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顧玉汝正走在西華門那個幽深的城門洞裡。
天很冷,今早還下了雪,她裹著厚厚的白狐毛披風,隻露了一張臉在外面,八斤和水生也是穿得厚厚的,三人身後還跟著四個丫鬟,幾個丫鬟也穿得十分厚實,低著頭跟在後面。
進城門時有禁軍把守,出了城門洞,到外面還有一層禁軍把守。
一行人往外走時,禁軍們的目光已經落在一行人的身上。
看似紋波不動,其實早就在心裡核實了一遍進去時和出來時的人數,這都是守宮門的禁軍們的必備技能,一旦發現不對,就會把人叫停下盤查。
宮門外停著兩輛馬車,正是薄家的馬車。
所有人一一上了馬車,馬車很快就離開了這裡。
……
宮門處,禁軍們正在闲聊。
“這薄家夫人進去的快,出來的也快。”
“估計是吃了哪位娘娘的掛落,不然能出來這麼快?!”
“這薄家也真是倒得快,當年剛入京時,何等榮寵,這位薄夫人還被賜了宮內坐車,如今倒好,連大朝賀都沒辦法參加,隻能臨著傍晚了來宮裡走一趟,卻這麼會兒就出來了。”
“你還可憐別人?再怎麼樣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人家的公子千金還是公主皇子的玩伴,有這麼一層關系在,讓我看薄家倒不了。”
“玩伴?玩伴能有幾時長?再說能當玩伴,也是皇貴妃娘娘的庇護,之前就聽說皇貴妃娘娘厭煩了她,估計那倆孩子接走後,以後就不會進宮了吧。”
這時,一個將領模樣的人走了過來。
“讓你們守的是宮門,不是讓你們來當長舌婦道家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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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眾禁軍當即不再做聲了。
一直到這將領走了,才有人敢再出聲。
“今兒頭兒這是怎麼了?不光安排了這麼多人守著宮門,本人還親自來了。”
“今天什麼日子?來了這麼多王公大臣勳貴命婦們,陛下皇後還在裡頭擺宴呢。”
“說的倒也是。”
……
此時,薄家的馬車上。
一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正握著顧玉汝的手:“也不知道陛下和昦兒會不會出事,我這心裡實在是慌。”
“娘娘別擔心,肯定不會有事的。”
第177章
這位做丫鬟打扮的女子, 赫然是僖皇貴妃。
此時她滿臉擔憂之色,眉心緊蹙,讓人不由自主也憂她所憂。
而坐在一側的‘水生’和‘八斤’, 竟然也不是本人,而是趙啟和宜珍, 趙啟個子高一些扮的是八斤, 宜珍扮的是水生,因為個子不夠, 下面還穿了雙特制的靴子。而相對個頭要高一些的趙旭和宜寧,則是扮作了丫鬟,在後面那輛車上坐著。
顧玉汝這趟進宮, 竟用李代桃僵之法, 把僖皇貴妃一系, 除了太子趙昦, 其餘人都偷渡了出來。
她本身帶進宮的八斤和水生並不是本人, 而是身形相仿丫鬟和小廝。
“可是……”
“娘娘,你應該相信陛下, 我也應該相信我家老爺。”顧玉汝握緊了她的手道,語氣十分堅定, 同時看了看一側的趙啟和宜珍。
僖皇貴妃順著她目光看過去, 眼神堅定起來:“你說的是。”
馬車很快就到了薄府, 從角門裡進去了, 整個過程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與此同時, 謹身殿和武英殿都在設宴。
相對於潘皇後款待內外命婦們的宴,康平帝款待各王公大臣勳貴皇親們的宴, 就要熱鬧上許多。
殿中觥籌交錯, 歌舞升平, 奏樂聲聲,宮女和太監們端著盛放著美酒和佳餚的託盤,垂首行走在席間。
整個宮筵分了兩處,謹慎殿這裡坐的俱是王公高官勳貴國戚,而武英殿要次之,多是官員,一般隻有四品以上的文武官才有資格列席。
此時宴過一半,康平帝正帶著太子趙昦在華蓋殿更衣小憩。
一個太監正在稟報春禧宮的事,當聽說皇貴妃已經離宮,春禧宮該安排的已經安排好了,康平帝面色微松。
“父皇……”
此時幾個太監正在給康平帝衣襟衣角和褲腿靴子,趙昦也是如此,被人圍著。
康平帝並未理會他,趙昦隻能等著太監們幫自己打理完,才走到父皇的身邊。
他又叫了聲父皇。
康平帝看了過來,看向自己長子,也是他最寄予厚望的兒子。
他想昦兒到底年紀還小,可他又想到自己十五的時候在做什麼,想到經過自己這些年的努力,依舊無法拔除大晉這些毒瘤,這些可能終其他一生都解決不掉,昦兒作為太子,以後的擔子更重,心頓時冷硬了起來。
他任憑趙昦站在那,通過時間將心中的恐慌、疑問、擔憂、懼怕都收入心底,為帝王者當喜怒不形於色,哪怕泰山崩於前也不能色變。
直到趙昦終於平靜下來後,他才開口道:“不要擔憂你母妃他們,朕自有安排。按理說旭兒走了,朕也該將你安排到一處安全之地,可你是長子又是太子,你娘你弟妹們可以躲可以藏,但你不能,就跟朕一樣,懂嗎?”
趙昦青澀的臉漸漸堅定起來,道:“兒臣懂。”
“懂就好,你要多看,多思,多看看那些妖魔鬼怪,誰是好,誰是壞,誰能用,誰不能用,為君者當要知人善用,今天這一場難得,你要多看看,恐怕以後再無這樣的機會。”
“是。”
“跟朕出去吧。”
……
齊永寧今日也在宮宴上。
不管南晉和北晉私底下如何,舊怨如何,至少表面上是友好的,這層窗戶紙就暫時不能戳破。
哪怕最近有高官被以和北晉有勾結為名圈禁,哪怕最近朝堂上鬧得沸沸揚揚,歸根究底都和北晉有關。
其實這些事彼此都心知肚明,但面上還要裝作不知道的。
宴上沒有什麼人跟齊永寧熱絡,除了那些因公務不得不和齊永寧打交道的官員,大家表面笑著,嘴裡說著客套話,眼神卻是警惕的。
齊永寧看著這警惕的目光,仿若沒看見也似,隻是笑,隻是飲酒。
他看著殿裡的這一切,心裡悲天憐憫地嘆了口氣。
殿中正熱鬧,他放下酒盞離開了這裡,並未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
天灰突突的,明明還沒到晚上,天卻渾得仿佛夜幕已經降臨。
北風呼嘯,空氣裡沁著凍人的涼氣,順著風一卷,就鑽入人的衣襟袖口領口,讓人渾身熱氣盡散,從皮肉冷到骨子裡。
“是不是要下雪了?這天真邪門,明明還不到酉時,瞧這天黑的,恐怕今晚有暴風雪。”
“再熬熬,等會兒就下職了。”
廖聞是羽林右衛的指揮佥事,按理說守宮門的活兒是不用他做的,可今天全衛都出動了,他們自然也沒有躲懶的份。
羽林衛又分左右兩衛,守著皇宮北面和皇城北面,羽林右衛負責守衛玄武門,再往外的北安門是由羽林左衛守。
此時他坐在玄武門的城門樓裡,倒不像守在外面的禁軍兵士們那麼冷,可他卻面色煩躁,眼皮直跳。
今天他眼皮子已經跳了好幾次了,每次都是一陣狂跳,跳得人心驚肉跳。再加上天又冷,明明大過年卻不能安穩得待著溫暖的家裡,奉命跑這兒來守著,格外讓人心浮氣躁。
一陣腳步聲響起,不多時一個全身甲胄的將士走進來道:“嫂子命人來問,大人怎麼還沒回去。”
廖聞斜睨他,道:“你怎麼說?”
來人笑嘻嘻道:“我說今兒大人回不去了,要待在這兒陪我們喝冷風。”
廖聞沒有理他,來人又道:“你說今天也是邪了門,往年初一也沒有這麼慎重其事,不光我們右衛,左衛那兒也是全員都出動了,我方才出去看了看,北安門那也是抱怨聲連連,這麼大張旗鼓的,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有人會攻打皇宮。”
這人最後那句本是隨意咕哝,可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誰有那個本事攻打皇宮?不算城外駐扎的京營十衛,光城裡就有十八衛駐守,其中皇城有十二親軍衛,如果真能攻打到皇宮,可能應天城已經破了。
“行了,別瞎胡說。”廖聞有些煩躁道。
這時,樓下起了一陣陣動靜。
過了一會兒,有人跑了上來,道:“馮指揮使下令,讓關閉宮門。”
關閉宮門?
現在宮裡的宴都還沒散,關閉了宮門等會宮宴散了,那些王公大臣們怎麼出宮?
整個皇宮共有四處宮門,午門、西華門、東華門和玄武門,午門就不是給這些人走的,平時朝臣上朝、王公勳貴命婦們入宮,多是走西華門和玄武門。若是碰到宮裡有大型宮宴,西華門是留給命婦們出入,玄武門則是男人們走的,算是分流。
如果關閉了玄武門,難道都從西華門走?
那個方才和廖聞玩笑的將士倒不以為然,以為上面就是這麼打算的,把玄武門關閉,說不定他們就能下職了,偏偏廖聞心裡又是一跳。
“我下去看看再說。”
廖聞急匆匆地往外走,左青就想不通了,上面下令讓你關你就關,下去看看做什麼?嫌冷風吹不夠?
“你找個人去西華門看看,看看那邊是不是也關閉了宮門?”
“你什麼意思?”左青心裡一驚。
“讓你去你就去,哪兒那麼多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