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人哪能稱病稱一輩子,若是這時候再不爭一爭,恐怕再往後這宮裡更沒有皇後的位置了。
由此,方才昌國公主那番話的含義也明了了,看似在說那位薄夫人,實際上後面說皇後那段才是主要。
這是在幫皇後宣示身份和主權,告訴那有些人,皇後就是皇後,隻要皇後一天還是皇後,有些人一輩子都越不過皇後去?
顧玉汝並不能洞悉這麼復雜的內情,可她知道這位昌國公主的身份,再看看現下情形以及那些夫人們晦暗閃爍的目光,深處的了解不到,但淺處的卻有些明悟。
不過這宮裡爭鬥,與她也沒什麼關系,學那些夫人老實坐著就行了。
隻可惜她想岔了,昌國公主在和潘皇後以及安國公夫人交談了幾句後,就看向了她。
“這位就是那位薄提督的夫人吧?你姓什麼,哪裡人?怪不得這些老婆子拿你打趣,確實生得貌美又年輕。”
顧玉汝站了起來,先行了個萬福禮後,才道:“回公主的話,妾身娘家姓顧,乃明州定波人士。”
昌國公主點了點頭,又看了她幾眼:“端莊大方,規矩也好,好久沒見著這種秀外慧中的女子了。看模樣你跟皇後年歲相差不多,我這外孫女是個性子安靜的,又因身子骨不好,少與同齡人相交,你們倆以後倒是可以多交往交往。”
這是什麼意思?讓她多跟皇後來往當朋友?
換做其他人,估計這就是天大的殊榮,顧玉汝卻手指微微縮緊,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
不過表面上,她還是十分得體地道:“隻要皇後娘娘不嫌棄,妾身一定謹遵公主教誨。”
昌國公主滿意地點點頭,這才轉頭跟別人去說話了。
過了一會兒,有宮女來引眾命婦去偏殿歇息,也好等會赴宴,一行人便跟著宮女告退了。隻有安國公夫人還留著,看樣子還有話要跟昌國公主說。
等殿中沒有外人了,潘皇後才道:“外祖母,你方才未免也太性急了些,倒顯得我很想交好那顧氏也似。”
昌國公主不以為然:“隻要這顧氏不傻,就該知道交好誰,疏遠誰,本宮也不過提醒她一二,免得她行差踏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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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皇後雖心裡還有話想說,但忍了忍未再說什麼,她心知外祖母向來性格霸道,她說什麼就是什麼,少有容人置喙的。而且外祖母一大把年紀了,今日卻為她專門進宮來,她不能再惹她生氣。
見外孫女默默不言,昌國公主看了她一眼道:“不過是個小小的顧氏,你不必放在心上,我今天對她說的那些話,即是表態,也是想通過她把這話告訴她丈夫知曉。這位薄提督別看他年紀輕輕,這些年卻沒少幫皇帝辦事,皇帝這趟叫他進京來,怕他誤會寒了心,中間做了多少籠絡人心的事?要是能把他拉過來支持你,你的事幾乎就成了一半,我們也就不用那麼費力了。”
“可是……”
“可是什麼?”昌國公主挑了挑眉道。
“沒有什麼,玉兒隻是覺得……”
“你不用多想,隻要知道我們做的這些都是為了你就行了。”昌國公主板著臉道,忍了忍,還是沒忍住,“我一直覺得你肖似我年輕的時候,卻不知你狠辣不足,優柔寡斷,養虎為患,若是早年你便下狠手除了那賤人,何至於被人逼得如此?”逼得她一把年紀還向個小丫頭示好!
安國公夫人忍不住道:“娘,你又何必這麼說玉兒,還不是皇帝護得太緊,玉兒當時年輕,哪個女子年輕的時候不希望跟丈夫琴瑟和諧,玉兒也是怕跟我那皇帝女婿離了心,才會……”
“怕離心?現在就沒離心麼?”昌國公主豎起柳眉,“那賤人肚子一個個的往外蹦孩子,你不想離心,卻隻生了個不中用的公主,唯一的兒子還是抱來的,還是個病怏怏不中用的,連太子之位都搶不過別人。若當年她能爭氣些,別想那些有沒有的,現在至於把自己把家裡都逼成這樣?”
宜柔人還在外面,就聽見外曾祖母說自己是個沒用的。
她的臉僵了一下,但旋即就揚起一抹笑容,道:“母後,聽說外曾祖母來了……”等人進去看見了昌國公主,她忙幾步就來到昌國公主面前,乖巧道:“柔兒給外曾祖母請安,願外曾祖母福壽康寧。”
見此,昌國公主自然不好再說什麼。
安國公夫人不由地松了口氣,本來在垂淚的潘皇後也忙擦了擦眼淚,堆起一抹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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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頭,顧玉汝想了想,還是按照原定計劃那樣借著一眾命婦休息、喝茶、如廁,為接下來宮筵做準備時,去了一趟春禧宮。
僖皇貴妃在,幾個孩子也都在,都在為等下宮筵做準備。
僖皇貴妃一見顧玉汝就道:“我想著你不會來了,沒想到你還是來了,昌國公主兇不兇?我一聽說她來了,本打算去皇後宮裡找你來著,也沒敢去。”
實在不是顧玉汝多想,而是方才她才在皇後宮裡被昌國公主敲打了一遍,現在來了春熙宮,僖皇貴妃又說了這番話。
總給她感覺,似乎僖皇貴妃有意在這麼問。
可僖皇貴妃好奇的眼神,一點都不避諱自己害怕昌國公主的說詞,又讓她覺得自己是多想了。
“公主殿下挺和藹的,妾身沒有感覺到她很兇?”她說得很慢,幾乎一字一句地說,話說完,她露出猶豫又好奇的表情。
“她對你肯定不會兇了,但她對我很兇,你是不知道,我以前被她打過,打得可狠了,要不是陛下去救我,你可能就看不到我了,也沒有小二小三小四小五了。”僖皇貴妃道,表情依舊是驚魂未定。
“自那以後,陛下就說了,讓我躲著她走,她在的地方,我就不要去了。對了,她有沒有威脅你啊?你是不知道,我以前若是有什麼交好的人,她都會威脅敲打別人一通,所以這麼多年了,我一個玩得好的朋友都沒有。”
第171章
顧玉汝耳裡聽著, 心裡在翻滾。
昌國公主打過僖皇貴妃?堂堂的公主,竟然去打一個妃嫔?而且打得特別狠,可能會見不到她,就是差點丟命的意思。
僖皇貴妃既然說是隻有太子的時候, 那就是在當年他們第一次來應天之前。為何昌國公主竟如何不顧體面, 想要僖皇貴妃的命?
那肯定跟皇後有關。
妻妾之間,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從來沒有相安無事的, 僖皇貴妃的得寵, 必然伴隨著有人失寵失意。
而且皇家、宮廷, 是無法用簡單的妻妾相爭來形容的,這中間還包含著很多東西,有時候妃嫔並不僅僅是妃嫔,她們背後可能還站著一個娘家, 這娘家或有權或有勢或有錢, 背後無權無勢的嫔妃, 極少能爬到高位, 多數都是泯滅在這宮廷裡。
僖皇貴妃算是一個例外,她兩輩子見識過的唯一的例外。
出身低微, 本身不過是當年肅王送給皇太孫的女人,用意定然不好, 可能還兼當細作之用,偏偏此女不但得寵,還一得寵就是這麼多年。
她從前世就覺得這僖皇貴妃大抵是康平帝真愛, 那時候她還不懂什麼叫真愛, 隻覺得詫異, 這一世慢慢懂了。
懂了之後倒也明白為何僖皇貴妃會如此得寵了。
喜歡從來不是用身份地位去衡量,是對的時間碰上對的那個人,是兩人性格相投,是兩人的互補,是兩人的相互容讓,是兩人攜手一步一步走過來,那路上的風、雨、雪、春天。
她每次想到僖皇貴妃和康平帝,總會讓她想到自己和薄春山。
即使康平帝有皇後有其他妃嫔,可她總會想也許這兩人相處時,就跟她和薄春山一樣,也會打打鬧鬧也會鬧鬧小別扭生生小氣,不然僖皇貴妃也不會被養得這副性子。
高貴端莊的皇貴妃隻是她的表象,私底下她有些天真又口沒遮攔。
是有煙火氣的,是活的,而不是像她前世進宮看到的那些宮裡的貴人們,是高高在上的,是華麗是冰冷的,就像廟裡的菩薩,看似慈眉善目,卻是金石塑就,離眾生也很遠。
基於這些,她是喜歡這個僖皇貴妃的,所以就刻意讓自己忘了宮裡的爭鬥也會牽扯到前朝,如何站隊是個大事。
可今日昌國公主的敲打,提醒了自己,讓她恍然才意識到,也許她可以當做沒這事,別人卻需要她的站隊。
“公主殿下倒沒有說別的,隻說我與皇後年紀相仿,可以多和皇後交往交往。”
聽聞此言,僖皇貴妃似乎想說什麼,卻有些欲言又止,表面上看去就是有點眼巴巴的樣子。
顧玉汝忍不住有點想笑,但終究還是忍住了,道:“娘娘,這馬上就要開宴了,我們不過去嗎?”
僖皇貴妃這才反應過來,先讓人去偏殿叫幾個孩子,等轉頭看顧玉汝卻有些猶豫:“你跟我一起啊?”既然是我們,肯定是她和自己。
“這些不都是提前說好的?”
冬至的前兩天,僖皇貴妃就讓人給她遞了信,信上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
大意是讓她讓她八斤和水生帶上,說宜寧和宜珍都想八斤了,趙啟也提了水生兩次,說冬至祭禮很繁瑣的,天不亮就要出門,那時候很冷,還提了有一次她參加冬至祭禮舉例子,讓她要給自己和兩個孩子多穿一些。
還說如果她帶兩個孩子,她會讓人在宮門等著,到時候把八斤和水生交給她,讓他們先待在在春禧宮或者公主所都行,還說了她中間可以偷空來找她,到時候她們可以一起去赴宴。
如此絮叨卻又周到,那一瞬間讓顧玉汝想到了孫氏。
這還是僖皇貴妃第一次用信的方式給自己傳信,信上開頭她就說了,她的話有點多,讓人傳話估計會漏話,不如書信一封,然後整整一封信她就是看著僖皇貴妃絮叨。
她甚至能透過這封信,看到她絮絮叨叨說話的樣子。她在想,也許僖皇貴妃真如她自己所言,是沒有什麼朋友的。
“是提前說好的,但是……”僖皇貴妃露出開心又有點猶豫為難的表情,“可是到時候可能昌國公主也在。”
顧玉汝淡淡地道:“她在不在跟妾身又沒有什麼關系。”
她話裡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她並不在意跟她一起去,會不會觸怒昌國公主抑或是皇後她們。
是她不懂這其中含義?還是——
“顧姐姐,你是不是不懂這其中含義?”
顧玉汝看過來的眼睛,讓僖皇貴妃意識到——她不是不懂,她是懂的,可她還是選擇站在她的身邊。
僖皇貴妃感覺一下子就有熱流從眼裡衝出,她強忍著才忍下去,她牽上顧玉汝的手,雀躍道:“那我們走吧。”
站隊?
其實早在康平帝四年,他們第一次來應天無形之中就站隊了。當時康平帝為何帶上僖皇貴妃,似乎並不僅是拿其想遊湖做借口,還有別的意思。
改弦易張的人從來就沒有好下場。
薄春山身後的人一直是康平帝,從始至終沒變過,而僖皇貴妃背後的人也是康平帝。
至於僖皇貴妃本人,一個單純天真的人是在宮裡活不下去的,她也會拉攏人,也有自己的小心機,但她的這種行舉卻並不讓人討厭。
也許這就是她寵愛經久不衰的原因?
知世故卻不世故,歷圓滑而彌天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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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玉汝和僖皇貴妃在宴上一同出現的舉動,引來了許多人的關注。
雖然她們到了宴上就分開了,但進殿時的舉動並未被人落下,宮裡歷來不缺火眼金睛和消息靈通之人。
其實這似乎並不值得稀奇,因為之前就有很多人知道薄夫人和僖皇貴妃交好,但這還是兩者關系第一次在這種正式的場合顯露,尤其這次皇後出山了,而之前又發生了昌國公主那件事。
這擺明是站隊了。
從表面上看去,一眾命婦們似乎並無任何異常,首座的皇後還是淺笑著,甚至是昌國公主,也僅僅隻是露出了一點不悅,並未當場爆發。
之後宴上,昌國公主也並未針對顧玉汝,隻是挑了僖皇貴妃的幾根刺,但僖皇貴妃顯然早已不是當年那個被昌國公主隨意欺辱的人了,她很好地應付了過去。
似乎看不出她心裡是懼怕昌國公主的。也許不是不怕——顧玉汝看了看另一邊公主們的席上,隻是有必須不能怕的理由。
而昌國公主也並未窮追不舍,不過等她提前離席時,顧玉汝能明顯感覺到一道目光落在自己頭頂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