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學好就行,浪子回頭金不換。等這差事做上一陣子,你也可以給他託人說親了,到時候娶個媳婦生個大胖孫子,日後還有你享不盡的福。”
聽到娶媳婦生大胖孫子,邱氏心裡一驚。
難道說這小子突然上進,就是為了娶媳婦?
她想起那晚兒子含含糊糊說的那些話,還有那個食盒,他不會真是勾搭上人家女子了,為了顧家那個大女兒才跑去當捕快的吧?
一時間,邱氏心中又悲又喜。
當然喜佔多數,還有的是忐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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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正在早市上巡邏的薄春山,並不知曉他娘已經洞悉了他的心思,正又悲又喜替他發愁。
以前是見他就趕,後來是見他就怕的那些小販們,如今含著敬畏的目光看著自己,薄春山抬頭挺胸,邁著虎步,心裡格外有一種舒爽之感。
其實他昨兒就去衙門報道了,被劉成帶著在衙門裡上下轉了一圈,也算是認認地盤、認認人,晚上叫了一眾衙役喝了頓酒,自此他也算是定波縣縣衙中的捕快一名。
三班衙役中,每班的領頭都被人渾稱為捕頭,但實際上真正能被叫捕頭的隻有快班的領頭。
快班不是一個捕頭,而是兩個。
一個姓李,一個姓王。
姓李的捕頭四十多歲,在捕快裡已經算是年紀大的了,他就是劉成嘴裡所說的世傳,以前年輕的時候也是敢幹能幹,後來年紀大了,體力跟不上,一般就負責坐鎮在衙門裡,或是出面查一些難查的案件。
因為他經驗豐富,查起案來很有一套,在快班裡十分受人敬重。
至於另一個姓王的捕頭,跟薄春山一樣是從外頭招募來的,正值壯年,膽大能幹,像一般要外出偵緝的案子則都是由他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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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兩個捕頭領著下面十幾個捕快,及幾十號白役,算是整個快班的所有人力。
如今薄春山就在李捕頭手下當差,其實街面巡邏是用不上正經捕快,都是白役們幹的。所謂白役,就是臨時給縣衙辦差的雜役,一般都是抽調當地民壯,不過衙役的衣裳都差不離,普通百姓也分辨不出其中的區別,還隻當他現在成了管這片的差爺。
“這菜挺新鮮。”
薄春山裝模作樣,彎下腰來看攤上的菜。
菜攤小販被嚇得雙手緊緊捏著菜籃子,抖著嗓子道:“差爺要是喜歡,拿回去吃就是。”
薄春山皺起眉,一臉不敢苟同:“怎麼能說拿?爺現在做的是公差,公差不拿百姓一針一線,肯定是要用買的。”
買呀?
“那給一文錢就好,這菜不值錢,不值錢。”
本來兩文一把的青菜,被小販自動降到了一文,至於是一文一把,還是一文一堆,那就不得而知了。
“才一文?”
薄春山也有好些年沒買過菜了,也不知市價,不過小販說一文那就一文,他從腰帶裡摸出銅板,扔給小販。
“等會送我家去,知道我家住哪兒?”
當然知道!
這附近誰不知道混子薄春山住在哪兒?沒見過人,也聽過其名,就算真不知道,問也就知道了,不過人家現在不是混子了,竟成了差爺。
薄春山繼續裝模作樣挨著菜攤看。
其實四周的攤販們已經看這裡很久了,自然看懂了差爺有差爺的威嚴和講究,可就在他們都做好準備,等會兒若是來自己攤上,怎麼便宜怎麼來,隻要不得罪就行,誰知薄春山竟然隻看不買,然後湊著湊著又靠近了那對母女。
這是第二次。
隻是這個秘密沒人發現,唯一察覺到的就是顧玉汝。
可能孫氏也有所感覺到,不過她心思不在這上頭,都放在今天買什麼菜上了。
“這菜挺新鮮的。”
“差爺要是喜歡,隻要一文,一文!”攤販站起來忙道。
薄春山先掏出一文錢扔給攤販,然後故作不經意地看向隔壁攤上的孫氏。
“顧家嬸子也來買菜?”
顧玉汝用眼睛暗暗地瞪他。
你想幹什麼?
誰知薄春山根本不看她。
孫氏沒料到薄春山會跟她說話,隨口應道:“是啊,也來買菜。”
“這菜不錯,新鮮還便宜。”
薄春山一邊說,一邊用眼睛看小販。
小販忙道:“是便宜,隻要一文,一文!”
“才一文?”孫氏詫異道,“我方才在另一家看的是兩文。”
薄春山繼續用眼睛看小販。
小販笑裡帶苦,道:“那是因為他們是二道販子,不像我們,都是自己種菜來賣,這中間沒有販子,自然便宜。”
此時小販渾然忘了自己一年四季都在這兒賣菜,如果都是自己種的,他大概要三頭六臂才行。
“那行吧,給我秤一些。”
孫氏也沒撿著便宜多買,天熱這種菜也放不了,到下午就蔫了。
她買了菜,就帶著女兒走了。
薄春山扔了幾個銅板給小販,道:“菜不錯。”
小販一愣,反應過來:“確實不錯,確實不錯。”
……
“他真去當捕快了?”
裴永勝手裡的碧玉煙杆掉落在地。
旁邊忙上來個人,撿起來捧給他。
裴永勝掏出一方帕子,慢慢地擦著。
擦完,他招了招手,就有人上來掏出火折子幫他點燃,他深深地吸了口,吐出一團煙霧,才道:“真沒想到,這小子竟然去當捕快了!”
裴豹道:“爹,你說他是不是為了對付我們……”
裴永勝瞥了兒子一眼,“你什麼能把腦子裡的水倒幹淨,你爹我也就不愁了。別瞎想,他去當捕快,可能——真是想去當捕快?”
最後這句,裴永勝自己都說得不太肯定。
第41章
這一日, 因為薄春山當了捕快的事,在定波縣裡引起了無數小震動。
而第一天當公差,也讓薄春山覺得十分新奇, 他頗有一種樂不思蜀的感覺。
與此同時, 西井巷裡在議論薄家兒子當了捕快的同時,也有人在議論顧家退親的事。
據說顧家和小齊秀才退親了?
因此事實在匪夷所思, 說者猶豫, 聽者也猶豫,也就形成了一種情況——大家都不敢在面上大肆宣揚,而都是神神秘秘鬼鬼祟祟悄悄議論兩句,以至於後來傳得人盡皆知, 顧家人反而成了最後一個知道的。
另一頭,薄春山終於瞅著顧玉汝出門去顧大伯家的時候, 與她私下裡見上了面。
“顧玉汝, 你覺得我這身行頭怎樣?”
顧玉汝板著臉, 看了他一眼。
“你別跟我走在一處,不知道的還以為我犯了什麼事。”
薄春山一愣,實在沒想到她是這麼個反應。
可能他表情太呆, 顧玉汝沒忍不住笑了。
“你是怎麼想著要去當捕快的?”
此時, 薄春山也意識到她在故意捉弄自己, 從來隻有他捉弄她的份兒,沒想到今天反了過來。
他先笑,又道:“你不覺得當捕快其實挺威風的?”
顧玉汝上下打量他一陣,點點頭。
“確實挺威風。”
一聽這話,薄春山更是得意, 若有尾巴, 估計已經舉上了天。
他煞有其事地圍著顧玉汝走了兩個半圈, 讓她可以完整地欣賞到自己的英姿,之後才掸掸衣袖,淡淡然地道:“你覺得威風就行。至於我為何想去當捕快,不是你說讓我去找個正經行當做,你可別瞧不起捕快,雖然每個月沒多少銀子,但我很快就能升捕頭,等升了捕頭,說不定哪天就能混個典史當當。”
他現學現賣,把劉成說的一些關於衙門內部的事情大致說了一些,其中著重點了典史那個位置。
大意就是在說,你等著吧,別看我現在是個捕快,以後還指不定在哪兒。
顧玉汝眼含驚奇。
這廝竟然知道典史,還知道上進往上爬?
可同時,她心裡一動,想起一直惦記在心的那場事。
至今,她都不知道那場寇亂到底是從何而來,又是為何而來,甚至連具體的時間都記不太清,隻記得一個大概時間。
這也就造成了,她現在根本沒辦法做什麼。
其實顧玉汝想過,要不幹脆勸家人離開定波,可故土難離,沒有一個正當的理由,她爹娘是絕不會同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