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他們想做什麼?”顧玉汝皺起眉。
“是不是想破壞我倆感情,看我倆如今這麼好,琴瑟和諧,舉案齊眉,心理就陰暗咯,想讓我們因此生誤會吵嘴?”
看他那得意樣,她沒忍住呸他一口,低聲說了句‘不正經,誰跟你那麼好了’。
“你不跟我好,還想跟誰好?”
在他炸毛又想胡攪蠻纏的前一刻,顧玉汝安撫道:“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是想說肯定不是這麼簡單,齊永寧那個人做事不會感情用事的。”
怕被他抓住小辮子,又掰扯起你為何如此了解他,她說得相當含蓄。
薄春山冷笑道:“那還能是什麼,你想北晉人在南晉能搞出什麼來?他們不搞事我才覺得稀奇,估計是想用反間計吧?”
從表面上來看,北晉留下來的那幾人,都是為了促使兩國互市進行順利,協調相關事宜。他們平時表現得極好,十分安分老實,也不找事,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便極少出門,偶爾出門也都是為了互市之事。
可若是跳出來,把他們的身份單獨拎出來說——
敵國之人會聯系到什麼?不外乎反間、間諜、細作之類相關。
“他們想通過對你我下手,讓陛下對你起猜忌之心!”
當初薄春山從廣州被叫回來,本就讓人覺得意味深長,從表面上看去,是朝堂上多方用力下的結果。
康平帝也妥協了,將薄春山叫回了京。
可薄春山回應天後,事情似乎超出旁人意料,康平帝表現得十分看重薄春山,而且也一直沒讓薄春山把東南洋水師提督和巡海道副使的位置空出來。其實這事朝上一直有人提,但因有北晉使節團入京這事,提了幾次都未能成行。
這中間還夾著康平帝想對北晉用兵,不想和北晉和談這事,康平帝在和群臣角力,群臣也在和康平帝角力,薄春山在其中,充其量就是個砝碼的作用。康平帝大概的心聲應該是:你們不能讓朕如願,還想讓朕如你們的願?
所以這事僵持住了,目前為止還一直僵持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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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時候,北晉的人再橫插一腳呢?
其實換念想想,北晉在此局中並不損失什麼,人家隻是堪透了目前南晉朝堂上的形勢,順勢攪合了一下罷了。
不過是利用顧玉汝和齊永寧以前的關系,想造成一種假象,讓康平帝誤以為薄春山和北晉有什麼牽扯,讓渾水顯得更渾。
這計謀看似平平,卻直接對準人心。
因為人心難測,君心更難測。
如無意外,這應該是齊永寧的手筆,即是為私怨,也是為了北晉。南晉越亂,北晉才更好渾水摸魚。
……
夫妻二人一番對視。
良久,顧玉汝才長長出了口氣:“要不要我做點什麼?例如進宮通過僖皇貴妃的口,做一個澄清?”
薄春山皺起眉:“澄清什麼?越解釋越顯得心虛。”
這倒也是,顧玉汝也是關心則亂。
“而且,你之前不是通過別人澄清過了,沒有什麼澄清能比你那個澄清更好。再說,他也不過隻找了我這一回,還是看看後續再說。”
此時顧玉汝十分慶幸自己足夠警惕,沒給李雅清機會。
想想,如若換做平常人做法,這種舊事不宜讓外人知道,定要私下與她交談,若此女再打蛇順竿爬糾纏上她,她為了顧及顏面,必然要和對方保持表面和諧。
在外人眼裡就成了什麼?
兩人關系極好,私下估計沒少交往。
若隻是單純婦人之間也就罷,偏偏還有個北晉來的齊永寧。齊永寧去找薄春山,估計目的和他妻子差不多,都是想給人造成一種假象。
這兩件事疊加起來,放在康平帝眼裡,就是這兩家有舊,關系不錯,薄春山跟北晉的人勾勾搭搭,不清不楚。
幸虧她沒給李雅清機會,直接當著人面把事情挑開了,幸虧薄春山足夠傲嬌,也沒給齊永寧機會。顧玉汝隻要一想到齊永寧想利用自己和他之間的舊事,來設計薄春山,心裡就一陣陣惡心。
惡心到無以復加!
“以後不管他找你做什麼,你都不要理他,離他遠遠的。我也是,包括他妻子在內。”顧玉汝面帶厭惡道。
薄春山看到她面上的厭惡,心情很好。
.
冬至這一天,整個應天都顯得格外忙碌。
皇帝和大臣們忙著祭天,百姓們則幫著祭祖過節。
祭天這是男人們的活兒,康平帝提前就點了薄春山的名兒,所以今天他也去了。而命婦們則是進宮參拜皇後,並隨其一起進行祭冬大禮,等結束後再隨祭天回來的男人們一起在宮裡用宴。
三更時,薄春山就走了。
他倒不用提前齋戒,但臨行之前要沐浴。他走後,顧玉汝也沒闲下,要按品級大妝穿上命婦服,之後帶上八斤和水生一同入宮。
章程是提前說好的,進了宮門後,就有春禧宮的宮人來把八斤和水生領走了,而顧玉汝則跟著命婦們一齊在柔儀殿門前等候。
此時的天還沒亮,隻東方泛起魚肚白。
初冬的天,清晨還是挺冷的,幸虧命婦服足夠厚實,倒沒讓顧玉汝覺得冷,隻覺得露在外面的臉頰冰涼。
眾命婦按品級列隊站著。此一番隻有文官四品以上、武將五品以上的命婦,有來此行贊禮的資格,廖夫人離顧玉汝的位置有些遠,兩人隻是交換了一個眼神,便各自來到自己的位置。
這種靜立持續了很久,大家似乎也都習慣了,都安靜無聲地站立著。
直到天一點點亮了起來,隱隱有鍾聲響起,一眾命婦才在禮官的帶領下進了柔儀殿裡,先向皇後、皇貴妃行拜禮,再由皇後皇貴妃帶領著行祭冬大禮。
這裡似乎多出了個皇貴妃。
按制,這祭冬大禮該是皇後主持的,可潘皇後多年病體,並不是每年都能主持大禮,也有皇貴妃代之的時候。
這幾年潘皇後深居簡出,少在人前露臉,之前召見那位齊夫人似乎打開了開端,之後幾乎每日都會召親近的人進宮說話,少有的活躍,這次祭冬大禮由她主持也不為過。
隻是皇貴妃也在,兩人並行,就讓人感覺出了那麼點不同尋常的味道。
當然,這一切都不是命婦們可置喙的。
在行禮過程中,顧玉汝也將潘皇後整個人納入眼中。
這位潘皇後生得極美,就是臉色蒼白,身形薄弱,似乎帶著病氣。她眉眼很清淡,表情也不多,穿著一身後服莊重威嚴。
整個參拜過程中,都是安靜無聲的,隻有禮官的聲音抑揚頓挫。之後是祭冬大禮,更是繁瑣無比,等這一套弄罷,外頭已經是日上三竿。
“諸位夫人隨本宮去坤寧宮稍作休息。”潘皇後微笑道。
既是說的夫人,便隻是夫人,其他命婦則由禮官領著去了其他地處,估計另有安排。皇貴妃也告退了,借口是想回去換身衣裳。
顧玉汝在這一眾德高望重的夫人裡,年紀最小,資格最淺,自然沒她說話的地方,她也就默不作聲,隨著眾人行動。
別人走,她也走,別人坐,她也坐,渾就當自己是個陪襯的。
第170章
潘皇後的禮儀無疑是極好的, 也極為周到。
到坤寧宮落座後,她便一一詢問那些年齡大了的夫人們身體可好,不管是哪位夫人, 她似乎都能對對方的事如數家珍。
詢問時溫和有禮,不讓人覺得局促,關心身體和家裡時,雖表情淡淡的,但難掩關心之意。
總之就是恰到好處的好, 已經把恰到好處做到極致了,不光無法讓人生厭,甚至會心生好感, 覺得皇後不愧是皇後。
“薄夫人剛來應天沒多久,若是有什麼不慣的地方, 隻管進宮來找本宮說就是了。”
甚至連顧玉汝這個坐在最偏位置的, 都被她照顧到了。
“謝皇後娘娘,若妾身有事,定不會忘了皇後娘娘這番囑咐。”
潘皇後瞅著顧玉汝認真的模樣笑了起來。
旁邊的安國公夫人道:“娘娘這是在笑什麼?”
潘皇後笑著道:“本宮沒笑什麼,隻是在想這長江後浪推前浪, 本宮往日身子骨不好, 少有出來見人的時候,但每次見到的各家夫人, 總是那麼些人,少有什麼新面孔,如今總算有張新面孔了, 還是個這麼年輕的。”
一旁有個發色花白的夫人道:“皇後娘娘這是嫌棄老婆子們都老了, 不過也是, 確實都老了, 頭發都白了。”
另一個頭發全白了夫人道:“你這婆子裝什麼老,你若是老了,我們這些不是要進棺材了?”
幾個與她年紀相仿的夫人紛紛應是,又打趣那個發色花白的夫人。
這麼一打岔,殿中滿是歡聲笑語,連潘皇後都是滿面笑容。顧玉汝這個年紀最小的,臉紅紅的坐在那兒,倒符合她的資歷和她的年紀。
這時,從殿門外走進來一個老婦道:“你們這些老婆子就喜歡拿年輕人打趣,人家年紀輕怎麼了?說明丈夫有本事,薄大人青年才俊,本宮都有所耳聞,薄夫人生得年輕貌美,二人乃天造地設的一對。就像咱們皇後娘娘一樣,不也一樣的年輕,卻是母儀天下,乃天下女子之表率。”
這老婦正是昌國公主,她是先皇的妹妹,也是康平帝的姑祖母,是目前皇族中輩分最高的一位皇親。
她手持龍頭杖,滿頭銀絲,頭戴嵌鴿子蛋大小綠寶的額帕,穿一身油綠色繡五福捧壽的對襟長褂,靛藍色絨面裙。明明上了年紀,應該是滿臉皺紋才是,但她臉頰圓潤,皮膚細膩白皙,倒顯得比同齡人年輕許多,一雙老眼炯炯有神,襯得她面相十分威嚴。
一見這位來了,眾夫人們忙都起身行禮。
昌國公主受了眾人禮後,在潘皇後的攙扶下,來到首位上坐下。
“行了,你們也都坐下吧,別都站著,倒讓本宮覺得是自己攪了你們的局,本宮今天來沒別的事,就是覺得日子好天氣好,進宮來看看皇後。”
對了,這位昌國公主還有一個身份,她是潘皇後的外祖母,潘皇後的母親安國公夫人是她的親女兒。
潘皇後歉道:“倒是玉兒讓外祖母掛心了,竟累得外祖母進宮來看我。”
昌國公主渾不在意道:“累什麼累?我這一把老骨頭再不動動,等再過兩年動不了,人應該就去見先皇了。”
這種時候,自然不是旁人能插嘴的時候。
眾夫人謝過安國公夫人後,就都坐下了,可眾人雖不說話,心裡卻是活動的。
要知道昌國公主可是好幾年未在外面走動過了,往年連宮裡的年宴都不參加,今天竟跑進宮來看皇後?
結合皇後這陣子的活躍,再結合今日祭冬大禮上皇後和皇貴妃,眾人猜測恐怕還跟這事有關。
看來皇後被壓了這麼多年,也有些忍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