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停了一會,車輪轉動起來。
如果說之前她對自己的想法隻有六成把握,現在就有了八成。
真要起風了啊。
.
御花園裡,趙昦終於在一個偏僻的角落裡找到了八斤。
“靈犀,你怎麼坐在這?”
八斤回頭看了趙昦一眼,道:“我來御花園裡逛著玩,誰知走到這裡,看這裡挺安靜的,就在這裡坐一會兒。”
回答得很流暢,說明碰見了別人該怎麼說,她早就想好了,她是有目的來這裡的。
為何會如此?
大概是心情不好,想家了?
“是不是想爹娘,想回家了?”
八斤沒有說話,在宮裡待的這些日子,雖沒有人給她委屈受,但她也明白了說話要謹慎,不知該如何回答,寧願不說的道理。
趙昦看她表情,嘆了口氣道:“你放心,你爹不會有什麼事的。”
其實這事八斤是知道的,她娘也進宮來跟她說過,她娘是個開明的娘,從不會覺得有些事不該給小輩們知道,所以她清楚家裡的處境,知道家裡如今雖處境不好,但她爹應該不會有性命之憂。
可也說了家裡處境不好。
到底是如何不好?因為有皇貴妃有宜寧有太子他們,其實她和水生在宮裡是沒有受到過什麼委屈的。
Advertisement
可宮裡也不止這些人,有些宮人們的異樣目光,還有除了宜寧宜珍的其他幾個公主,仗著年紀小身份尊貴,可不會有什麼顧忌,所以讓八斤很清楚的意識到家裡處境到底不好到哪種地步。
她倒不是擔憂這個,她隻是會忍不住想,她娘在宮外應該很辛苦,可她卻什麼忙都幫不了,隻能坐在這裡。
第176章
見八斤還是不說話, 趙昦想了想道:“如果是宜康宜春她們說了什麼不好聽的話,你不要放在心裡,她們就是這樣的, 也經常這麼和宜寧她們作對。”
見趙昦這樣, 八斤終於被逗笑了。
“太子哥哥,你平時最講究規矩, 有時宜寧和其他公主有了矛盾,你也隻會說宜寧不是, 而不會說其他公主的不是,怎麼今天反倒說起她們的不是了?你放心吧,我懂的,就像宜寧跟我說的, 人家就是故意來扎你的心的,你要麼扎回去,要麼就別理她們,鑑於她們身份,和無事還要胡攪蠻纏三分性格,為了給自己省事,還是離遠點最好。”
這倒是宜寧勸人的風格。
可趙昦現在關心的不是這個, 而是八斤竟會這麼想他, 他覺得自己要解釋一下。
“我不是隻會教訓宜寧,而是宜康她們的身份不一樣, ”趙昦說得很慢,大抵他也從沒跟人剖析過這些, “宜寧與我是同母所生, 我教訓她沒什麼, 可若是教訓宜康她們, 就會被人說仗勢欺人。”
“仗勢欺人?”
趙昦點了點頭,俊美還有些青澀的臉上溢出一抹苦笑:“母妃本就得寵,在宮裡一直是眾矢之的,父皇的那些嫔妃多是大戶出身,後宮牽扯前朝……”
說到這裡,他停了下來,“我說這些你可能不懂,你隻用知道越是得勢越要低調,不然就會成為眾矢之的,群起而攻之,我就算不為別人想,總要為母妃想,母妃本來就很難,她能庇護我們幾個長大,已經很不容易了,我們不能給她再找麻煩。”
八斤也不知聽沒聽懂,一直是默默聽著。
而趙昦,可能也是心裡壓抑了太多話,這些話不能跟弟妹說,不能跟父皇母妃說,也不知跟誰說,可能是時間對,可能是八斤足夠安靜,他也就默默地說著。
“其實我也知道宜康她們是故意針對宜寧,可宜寧性子太暴躁,總是容易衝動,她明知道前面就是個陷阱,偏偏每次都跳進去,每次一點就著,本來有理到最後都會弄成自己沒理。那些喜歡找事的人最喜歡這種人,因為這種人太蠢,每次都會上當,她才會總是針對你。
“不如避而遠之,她知道你不會上當,次數多了就不會再來找你。可每次說了宜寧她都不聽,還總是怨我這個大哥偏心,向著宜春她們,不向著她,她也不想想我是她親大哥,我不向著她,能向著誰?隻是有時候表面上不能那麼做……”
說了一會兒,趙昦見八斤還是沒說話,看向她。
“我今天話是不是有點太多?我平時沒這麼多話的。”
八斤回過神來,道:“倒沒有,我隻是沒想到原來這麼復雜。”
“復雜?”趙昦嘆了一口氣道,“是啊,宮裡本來就是復雜的地方。”
“對了,太子哥哥,你今天不讀書嗎?”
八斤還是知道趙昦每天大多數時間都在讀書,跟很多老師讀書,平時都沒什麼空闲。
趙昦能說是見她從昨天開始就有些悶悶不樂,想著莫是之前宜康宜春說的那些話,被她放在心裡了,所以專門抽空出來找她想安慰下她。
“哪有天天讀書的,有時候也要歇一歇。”
想到之前他問太傅,太傅說的話,他又道:“你也不要太擔心你爹,事情很快就會過去的。”
其實太傅不是這麼跟他說的,而是跟他講了很多,又說他父皇是不會殺有功之臣的,而且這事明顯是有人栽贓陷害,薄大人不會有性命之憂。但當他問起薄大人還能不能官復原職,太傅臉色很復雜,不但沒有回答他,反而跟他講了很多帝王之道。
“希望趕緊過去吧,說不定到時候我就能跟爹娘回廣州了。”
趙昦一愣,道:“你不喜歡應天?”
八斤隻是看著他,沒說話。
是啊,對於八斤來說,她怎可能會喜歡應天,畢竟應天給她帶來的可沒有什麼好東西。
他想說其實應天還不錯,卻又無從說起。
這時,八斤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站起來,道:“走吧,我們該回去了,說不定宜寧已經在到處找我,太子哥哥你也要回去讀書了吧?”
趙昦點了點。
兩人離開這裡,等走到岔路時,兩人該分開了,八斤跟趙昦道了聲別就走了,留下趙昦在那裡站了一會兒,才緩緩離開。
.
自那天開始,顧玉汝就不再出門了。
薄家開始淡出人的視線,但依舊被圈著,最近朝堂上已經顧不上什麼薄家,關於邵元龍是否該被停職吵了一陣,緊接著就被提督這個位置該選誰岔開了話題。
為了這個位置,最近朝堂上已經快打瘋了,所有人都跟瘋魔了一樣,各種攻訐詆毀,已經連著有數個高官落馬,俱是因為被人提了名,轉天就被人拿著鐵證彈劾。
人證物證俱在,否認都沒辦法否認,還沒升官先進了大牢,這在歷朝歷代的朝鬥中並不罕見,但因為一個位置打成這樣的還真罕見。
沒有人意識到異常,甚至連康平帝都成了個擺設,每次上朝就是聽著下面吵,關鍵是他並不阻止這一切,就是眼睜睜看著。
時間很快就到了除夕前夕,到了臘月二十九這天官員按制要開始休沐,眾人才恍然發現竟然要過年了。
趁著這時候,顧玉汝進了趟宮,把八斤和水生接回了家。
……
其實事情演變到現在這個地步,隻要是明眼人都知道薄春山是被人陷害了。
但上面沒說話,大理寺和刑部那裡也沒結果,就隻能一直拖著。
不過經過這麼長時間,薄家的下人和看守薄家的官兵們也混熟了,偶爾出去買些東西也是允許的,畢竟府裡上上下下這麼多人要吃飯,隻要東西買回來讓人過一遍沒什麼問題,就能運進去。
也是何總管會做人,經常讓府裡的護衛和家丁端著好酒好菜,去尋那些官兵喝酒。這些官兵大部分都是巡捕營的人,巡捕營的兵卒來自京營,都是行伍出身,本身是十分敬佩薄春山的,可職責所在,不過在規矩之內他們都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給薄家開後門。
所以這個年節,從外面看去,薄家冷冷清清,可裡面卻是十分喜慶,又是張燈結彩,又是貼年畫換門神,一片要過年了的氣氛。
八斤和水生本來心中忐忑,回來一看,頓時放松了心情。
兩個孩子纏著爹娘說話,尤其是水生,這孩子平時看起來很安靜,這一次跟爹在書房裡說了很久的話,事後顧玉汝問爺倆在說什麼,兩人都不告訴她。
是的,薄春山可以出書房了。
其實他早就可以出來了,你想想他是那麼老實被關著的人?每天晚上他都會跑回房,抱著媳婦睡大覺,天亮了再回來,進行得十分順利,一直沒被人發現過。
現在過年了,哪還有把人繼續關在書房的?顧玉汝找看守書房的人提了提,對方回刑部問了一下,回來說隻有三十初一兩天可以。
兩天就兩天吧,有勝於無。
所以三十這天,一家四口過得格外開心,一大早薄春山就帶著水生祭了祖,下午吃團年飯,晚上守歲。以前每次過年八斤和水生都守不過子時的,可今年大概跟往年不一樣,兩人都陪著爹娘守過了子時。
等外面下人放了迎新歲的鞭炮,一家四口才各自回房睡了。
……
初一是一年之始。
按理說薄家今天是沒什麼事的,若是薄春山如今官位還在,今天他應該要參加大朝會,而顧玉汝作為命婦,應該要進宮朝賀。
可薄家如今是戴罪之身,自然不用做什麼場面了,就在家裡待著。
與薄家寧靜安寧相比,宮裡就熱鬧了許多。
按照往年的規矩,今天皇帝宴請朝臣,皇後宴請一眾外命婦,宮筵會從下午一直擺到晚上。
坐在首位的潘皇後,一改早先病殃殃的,而是滿臉紅潤,氣色不錯。
與之相比,一直坐在斜側方的僖皇貴妃,就顯得沉默很多。
能進宮的哪有幾個傻子,自然看得出其中區別,當然表面上她們是不會說什麼的。
宴過一半,僖皇貴妃就借著身體不適告退了。
潘皇後笑吟吟地看著她,也沒說什麼。
其他人也心領神會,是身體不適?可能是心裡不適吧。
潘皇後身邊的一個宮女稟道:“貴妃離席,是因為那位薄夫人進宮了。”
薄夫人?顧氏?
潘皇後皺起眉:“她進宮來做什麼?”
“奴婢也不知,可能是早上的大朝賀沒臉來,卻又不甘心被排斥在外?皇貴妃被其視為靠山,她不巴結別人,總是要巴結皇貴妃?”
因為宴上還有許多人在,潘皇後也不好跟宮女耳語,隻說了一句盯著她什麼時候出宮,就不再理會這件事了。
過了有兩刻鍾的樣子,有人來回稟說顧玉汝已經出宮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