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離開後,我將東宮發生的事和姐姐說了一下,她思索了一會兒,同我道:「殿下說爹信不得,難道是他查出來了什麼,或者說,他所查的東西,和爹有關?」
「不會的,爹不可能和這個案子有關。」
姐姐卻冷靜地說:「一切皆有可能,不可妄下斷言,如今大哥也是自身難保,如果爹真有問題,那水中樓便不能讓大哥去。」
「那誰去啊?」
她盯著我看了看,「你去。」
「又是我?」
「你本來就貪玩,出去不會惹人懷疑,現在真相未明,咱們誰也不能信,隻能自己去做了。」
我悻悻地低下頭,「好吧。」
阿姐問我,如果爹真的和這件案子有關,我該怎麼做。
「我相信爹,他是南楚的大將軍,我們封家世代忠良,我不信爹會這麼做。」
姐姐嘆道:「還是邊塞好,日子雖然苦了些,但咱們一家人其樂融融,沒有爾虞我詐,沒有猜忌,真懷念以前啊。」
一想到曾經的日子,我便忍不住鼻子一酸,悲傷湧上心頭,眼淚珠子像線一樣往下掉。
13
聽從姐姐的計劃,我出門先去街上逛了一圈,然後在成衣店換了身男裝,貼了個小胡子,便去了水中樓。
自從發生屠殺之事後,水中樓的生意便很慘淡,老板坐在門口嗑瓜子,看到我時,立馬迎了上來。
我特意去了二樓東側,老板說,那裡是西域雜技團住過的地方,裡面有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官家不讓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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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讓我去南側。
深夜,我溜去東側,找到第二間房,通過房間陳設來看,這應該是個女人住的地方。
床下果然有個木箱,木箱上了鎖,我粗暴地砸開一看,裡面是金銀珠寶,還有一些首飾,沒什麼奇特的。
我翻了翻,突然看到了一個金色的牌子。
當看到那個牌子上的字時,我難以置信地跌坐在地上。
怎麼會這樣?!
大哥說,官宦人家的男子都有身份牌,牌子一面寫著姓,一面寫著府邸。
而我手中這塊,和大哥的一樣,一面寫著「封」,另外一面寫著「將軍府」。
隻是這一塊,比大哥的更精致,更華貴。
將軍府!
在我震驚之時,身後忽然傳來聲音,我側身一躲,黑衣人落了空。
我急忙將牌子揣進懷裡,向外跑去,然而門剛開,就有許多黑衣人湧了過來。
裡面一個,外面一堆。
這下死定了。
我翻過圍欄,抓住柱子上的紅色花綢,向下跳去。
紅綢突然斷了,我摔了下去,崴了腳。
黑衣人拿著長刀,向下飛來,要砍我。
樓裡的其他人都出來了,驚恐地大喊起來,四散逃跑。
眼看刀要落在我頭上,我雙手擋住,認命地閉上了眼睛。
耳邊忽然傳來兵刃碰撞的聲音,我睜眼一看,竟然有個人擋在了我身前。
「小色胚!」我震驚地看著他。
溫御踢開黑衣人,背起我殺出了一條血路。水中樓的客人都乘著船跑了,岸邊一條船都沒有。
黑衣人追殺出來,溫御背著我跳河了。
我不會遊水,又因為太緊張,腳抽筋了。
溫御拉著我,不辨方向胡亂遊著,怕那塊金牌丟失,我從懷裡將它拿出來,然後塞進了我的兜衣裡面,緊緊地用手按著。
我的身體越來越沉,沒有空氣呼吸,快要憋炸了。
溫御抱著我,用嘴巴給我渡了一口氣,拖著我艱難地遊著。
眼前越來越黑,意識也越來越模糊,我怕是要死了吧。
耳邊的呼叫聲越來越清晰,我猛然睜眼,吐出了幾口水。
溫御看我醒來,緊張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笑容,隨即累得躺在我身邊,氣喘籲籲道:「我還以為你死了。」
劇烈起伏的胸膛平穩下來後,我起身看著溫御,感激道:「謝謝你救我。」
他道:「我本來就是你的侍衛,謝什麼。」
「可你不是說,不管我了嗎?」
「你性子倔,不肯理我,我怕你看見我煩,隻好暗中保護你了。」
「哦,是嗎?」我狐疑地看著他。
他和我爹走得近,而我爹又……
難保他不是來監視我的。
他沒有再和我繼續這個話題,而是起身看了看四周。
月色下,隻看得見黑色的樹影,林中傳來貓頭鷹的叫聲,還有蟬鳴聲,怪嚇人的。
溫御蹲下身來,脫了我的鞋,握住我的腳踝,眉頭緊鎖,擔心道:「我幫你治傷,會有點痛。」
「沒事,我不怕疼。」
他晃了晃腳踝,然後咔嚓一擰,那錐心刺骨的痛楚,真是酸爽。
一陣劇痛過後,腳踝便能動了,沒有之前那麼疼,但還是不能走。
他撿了些木棍,撕下自己衣服的下擺,將木棍固定在我腳上,然後背著我沿著河邊走。
走了許久,還是不見人煙。
火折子被泡湿了,生不了火,衣服也是湿的,盡管是夏季,卻還是有些冷。
我脫下外衣,撐著衣服在空中晃,溫御問我:「你在幹什麼?」
「這樣衣服幹得快呀。」
他也學著我的方法,脫了上衣,光著膀子,挑著衣服晃。
我盯著他的上身,嘿嘿一笑,「你的身材還挺好。」
他突然背過身去,像個小姑娘似的,還害羞了。
我逗他道:「你都看過我了,我看你一下不過分吧?」
他氣惱道:「你一個姑娘,說話怎麼這麼不知羞。」
「好好好,我不知羞,你知羞。」
這一局,我完勝。
衣服幹後,我們便找了個地方休息,我又困又累,便縮在樹邊睡著了。
天亮時,我睜眼一看,我竟然睡在溫御懷裡,他還抱著我。
小色胚,又佔我便宜。
溫御懷裡很暖和,我沒舍得出來,又縮了一會兒。
太陽刺眼,我睡不著,便叫溫御起來,要他和我一起去找路回家。
誰知他卻一動不動,我拍了拍他的臉,沒想到卻有些燙。
我貼著他的額頭試了試,他竟然發燒了。
還好是在河邊,取水方便。
我撕下衣服上的一塊布,弄湿後給他擦了擦臉和手臂。
沒有辦法生火,我隻能弄涼水給他喝。
他一直發燒,還說胡話,說他要報仇,要殺了所有欺負過他的人。
我用水沾著他幹裂的嘴唇,他卻突然抓住我的手,喊著我「小阿九」,讓我不要離開他。
再燒下去就真燒糊塗了。
我拉起他,讓他趴在我背上,然後拖著他沿著河邊走,希望能找到人。
我的腳踝還沒好利索,拖著他走了一會兒,便疼得直冒冷汗。
心中隻有救人一個念頭,我也顧不上自己的腳會不會廢了,悶頭拖著他往前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終於聽到了人聲。
我抬頭一看,河邊有幾個婦人在洗衣服,我看到了希望,便卸了渾身的力氣,摔倒在地上。
「救命……救……」
14
河邊的漁民救了我們。
溫御病得很重,又是咳嗽又是發燒的。
我熬了藥給他喂,他卻喝不進去,都流在了脖子上。
大夫說,讓我找根竹管塞進他喉嚨裡灌。
大夫就是大夫,法子就是多。
我找了根細管,讓大夫卸了他的下巴,然後把管子塞進他嘴裡,我喝了一口藥,吐進了管子,順利給他把藥灌下去了。
為了報答漁民的救命之恩,我把那塊金牌找鐵匠切了,隻保留了有字的部分,其餘的給救命恩人們分了。
溫御半夢半醒,睡了三天,吃喝拉撒都是我一人照顧。
他救了我,我也救了他,以後誰也不欠著誰。
他徹底清醒過來時,我正在給他擦身體。
盯著我看了許久,他開口道:「封悅,你佔我便宜。」
我把擦了身體的布扔到他臉上,氣道:「醒了就自己擦。」
女主人端著菜團子和魚湯進來,看到我和溫御在吵架,便笑道:「公子你總算醒了。」
他急忙起身,感激道:「謝謝大姐這些天的照顧。」
女主人道:「你該謝這位小姑娘,人家瘸著一條腿,背著你走了好久才走到這裡,這些天都沒好好休息過,衣不解帶地照顧你,你還和她吵架。」
溫御看著我,動了動幹澀的嘴巴,要說什麼,我起身打斷他,「互相救命而已,不用道謝,你好了便起來吃飯。」
我離開房間,跑到河邊去找漁民大哥,想讓他載我回唐安。
溫御拿著一個菜團子過來,同我道:「你沒有吃飯,把這個吃了吧。」
「哦。」
他盯著我吃菜團子,笑道:「你吃東西狼吞虎咽的,小心噎著。」
我瞪了他一眼,這人嘴裡真是說不出一句好話來。
漁夫大哥說,今天修好船,明天便能送我回唐安。
夜裡,溫御來河邊找我,問我是不是想家了。
我點點頭,「嗯,我失蹤這麼久,爹和大哥姐姐他們一定擔心死了。」
「你去水中樓做什麼?」他問我。
「上次想看雜技團表演,沒看成,我不甘心,聽說西域雜技團還留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在那裡,我想見識一下,就去了。」
「那些黑衣人為什麼要殺你?」
「我哪裡知道。」
他一直問我水中樓的事,我留了個心眼,跟他胡說八道,搞不好這小子就是我爹派來監視我的。
一想起那塊金牌,我心裡就堵得慌,如果我爹真的要害太子,那我到底要不要將此事告訴大哥和殿下。
若說了,我們封家便會落入萬劫不復之地。
可不說,我又覺得自己背叛了封家祖宗。
爹以前一直說,我們封家世代忠良,誓死效忠南楚,絕不做有損江山社稷、危害百姓之事。
可如今殿下被害,無辜的人被殺,難道不是在違背列祖列宗的意志嗎?
溫御道:「大姐說,你給她分了一塊碎金子,都是為了我你才破費的,回去後便從我的月銀裡扣吧。」
我裝糊塗道:「什麼碎金子呀,我怎麼不知道?」
他神色一凜,眼神裡浮現出一抹冷意,看他的眼神,我竟然有些害怕起來。
「悅兒,我不喜歡欠別人東西,你是為了我才破費的,我必須要還。」
我轉移話題道:「住嘴,悅兒是你能叫的?」
「我們都同生死共患難了,叫你悅兒怎麼了?」
我戳著他的胸口,「你隻是一個侍衛,敢直呼主子的名字,不想幹了嗎?」
他抓住我的手,笑道:「我就叫,悅兒悅兒悅兒……」
「小色胚,你不許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