦中一片空白,什麼都無法思考了。
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出的將軍府,怎麼去的皇宮,又是怎麼領旨謝恩的。
從皇宮出來,我抬頭一看,天空灰蒙蒙的,不一會兒便有雨滴砸了下來。
姐姐和大哥跟在我身後,一句話也不說。
溫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的,他拿著傘,替我擋著雨。
「悅兒,回家吧。」
「好。」
皇上說,三日後便是和親的日子,我隻能在家裡待三日了。
我也想和成陽一樣自盡,可我膽子小,不敢死。
也舍不得死。
我在房子裡坐了一夜,溫御在窗外站著,窗戶上映出他的影子。
我伸出手描摹著他的側臉,描著描著便哭了。
他緊閉的唇終於動了,「悅兒,你若不願嫁,我帶你遠走高飛,好不好?」
太遲了,一切都太遲了。
溫御,你這句話,早一天告訴我,該多好。
16
我代成陽去和親,連老天也同情起我來。
唐安的雨下了三天,沒有停歇過。
迎親的使臣站在大雨中,將我迎上了車輦。
姐姐說,爹覺得對不起我,便不敢來送我。
大哥寡言少語,背著我偷偷抹了一下眼睛。
我同姐姐抱了一下,在她耳邊小聲道:「成陽沒死,告訴大哥,提防爹,一定要救太子。」
姐姐驚訝地看著我,與我眼神示意,她明白了。
我遲遲不願上車,等著溫御。
使臣不耐煩地催著我,要我上車,我回頭望了望,卻始終不見他的身影。
和親的隊伍啟程了,我不敢掀開簾子去看,唐安風景宜人,我卻再也看不了了。
靠在車上,我慢慢思考著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從溫御出現,到我和親,一切顯得那麼巧合,卻又那麼詭異。
仿佛有一隻大手在無形之中推動著這一切。
那日去皇宮接旨,路過假山時,我瞧見假山處藏著一個人,那人便是化成灰我也認得,是成陽。
她躲在暗處偷看我。
陛下賜我聖旨時,說了一句「封將軍大義獻女,朕甚是感動」之類的話。
可爹卻告訴我,是陛下要打壓我們封家,所以才威逼他,要我替「死去」的成陽和親。
從那時起,我便再也不信爹了。
在家的三日,我假裝傷心,整日鬱鬱寡歡。溫御寸步不離地跟著我,我為此感動了一下。
但也隻是一下。
或許,他跟著我,隻是為了替爹監視我,包括那句要帶我遠走高飛的話,也是為了試探我。
盡管是一句試探的話,可我還是動心了。
我喜歡他,也討厭他,更恨他。
他心裡的「小阿九」,不是我。
入宮那日,領我進宮的公公和我說了許多關於成陽的事。
我才知道,原來成陽公主有個乳名,叫「小阿九」。
難怪那次詩會上,他初次見成陽,會露出那樣的神色,原來他早就認識她。
太子殿下被陷害,我去替他找真相,卻那麼巧合被溫御救了,他問我碎金子的事,或許早就懷疑我找到了那塊身份牌。
而我回家不足兩日,北趙國便來求親,成陽詐死,我爹獻女,卻偏偏獻了我這個找到真相的女兒。
這一條條事件聯系起來,真相呼之欲出。
封將軍和溫御,是城中河屠殺事件的謀劃人,而溫御,絕非一個簡單的小侍衛。
他們兩個,和北趙國有關。
可我爹,寧願戰死沙場也不向敵國投降的一個大將軍,怎麼會和北趙國有聯系。
他又是什麼時候和北趙暗通款曲的呢。
17
聽聞北趙的皇帝有十八個兒子,而他也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一把老骨頭,還想著娶妃,真不怕累死。
入宮第一晚,婢女來報,皇帝在陳妃床上暈過去了,不能來我這裡。
我表面上波瀾不驚,可內心卻狂喜不已。
「陛下醒了嗎?」
婢女道:「回娘娘,還沒有。」
那就祝他一眠不起吧。
熬過了第一夜,我卻為以後的無數個日夜憂心。
老皇帝總不能每晚都出事故吧。
然而令我驚訝的是,從我來這裡後,老皇帝還真的每晚都出事故了。
要麼暈了,要麼體力不支,要麼得了風寒,我連他的面都沒見過。
時間一久,後宮的女人便說,我是南楚送來的災星,專門來克老皇帝的。
剛開始隻有宮女們在傳,後面就連妃子們都來找我的麻煩了,說我想害死皇帝,處處刁難我。
身在異鄉,我唯有忍讓。
老皇帝聽了傳言,便將我這個新封了一個月的昭儀送去了冷宮。
冷宮好,不用擔心老皇帝來找我。
這裡消息閉塞,又收不到姐姐的來信,我憂心忡忡,整宿整宿地做噩夢,總是夢見爹造反了,還親手殺了我。
在冷宮住了兩個月後,這裡竟然有人氣了。
那人總是在夜裡來,戴著面具,喜歡站在窗外同我說話。
每次我一開窗,他便消失了。
他說自己是北趙的十二皇子,面容醜陋,所以不敢示人。
「那你為何來這裡?」我好奇道。
他的聲音裡添了一些哀愁,同我道:「我的生母,是在這裡懸梁自盡的,我想她了,便來看看,沒想到竟然遇到了你。」
「什麼?!」我嚇得往窗戶邊靠了靠,不由得覺得陰風陣陣。
他撲哧笑了一聲,「娘娘不用怕,我的母親是個漂亮溫柔的女人,從來不會害人的。」
「我……我沒怕。」
「北趙皇室人情冷漠,娘娘嫁來這裡,真是委屈了。」
「怎麼,你父皇對你不好嗎?」
他頓了頓,再開口時語氣裡帶著一絲憤怒,「他的眼裡隻有女人,哪裡還有我這個醜陋的兒子啊。」
我也想起了我爹,便感嘆道:「我爹本來也很愛我的,可是後來他變了,變得令我害怕。」
「同是天涯淪落人啊。」
他每隔半月便來找我,陪我說話,有時候還會給我拿一些北趙的特色菜。
在人情冷漠,孤寂寒冷的北趙後宮,他給了我唯一的溫暖。
我算著日子,盼望著這位十二皇子能來看我,哪怕他不說話,光是站在窗口也好。
入秋了,北趙比南楚冷了許多,像是冬季一樣。
他給我拿了個湯婆子,要我暖暖手。
我向他打聽南楚有沒有什麼消息傳來,或者我的家人有沒有給我送來書信,他愧疚道:「抱歉,我沒有聽到任何消息,也沒有聽說有人來給你送信。」
我失落地笑了笑,「沒事,我再等等,總能等到的。」
他從窗戶裡又給我遞來一包東西,我打開一看,是酥糖。
「北趙特產,很甜,你傷心的時候吃一顆,就會開心點了。」
我捏了一塊放在嘴裡,很甜,甜得我流下了眼淚。
「你哭了嗎?」他問。
我蹲在地上,緊緊地捂住了嘴巴,眼淚如泉湧一般奪眶而出,所有的委屈和悲傷在此刻瘋狂席卷而來,快要將我壓得窒息了。
「娘娘,娘娘……」
聽不到我的回答,他突然從窗上跳了進來,將我擁在懷裡,憐惜道:「哭吧,哭出來就不難受了。」
這個懷抱,竟然是這麼熟悉。
壓抑的哭聲在他懷裡釋放出來,哭完後,我抬頭看著他,一張沒有任何修飾的黑色面具,隻露出來兩隻深邃的眼眸。
我問他:「你叫什麼名字?」
「遇風,宋遇風。」
呵,原來是叫宋遇風啊!
我輕笑一聲,同他道:「我叫封悅,喜悅的悅。」
「那我以後叫你悅兒,好不好?」
我點點頭,「好,隨你怎麼叫吧。」
18
第一場雪下了,我凍得瑟瑟發抖,忍著寒冷在外面玩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