門突然被打了開,李雅清端著一個託盤站在門外。
見顧玉汝看向自己,她走了進來,道:“我們走的匆忙,所以也沒帶婢女,這院子裡也就隻有兩個婦人,那個粗手粗腳的,所以他讓我給你送些飯來。”
那個他不言而喻,就是齊永寧。
“我不餓,謝謝了。”
“怎麼?你是怕這飯菜裡被下了毒?你若是不放心,我可以吃一口給你看,他那麼重視你,怎麼可能會在飯菜裡下毒……”
話語聲在顧玉汝默默的目光中,終於消了音。
李雅清也懶得再裝了,將託盤放在桌子上。
她不說話,顧玉汝也不想說話,本身她與她就沒什麼可說的,天然的身份造就其實兩人碰面就是很尷尬。
最終,還是李雅清沒沉住氣。
“你知不知道,我很羨慕你,但我也很討厭你。”
她深吸了一口氣,臉上帶著笑道:“你大概不知道,他書房裡有一副你的畫像,所以我雖然早就知道你,但也是看到那副畫像後,才知道你長得什麼樣。”
然後呢?她來就是想說這個?
“你難道沒發現我們倆其實有些像?”
聽到這句話,顧玉汝終於動了,上下打量了一番她。
可能她的目光太淡定,相反李雅清就淡定不了,她還是笑著,臉上的笑卻有些僵硬。
“我以前也以為我是像你的,可來到這裡見過你後,我才發現其實是不像的。恐怕現在沒有人會覺得我們長得像,因為人的面相和氣質經過時間會發生改變,我開始也很困惑,後來才明白我應該是像很多年前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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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玉汝微蹙起眉:“我並沒有覺得我們像。”
至少臉是不像的。
若說唯一有些像的,應該就是氣質,卻並不像她未出閣之前,而是前世的她。此時顧玉汝終於意識到李雅清為何會說自己像很多年前的她,為何之前她看到李雅清時,總覺得她有幾分眼熟。
她的眉皺得更緊了,卻沒有說話。
“你也看出來了?可那時候我卻不懂,”李雅清笑著道,“對於他,一開始我知道他是祖父的學生,婚事沒成,其實我並沒有放在心裡,隻是心想這個人讓自己丟了臉面,幸虧旁人不知道。後來去了北晉後,有一次我在祖父的書房外看見了他,不過他沒看見我……”
說到這裡,她似乎陷入了回憶。
顧玉汝在心裡卻嘆了口氣,猜到這大概是個本以為無緣,誰知陰錯陽差再續前緣,而且還心悅上的對方的故事。
“他一開始還是拒絕了祖父提的婚事,說是家業未立,無心婚事,卻沒想到與我偶然見過一次面後,他突然松了口。我以為他是不是想通了,滿懷欣喜地嫁給他,卻未曾想到一次偶然下,我在他書房裡看到你的畫像,那一刻我才明白,他為何會松口願意娶我。”
“若是換做你,你會怎麼想?”說到這裡時,李雅清臉上已經沒有笑了。
顧玉汝半垂眼睑,斟酌了下言辭:“我希望你能明白,我對你們之間的事,並不感興趣,你不用對我說這些。我與他的關系,就像我之前說的那樣,婚事既已作罷,便是男婚女嫁各不相幹,以後不用再提。你沒必要因為他的行徑,來記恨上我,你不覺得這樣對我來說很不公平?”
“是啊,我也知道不該這樣,”李雅清悵然一笑,道,“可我實在忍不住,你成了他心裡誰都不能碰的禁忌,哪怕我是他的妻子,我也不能碰觸。他一心放在官場上,連我祖父都說,若幹年後,他必能坐上一閣首輔之位,隻有我知道他想幹什麼,你大概不知道,這次來南晉本是不用他來,是他自己向陛下請了命。”
顧玉汝不知道該說什麼,隻能保持沉默。
難道她去跟這個女人說,齊永寧其實並不愛她,他最愛的永遠是他自己?他之所以對她對薄春山如此锲而不舍,是因為前世,是因為不甘心?
說不通,隻能不說。
李雅清也不打算再說什麼了,到底她也有自己的自尊,之所以會失態,不過是埋藏在心裡許久的不忿罷了。
她站了起來,又恢復了屬於貴婦的端莊和從容。
“那些飯食你願意吃就吃,不願意就吃就放在這裡吧,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想必以後大抵是見不到了,他以後應該也見不到你了,這讓我很高興。”
“我也很高興。”顧玉汝道。
李雅清點點頭:“希望都如我們所願。”
等李雅清走後,顧玉汝很感嘆。
但也僅僅是感嘆而已,她現在最想的就是可以趕快回到家,雖然她和薄春山也就是早上才分開,但她很想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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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兩輛馬車停在了小院前。
顧玉汝被帶進其中一輛馬車。
車輪轉動,馬車往前行著。
顧玉汝能感覺到馬車就在大街上走著,由於出來之前就有人來跟她說過,他們今天就會出城,出了城就會放了她,希望她能夠配合,再加上她對面還坐了個彪形大漢,所以她也沒突發奇想做出什麼呼救的舉動。
城裡的關卡很嚴格,顧玉汝能感覺到中間車被攔停了幾次,但最終都是過去了,甚至到了城門前,守城門的官兵也未進車搜查,直接給予放行。
顧玉汝猜測可能齊永寧已經跟薄春山有了交涉,心不禁又往下放了些。
不知走了多久,車突然停下了,那個大漢下了車,車又往前走了一會兒,終於停止不動了。
她等了一會兒,還不見動靜,正想掀了車簾看看外面,突然車簾被掀開了,一個熟悉的懷抱抱住了她。
第183章
顧玉汝不用去看, 就知曉是他來了。
果然他很快又把自己松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
“你沒事吧?”
“我沒事,你怎麼這麼快就來了?”
經過薄春山敘述, 顧玉汝才知道大致上是怎麼回事。
原來她昨天不見後,過了一個多時辰, 府裡人才發現她不見了。也是她平時不喜歡讓丫鬟跟著,尤其又在自己家裡, 等後來丫鬟找她, 到處找都沒找到,這時候才意識到可能是出了事。
何總管很快就把這事稟報給了薄春山, 可這件事實在不對,夫人出門不可能下人不知道, 問過所有守門的, 得出的結果都是沒見著夫人出門, 那人是怎麼不見的?
找人總要有個源頭,可這人不見的實在蹊蹺。
這種事以前薄春山也不是沒遇見過, 他下意識就想到了齊永寧。但並沒有證據指向這事是齊永寧幹的, 他隻能一邊讓府裡人再到府裡找, 一邊帶著人出去找。
臨近傍晚時, 一個乞丐給薄春山送了封信。
信裡隻說顧玉汝在他手裡, 他沒有惡意, 隻想出城。這下傻子都知道對方是誰了, 就是齊永寧。
其實之前一行人剛出現在街面上,就已經有人報給了薄春山,實在是這一行人很扎眼,動用了兩輛馬車,車旁還護持了七八個大漢。
確定顧玉汝在馬車裡後, 薄春山就一直帶著人遠遠綴在後面,一直到出城後,另一輛馬車先離開,又走了這麼久,車停下來後,他才帶著人趕上來。
“幸虧你沒事,不然我追到北晉去,也要把他抓出來剝皮抽筋!”薄春山拳頭捏得咔咔直響,顯然是怒極。
“他以後大概也不會再出現在我們面前了。”顧玉汝略有些感嘆道。
“那可說不定,你以為南晉真會這麼容易就放他跑回北晉?”
見她露出疑惑之色,薄春山才說怕她出事,也是怕把齊永寧逼急了,所以他一直壓著沒讓人輕舉妄動,如今顧玉汝既已完好無事,康平帝派來的人已經追去了,齊永寧就算多番手段拖延,也不可能走太遠,說不定等他們回去後就能收到齊永寧被抓的消息。
顧玉汝卻不以為然,齊永寧的手段她是清楚的,他若是沒有十足的把握能逃出去,不會這麼設計。還有南晉這可有不少北晉的暗樁和探子,幫他逃離應該不難,隻是南晉這若是追得緊的話,他逃回北晉這一路上大概要受不少罪。
當然,這一切都和她沒什麼關系,她現在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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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顧玉汝才說她是怎麼在自己家裡失蹤的。
聽說是通過密道,薄春山倒也不詫異,因為他和顧玉汝一樣,也想到十多年前肅王謀反那次,明明人已被圍困在肅王府,卻離奇逃出應天出現在颍州那件事。
當時所有人都沒想明白怎麼回事,但若是王府裡有密道通往外面,就能解釋得通了。
顧玉汝說了那個小院的大概位置,薄春山說這事不用她管了,他來處置。
一直到快下午,薄春山的人才找到那個小院,並通過顧玉汝所給的大致方位,也就是聚星閣下面那座假山,以及通過小院那條密道的盡頭確定方位,找到了密道的入口。
這入口設計得極為巧妙,是一處人會經常經過那裡,但很容易被忽略的地方。說白了,就是利用人心理上的盲點,有點類似當年在定波縣,有老百姓挖地窖,把地窖的入口設計在大門處那樣。
入口位置是大致確定了,但他們根本打不開。最後還是薄春山從工部找了個老工匠來,才找到開啟的機關。
密道確實如顧玉汝所想,是建在那座假山之下,這地方還兼具藏人藏物之用,闢有幾間密室,之前齊永寧見顧玉汝,就是在其中一間密室裡。期間想通過密室通往密道,還要經過幾層機關,總之等兩邊打通時,外面天已經黑了。
隻能說人心裡若是有鬼,又或是怕死,能想出的手段實在讓人嘆為觀止。
瑣事不提,康平帝也知曉薄家發生之事,不光他派人過來表示慰問了一番,僖皇貴妃也派人來了。
大致上,從宮變結束到目前為止,從表面上來看,康平帝對薄春山薄家的態度,一直沒什麼可指摘的。當然也可能是他一直忙著清算安國公那些人,暫時顧不上這些。
……
因為宮變,今年的上元節自然是無人問津,甚至連民間都沒有大肆慶賀,隻是草草了事。
一直到正月底,關於各家的處置才出來。
安國公府自是不必說,從安國公到他那幾個兒子,俱是斬首示眾,其他家眷以及未成年男丁則是流放。武安侯等一眾從謀者,性命雖保住了,但一律是抄家流放的下場。
這一次康平帝展現了鐵血手段,很是殺了一批人,尤其是跟著安國公他們逼宮的那些將領,康平帝殺的最多的就是這些人,相反武安侯這些人沒被殺,反而隻是被抄家全家流放。
也許康平帝知道與死相比,這樣的懲罰對他們才是最嚴重,也許康平帝是在警告那些中高層的軍官將領,跟著逼宮,也許別人不會死,但你們一定會死?
誰也不知道。
但因為康平帝這一番手段,應天著實風聲鶴唳了一陣子,幾乎到了人人自危的地步。
有人被處置,自然也有人被封賞,在這次宮變之中,站在康平帝這邊並效忠於他的,幾乎都得到了封賞。
廖聞和左青都升官了,一個晉了指揮使,一個晉了指揮同知。他們這次可不光是關鍵時候未背叛康平帝,之後還兩人聯手制住了常建德和馮簡,在最關鍵的時候拿下了玄武門,所以升官是必然。
而有一個人,所得到的封賞是史無前例的,那就是薄春山。
他被封王了!
鎮海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