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據顧玉汝所知,這場寇亂並不隻是襲擊了定波一城,而是明州府附近許多城池,甚至明州府城都遭了殃。
也就是說,除非她能說服家人舉家北遷,不然就算離開定波,也不一定能躲過。
既然放棄了離開定波的想法,唯一剩下的就隻有到時候自救了。
本來顧玉汝打算的是,讓家人在家裡挖個地窖,等事發就躲在地窖裡藏起來,如今薄春山當上捕快,還說自己以後說不定能混個捕頭典史,這讓顧玉汝多了很多聯想。
首先,地方縣衙是有保護當地的職責的。
前世顧玉汝也不知為何,反正縣衙並沒有形成有效的抗擊,反而據說死了不少人,連縣太爺都被斬殺當場,因此定波城破這事最後不了了之,因為朝廷已經沒人可以追究了。
如果薄春山真能做到他說的那個地步,哪怕做不上典史,隻是個捕頭,再經由她的提醒,是不是就意味著有很大可能會改寫前世的定波縣城破的慘劇?
畢竟身在衙門,才能好辦事。
哪怕不能阻擋城破,是時他們自救也便宜許多。
“我沒瞧不上捕快,我覺得這差事很好、極好。”
為了強調,她特意說了兩個好字。
“真的?”
顧玉汝點點頭。
薄春山面上不顯,心裡卻松了口氣。
“那你說我要是去找你爹提親,你爹會同意?對了,我聽說你家和齊家退親了?”
顧玉汝一愣:“你是聽誰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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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可以說很隱秘了,顧家並沒有張揚,齊家那邊不用說,估計也就齊顧兩家人知道。
她娘這兩天還在猶豫要不要對外透露,她倒覺得透露不透露無所謂,反正總有一天會被人知道,可薄春山怎會知道?難道他真有千裡眼順風耳?
是呀,他是怎麼知道的?
此時,薄春山也意識到不對。
“顧玉汝,我說我是走在巷子裡,聽那些長舌婦嚼舌根聽來的,你信不?”
“我為何不信?”
這種事薄春山沒必要騙她。
“不過她們是怎麼知道的?我聽她們說得煞有其事,也沒放在心上,因為之前我就知道你家可能要跟齊家退親,可那些人是怎麼知道的?”
你望我,我望你,兩人都沒有答案。
因為這事,顧玉汝去顧大伯家做事時,不免就帶了些心事。
趙氏將她叫到一旁,安慰她道:“你家既然決定要退親,大娘也不好說什麼,隻要你跟你爹娘想好了就成。親退了就退了,你也不要放在心上,等大娘哪天給你堂哥託個信,讓他也幫你謀劃謀劃,定能找到一個比齊家秀才更好的夫婿。”
像定波縣這種小地方的人,總覺得府城的什麼都比縣城好,包括在府城做事的人也比在縣城做事的人有出息。顧大伯的獨子顧晨在明州府給人做賬房,據說東家生意做得很大,趙氏才有這麼一說。
“大娘,我沒有因為這事發愁。”
“不管是不是,總之你是個聰慧通透的孩子,以後的日子絕對不會過得比別人差。”
說是這麼說,趙氏心裡卻有些擔憂。
到底顧玉汝不小了,十六歲的大姑娘,按理說這般年紀正值婚配的好時候,可突然退了親,再說親需要時間,挑選對象也需要時間。
且定波這種地方,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真正適齡又合適的人選可不多,趙氏就怕這麼一拖下來,耽誤了顧玉汝,這也是她為何會提到讓兒子顧晨幫忙謀劃的主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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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齊家正鬧得一片不可開交。
齊永寧的箱子已經裝好了。
他的行李不多,不過幾件衣裳和幾本書,他打算搬去浩然學館住一陣子。
陳夫子是他的開蒙之師,浩然學館後面有個不大的院子,環境清幽,最是適合讀書不過。他早就跟陳夫子說好了,回家收拾行李時,顧家人才知道。
齊柔眼中含著淚道:“哥,你真要搬出去住?你還在生娘的氣?你為了顧家那群人和娘置氣,你是鬼迷了心竅嗎?那顧家大女兒就那麼好?”
齊柔今年十三,正值豆蔻年華,已經有了少女的雛形,也是個小美人兒胚子。
宋氏見兒子回來讓書童收拾行李,心裡就慌了,她不好出面,就讓女兒來阻。誰知齊柔早就因最近家裡發生的這些事對顧家生了怨,一張口嘴裡自然沒什麼好話。
“誰教你說的這些話!”齊永寧皺起眉,“我搬去浩然學館,和顧家沒什麼關系,隻是那裡讀書安靜。”
“誰也沒教我,哥你是不是因為我年紀小,就覺得我什麼都不懂?顧玉汝就是個狐媚子,勾了哥你所有的魂,她還是個災星,不然也不會把表姐姨母害成那樣!”
可能那晚顧玉汝說的話實在讓齊永寧震驚,此時聽到妹妹說的這些話,齊永寧反而沒那麼生氣。
他隻是自嘲地在想,她果然說的沒錯。
見平安已經把所有東西收拾好,齊永寧想了想,轉過身來道:“柔兒,你今年也十三了,是個大姑娘,有時不要總是聽別人說,而是要自己看,自己想,什麼是對,什麼是錯。”
“我要去看什麼,想什麼?”
齊柔哭道:“我就看到了咱家因為顧家的事鬧得一片不可開交,爹和娘一直怄氣,娘一直悶悶不樂,動不動就哭,就連哥你也一直給娘臉色,回來也不跟家裡人多說一句話,如今還要搬出去住。”
齊柔確實也說得沒錯,她不是顧家人,沒辦法設身處地,她就覺得都是因為顧家的事讓家裡一片大亂,她會埋怨也沒錯。
那到底是誰錯了呢?
“永寧,你真要搬出去住?”
門外,宋氏捏著帕子站在那裡,面色一片慘白。
她眼中含淚,甚至有些搖搖欲墜,全靠榮婆子在一旁撐著她才能站穩。
“兒子不是要搬出去住,隻是想找個安靜的地方看書,馬上八月秋闱,也沒多少時日了,兒子想找個安靜的地方備考一陣再去臨安。”
“你覺得家裡不安靜?”
其實此時齊永寧的忍耐已經到了極限,是因為齊柔是他親妹妹,又年紀還小,他才耐著性子講道理與她聽。可他娘這陣子,要麼抱怨要麼埋怨要麼就是哭,他從一開始還會耐著性子默默聽,到現在完全不耐。
“平安,把東西送到車上去。”
邊上,叫平安的書童一愣,忙去抱箱子。
齊永寧沒再去看宋氏。
“娘,我先走了,有空我會回來的,反正也離得不遠。”
宋氏就這麼眼睜睜看著兒子帶著書童走了。
她想去叫,想去喊,全靠榮婆子在一旁死死拉住她。
“太太,少爺說的沒錯,現在什麼都沒有少爺秋闱重要,如今家裡這樣,不如讓他去外頭安心讀書。”
“他是在要我的命,要我的命啊!”
宋氏一直看著齊永寧的背影消失後,才悽厲哭道:“我上輩子到底是造了什麼孽,竟讓我碰到這樣一家人,老的要人命,小的這個也要人命,我要是早知道會這樣,當初絕不會讓老爺與顧家結親!就這麼一家人,把我的家攪得七零八落,我到底是怎麼欠他們的了!”
沒人能回答她。
而齊永寧是不在,若是他在,肯定又會自嘲的想,果然又被她說中了。
其實不是顧玉汝料事如神,不過是人性本就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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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家這一天可是熱鬧極了。
突然一下子,平日連話都不跟邱氏說的人,竟接二連三佯裝見她在院子裡與她搭腔,話裡話外之音都是薄春山怎麼當上捕快的。
這事之前中午時,邱氏也跟兒子商量過,對外託詞就是認識縣衙裡一個什麼人,此人極為賞識薄春山,就讓他進了縣衙做捕快。
反正往含糊裡說,至於剩下的讓人去想去,於是就被人理解成——別看薄家那小子是個混子,混子也認識個把有背景的人。
這不,人家就進了縣衙吃上公糧了。
對於普通百姓來說,能吃上公糧的,就是有大本事、大出息。
西井巷的人別提多羨慕了,就算當著邱氏的面不好表露出來,等走過去了,和別人私下裡議論起來,都是又羨慕又酸氣。
同時,又因為說嘴的人多,你一句我一句的,邱氏也聽說了顧家和齊家退親之事。
“顧家竟然被齊家退親了?這不會是真的吧?”
邱氏滿臉震驚之色。
她想的倒不是別的,而是在想跟自己兒子有沒有關系?當然這麼想,可能有點不要臉了,可這連著好幾件事加起來,實在容不得她不多想。
“誰知道呢,聽說是從胡大娘嘴裡傳出來的,你是知道她這個人,三分事,能給你說成十分,還不知真假。不過這種事,她肯定也不敢亂說,肯定是有這麼個事,她才敢對別人說,畢竟顧家和胡家是鄰居,也許真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事。”田家兒媳婦陳氏道。
第42章
邱氏心事重重, 正準備剁的肉餡兒,也暫時沒心思剁了。
陳氏瞅了一眼案板上的肉,肉色通紅, 瘦多肥少,換成沒見識的定以為這是豬肉, 可陳氏卻知道這是牛肉。
現下普通人家想吃回牛肉可不容易, 耕牛不允許私自屠宰,哪家養牛官府那都有登記,若是牛死了, 還要查明死因, 要是被人發現牛死是養牛人家刻意為之,輕則罰銀, 重則蹲大獄。
當然也不是說市面上就沒有牛肉了, 隻是極少, 非一般人買不到,而且還很貴。
陳氏之所以會認識這是牛肉, 還要託薄家的福, 這薄家兒子看似是個混子,實則頗有些神通廣大。別家吃不到的牛肉,薄家三天兩頭都能見著, 而且每次還不少。陳氏方才見邱氏拿肉出來剁餡兒,那一坨差不多有四五斤吧。
陳氏不禁咽了咽口水,她唯一次吃牛肉還是一年前邱氏給家裡端了一碗牛肉燉土豆。
那味道!
當天那碗菜, 連盤底的湯汁都被掃幹淨了。
再想想平時薄家的伙食, 哪頓不是有魚有肉, 陳氏心中不禁更是羨慕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