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異姓封王在哪朝哪代都極為少見,能異姓封王者無一不是功高蓋世,戰功赫赫之輩。當然這裡指的是活的異姓王,死後追封的不算。
其實按照薄春山的功勳來看,他早已足夠被封爵。在這裡就要說說這個封爵的制度,一般文官是不能被封爵的,武官才可以,文官掌權,武官享爵,所謂加官進爵,加官指的是文官,進爵則是武官。
武官立下赫赫戰功,便可按制進爵,一般身上有爵位的,都是祖上或者父輩立下了赫赫戰功,才能萌蔭後輩子嗣承襲爵位。
而薄春山這個人吧,其實出身的路子有點野,從他一開始做縣典史,他算是文官,但典史不入流,他真正入流有品級是做了巡檢使,這麼算他又算是武官出身。
等到以後做了水師提督,明明掌的是兵權,偏偏提督算是文官,總兵為總兵官,提督節制總兵官,這是朝廷一貫的做法——武將領兵,文官節制,這麼來算他又是文官。
可恰恰是文官,才不好處置。
前面也說了,文官掌權,武官享爵,按照薄春山這個功績,這個升法,該如何給他升官?再往上升,一個大都督是至少有的,但康平帝早有撤掉五軍都督府的想法,你總不能前腳給人封個都督,後腳給人撤了。
那麼隻有進兵部了,兵部尚書為正二品,左右侍郎為三品,提督是從一品的官銜,做尚書就不是升官而是降級,而且兵部尚書是康平帝的人,也算有功勞的——平時幫著康平帝對抗五軍都督府。
所以不合時宜,不合時宜。
加官也不太合適,正一品的官銜其實都是加官,都是虛職,例如三太三少,可現在關鍵問題是實銜,總不能把功臣弄回京,封個散官虛職擱哪兒,以後世人將如何看待自己?
所以當時召薄春山回應天,康平帝最頭疼的不是別的,恰恰是怎麼安置他。
這邊還沒頭疼出個結果,那邊又出了宮變,這下全天下都知道薄春山在宮變時立了大功,現在又該怎麼封?
封無可封!
但誰都沒想到康平帝最後竟會直接給出個異姓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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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聖旨時,不光薄春山懵了,顧玉汝也有些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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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此大的殊榮,宣旨太監還站著呢,隻有趕緊上前跪下接旨。
太監宣讀完聖旨後,親手將薄春山扶了起來。
“真是恭喜鎮海王,賀喜鎮海王了,如此大的殊榮,也是鎮海王功高蓋世,陛下左思右想,不能虧待功臣,才會做下這一決定。”
這宣旨的老太監可不是平常人,他姓陳名榮海,乃康平帝身邊一等大太監,又掌著東廠,他來宣旨,足以見得康平帝看重。
“公公客氣了,這實在有些太意外。公公跟我進去吃杯茶水,勞你親自跑一趟,真是辛苦了。”
若是其他人邀他吃茶,陳榮海自然不會去,可這不是不一般嘛,兩人相攜進去了裡面,一番交談吃茶之後,以陳榮海為首的幾個太監,俱都揣著厚厚的荷包回宮交差去了。
等陳榮海走後,薄春山非但沒有露出喜色,反而有幾分凝重。
見此,何總管也不好說慶賀什麼的,忙呼退了下人,留老爺和夫人說話。
“竟然是封王。”
這實在讓薄春山想不到,他之前也想過這件事後康平帝會如何安置他,他甚至已經想好若是給他封官,他就辭去找個借口離開應天,卻萬萬沒想到會是封王。
“其實這麼辦也好。”
薄春山疑惑地看了過來。
顧玉汝道:“你有沒有想過,封了王後就不用再給你實授任何官職,畢竟已是封無可封的地步,也就是說不管是文官武將,你已經達到了外姓人能達到的最高位置。有了這個王號,你不需要再做任何官,以後等著安享富貴即可。”
薄春山開始還沒明白,聽到最後一句明白了。
王位雖好,但無實權,因為有官位,才能有實權。
“其實這樣也好,以後就當一個逍遙王,無權便不用卷入紛爭,想幹什麼幹什麼,他能這麼做,也算沒虧待你。”顧玉汝略有些唏噓道。
這個沒虧待算是一語雙關,即是說康平帝沒虧待薄春山立了這麼多功,也是說明康平帝最終還是壓下了忌憚之心,選擇不虧待功臣。
之所以會封他王,即是讓天下人都無可挑剔,其實也是在變相暗示。
薄春山聽懂了,也聽明白了,露出一抹笑。
“你說的不錯,這樣也好。”
第184章
隨著各家的封賞到來, 應天也漸漸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畢竟權利更迭是再正常不過的事,在應天眾人看得最多的便是‘眼看他高樓起,眼看他樓塌了’, 有人塌樓,便有人起高樓, 無數人在這個地方因權利奏起一曲曲人生無常。
而這一次,無疑是異姓封王最惹人矚目。
哪怕薄家明明想低調, 也架不住一個個上門道喜的人, 實在沒辦法,總不能失禮失儀, 隻能擺宴宴請賓客。
這算是薄家自打來應天後,第一次正兒八經擺宴。
而隨著薄家拉開序幕, 自然有無數人家跟上, 有些是跟薄春山一樣, 在這次裡得到封賞的,不慶賀是怕扎人眼, 如今大家都開始了, 自然要隨大流。
隨著各家各府的各種宴起, 應天又恢復了往日的熱鬧。
……
陽春三月, 正是一年最好的時期。
暫時把該處理的都處理了, 剩下的不好處理的是一時半會處理不了的, 康平帝也有闲心關心下其他事物了。
首當其衝就是封後之事和太子婚事。
潘皇後當日在坤寧宮自戕, 即使她不死,隨著安國公謀逆事敗,她也是被廢淪為罪民的下場。所以潘皇後的死並沒有替她保留尊嚴,她死後依舊被廢了後位,連皇家陵寢都不能入葬。
國不可一日無君, 自然也不可沒有皇後。
不過這一次群臣倒是識趣,沒有再提立後不立後的事,倒是康平帝主動提了,之後自然水到渠成,定下封僖皇貴妃為後的事。
其實想想也知道,太子都在那兒了,說明陛下的心思很明確,以前皇貴妃當不了皇後,是因為還有個潘皇後杵在那兒,如今潘皇後都沒了,自然也該晉後位了。
封後大典極為繁瑣,需要禮部做大量準備,一時半會也舉行不了,另一件事就浮到眼前,那就是太子婚事。
畢竟太子也到了該大婚的年紀,尤其皇家規矩繁瑣至極,從定下人選,到各種納徵納吉的禮節和各種古禮,再到定下日子,籌備婚禮,時長可能達到兩年以上,這時候挑選太子妃正正好。
這邊宮裡剛動了念頭,宮外各家各府私下快把這個消息傳遍了,有適齡女兒的人家俱都蠢蠢欲動。
太子妃啊,那可是未來的皇後,哪家不希望自家出個皇後?說不想的,那都是假話。
“陛下要給太子選太子妃了?”
廖夫人點點頭:“現在各家各府上都知道了,也就你成天不愛出去,所以不知道。”
如今廖夫人可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丈夫升了官,又成了陛下倚重的心腹,她在外面的地位自然水漲船高,走到哪家哪戶都是受歡迎被奉承的對象。
以前雖然也受歡迎,但那是因為她會做人,是壓著性子故意逢迎才有的結果,現如今可跟那時候不一樣了,如今也有人奉承她了。
自家得了這麼多好處,廖夫人自然不會忘記顧玉汝,且經過那次,兩家也算有默契了,所以廖夫人如今也是鎮海王府的常客了。
“我也不是不愛出去,你是知道的。”
廖夫人當然知道,這位新晉的鎮海王妃是不想出風頭,其實換念想想,若她丈夫哪天被封了異姓王,自己做了王妃,她也不想去出那些沒必要的風頭,畢竟層次不一樣了。
當然,這也隻限她想想,異姓王?搜遍各朝各代都是有數的,她算是不做這美夢,哪天她男人要是能封個爵位,她這一輩子算是圓滿了。
“所以你是知道的,最近那些家中有適齡女兒的府上可是忙得不得了,都想讓自家女兒拔個頭籌,哪怕做不了太子妃,做個太子良娣也是要的。”
“也就是說太子不光要選太子妃,還要選妾室?”
廖夫人詫異地看顧玉汝一眼,轉念想想她平時就不愛搭理這些事,不清楚具體情況也是正常的,便解釋道:“按照宮裡一貫的規矩是這樣的,畢竟太子大婚了,就要給皇家開枝散葉,不過一般都是先選妃一人,良娣一人,良媛承徽若幹,太子妃先進門,一年後良娣進門,至於良媛承徽倒是不講究,畢竟地位不一樣,頂多隻能算是侍候太子的嫔妾。”
顧玉汝哦了一聲,並未再發表任何意見。
廖夫人瞧了她一眼,壓低聲音道:“其實我覺得八斤的年紀挺合適,你就沒想過讓她選上太子妃?”
“讓八斤去做太子妃?”顧玉汝詫異道。
“不管是從家世還是容貌,八斤絕對是夠格了,讓我來想八斤如若去參選太子妃,絕對能拔得頭籌,若是真選上太子妃,以後可是未來的皇後……”
顧玉汝忙打住她道:“還是別了,八斤性格嬌蠻,我和她爹從未想過她能去當太子妃,哪日她若能尋個真心待她好的良人,我和她爹也就知足了。”
別看顧玉汝把女兒說得好像很刁蠻任性似的,似乎配不上去做太子妃,實際上廖夫人算是看出來了,她根本就不想讓女兒去當這個太子妃。
可她也不好說什麼,隻能面露遺憾之色。
顧玉汝想了想,對她道:“廖姐姐,像我們這樣的人家,富貴足夠用了,何必再讓女兒去那種地方吃苦受罪?那地方真是什麼好地方?倒是潑天富貴,隻是好的東西人人想,爭起來搶起來,下場通常不好。你瞧瞧前頭那位,是個什麼下場?不值當。”
廖夫人當然知道顧玉汝說的前頭那位指的誰,她本來不以為然,聽到這裡時,不禁打了個激靈。
其實她今天會提起這事,是因為她也動了心思。
她有一女,容貌出色,聽話乖巧。當今這世上,誰不想把女兒嫁入帝王家?可她也清楚以廖家的家世,就算選進去了,頂多也就做個良媛,恐怕連良娣都撈不著。
她就想,薄家也有女兒,若是去選太子妃,絕對能選上,若是八斤做個太子妃,她女兒做個良媛,姐妹倆相互扶持,前程絕對不差。隻是這事還隻限她在心裡想,能不能成還要看薄家。
此時聽了顧玉汝這話,對她而言不亞於當頭棒喝,廖夫人尋思了尋思,家裡也不愁吃喝穿用,孩子他爹的也前途正好,何必把女兒送進去受那種活罪呢?
“你說得對,潑天富貴人人想,咱們這種笨人還是別做他想,老老實實把日子過好了才是真。”
廖夫人說著,和顧玉汝相視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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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外在說選太子妃,宮裡自然也沒少議論。
這幾日僖皇貴妃總是拿著禮部送來的冊子看,趙昦碰見過幾次,再加上身邊的小太監嘴快,他自然也知道要給自己選妃的事。
也因此趙昦這兩日往春禧宮跑得格外勤,可要說他來這有什麼事,也沒有。
就這麼晃悠了兩天,當娘的哪有不知道兒子的,僖皇貴妃自然知道了兒子的心思,等趙昦再來時,就將他叫到面前來,讓宮女把名冊拿來,讓他也來看看。
說是名冊,其實分了兩部分,一部分是一本厚厚的冊子,而搭配著冊子來看的,則是一個個卷軸。
似乎也知道這些卷軸佔地方,所以卷軸不大,約莫一尺來長,攤開了裡面就是女子的小像,那畫像上不光有姓名年歲,連家世都有注明。
趙昦沒料到母妃會做得這麼直白,俊面微紅,但還是將冊子接了過來。
他翻了翻,看了看,又翻了翻,再看了看,翻得僖皇貴妃都察覺出異常,他才忙合上了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