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人眼裡,齊永寧已經做得夠多了,他也確實做得夠多了,隻是甲之蜜糖,乙之砒霜啊。
這些東西壓抑在顧玉汝心中太久了,從她開始有了猜測,就一直埋藏在她心底。
隻是她不能說,她也說不清楚,她隻能繼續藏在心裡,終於在這一天、這一刻爆發了。
是的,她是在遷怒。
她明知道前世是前世,今生是今生,她還是遷怒了。
她真的沒辦法不遷怒。
因為前世她爹死了,她娘也死了,都死了。
他自以為自己做了這麼多,他有沒有問過她願不願意?
她不知道這一切真相,她隻以為齊永寧對自己很好,她甚至因為他對自己的好,忐忑著、不安著,甚至因為這份好遭來一些非議,她也壓抑著忍耐著。
“永寧真是可惜了,竟有這麼個妻族……”
“實在是拖累,如果沒娶這樣一戶人家,永寧如今……”
她想,他確實對她很好,那她又有什麼不能體諒、忍受的呢?
所以她努力當好一個合格的妻子,一個合格的大婦,她努力把所有一切都做好,不讓任何人挑剔。
現在來看,都是笑話!
都是笑話!
“玉汝,你冷靜冷靜!”
Advertisement
“我很冷靜。”
“不,你不冷靜,你若是冷靜又怎會說出這樣一些話來!”
齊永寧在各種震驚過後,終於恢復了平靜,也找回自己的理智。
“玉汝,你說的這些,我實在不能聽懂,也不能理解,你說了這麼多,其實也都隻是你想象的而已,那些事情不會發生,也不可能發生。
“我大概也明白你的想法了,你心中有怨、有恨、也有懼怕。你給我一些時間,等八月秋闱我下場後,回來咱們就成親,到時候我帶你離開定波,我們離開一段時間,你也不用擔心會面對我娘,擔心她埋怨你。”
“至於董家那,”說到董家時,齊永寧目光有些冷,“你以後要報復,甚至報仇,也都隨你,我既然現在沒辦法幫你討回公道,日後你對付她們我也不會管。”
齊永寧讓步了很多,幾乎超過常人想象。
換做其他人聽見他這麼說,都不敢置信,因為他這些話,尤其是對董家,太冷漠了。
顧玉汝看了過來,眼神有些悽迷。
“齊永寧,你不懂,已經回不去了。”
“為何回不去?”
看著她的眼神,齊永寧有些恐慌,這些恐慌抓住他的心,讓他心口緊縮、刺痛。他沒有再給她說話的機會,深吸了一口氣道:“總之,就這麼說定了,你給我一些時間。”
說完,他就轉身大步走了。
步伐很快,竟有一種落荒而逃之感。
顧玉汝就站在原地。
一直到孫氏叫她。
“玉汝,永寧他……”
“娘,我累了,先回房休息了。”
第40章
孫氏跟在女兒身邊亦步亦趨。
她想說些什麼, 但看見女兒單薄卻沉重的肩膀,她竟不知道該如何言語。
不遠處的陰影下,顧秀才對她搖了搖頭。
其實他們都聽見了方才女兒和齊永寧的對話。想想也是, 大晚上的, 稍微注重規矩的人家都不會讓女兒和男子單獨見面, 雖然顧秀才不讓孫氏來搗亂, 但兩人還是來了, 隻是遠遠的站著。
一直到顧玉汝進了屋, 去了床上躺下。
孫氏想幫她熄燈後離開,想了想,還是在床沿下坐下。
“玉汝啊。”她在琢磨說辭。
“娘,其實知道你在想什麼,你那天說的話,我和你爹都覺得說得有道理,咱家嫁女兒是讓她去享福的, 不是讓她去擔驚受怕受委屈的。如今婚事也退了,他們瞧不起我們家, 我們以後離他們遠些就是, 那仇現在報不了, 等以後你弟有了出息, 咱們再……”
孫氏絮絮叨叨說了很多, 但一直都沒說到重點。
她說不到重點就著急, 一急說得就更亂了。
“娘……”
“娘就是想說,你也不要想太多,退親了你跟永寧說開了也好, 但你不要想的那麼多, 方才你和永寧說得那些, 連娘都嚇到了,你爹、你爹怎麼可能死呢?”說到最後,孫氏喃喃道。
“那娘你又怎知,如果爹的罪名沒被洗清,他不會死?”
孫氏啞然失聲。
顧玉汝以掌覆額,就那麼躺著,緩緩道:“如果不是有人幫忙,就讓黃寡婦那麼死了,爹的罪名肯定就背定了。這麼嚴重的案子,爹的下場肯定不會好,就算有齊家那邊幫忙,爹的名聲也毀了,功名也沒了,滿身髒汙,洗不清……”
“也許真是女兒想多了,可那陣子女兒剛好做了一個夢,夢裡就是這樣的……”
“……”
“最後,爹被判處撸掉功名,徒刑一千。結果下來時,我們全家人都松了一口氣,因為那時我們都以為會以命抵命,功名沒了就沒了吧,徒一千大不了我們全家一起,我們去牢裡看了爹,爹似乎也很高興,本來愁眉不展的臉,終於見了絲笑意……
“我們打算的很好,回到了家,誰知第二天就收到爹自戕於牢中的消息。天好像一下子就那麼塌了,娘你一直哭,日日夜夜的哭,到處都好亂……因為是戴罪之身,我們沒有給爹辦喪事,就那麼草草葬了……阿奶一病不起,大伯的頭發白了一半,就在這個時候,齊家那有口風說要退親……
“當時,娘你的眼睛都快哭瞎了,你想了一夜,背著我去了齊家,你以為我不知道,其實我一直跟在你後面……”
孫氏克制不住渾身顫抖。
是為女兒講的這些事,也是為那絕望的氛圍。
她不敢想象,不敢置信,可心底卻有一個聲音告訴她——如果這次丈夫真沒洗清冤屈,也許這些事情都會發生。
然後呢?
她去看女兒,卻發現女兒已經睡著了。
孫氏站起來,熄了燈,輕手輕腳地關上房門出去了。
臨到門口,發現丈夫站在門外,他好像早就站在那兒了。
夫妻二人回了屋,兩人都很沉默。
一直到熄燈在床上躺下,孫氏才忍不住道:“明郎,你說汝兒說的那些事會發生嗎?我怎麼感覺好像真的一樣。”
顧秀才猛地一下攥緊手,直到妻子痛呼一聲,他才反應過來放開,又輕撫了撫她的手道:“別多想了,事情已經過去了,不管是真是假,那一切都不會發生了。”
“還有汝兒總說有人幫了我們,我一開始以為是永寧,現在看來,好像不是呢,明郎你說這個人到底是誰?”孫氏好奇道。
問完後,她才發現自己問了個蠢問題,當時丈夫在牢裡怎可能知道。
“快睡吧,時候也不早了。”
.
“你們聽說沒?薄家那小子,當上捕快了。”
“真的假的,他能當上捕、快?”
“那還能有假?聽說今早上有人見他穿了一身捕快的衣裳,你說那衣裳是隨便哪個人能穿的,肯定是真的。”
“可他不是個混子,怎麼當上捕快的?”
“那誰知道!”
一大早,顧玉汝就和孫氏出來買菜了。
孫氏叫顧玉汝一同去,也是見女兒從昨兒起就有些恹恹的,故意叫她出來透透氣散散心。
誰知還沒走出西井巷,就聽到這個爆炸的消息。
薄春山當捕快了?
別說旁人,顧玉汝也有些不敢置信。
不過很快她們就眼見為實了,因為薄春山竟跑到西井巷附近的早市巡邏。
那一身衣裳,海青色的底兒,交領窄袖長袍,滾紅邊、紅腰帶,頭上戴著皂帽,腳蹬皂靴,腰裡別著把捕快專有的佩刀。
配著他比常人要高大出不少的身材,昂揚挺拔,真是看起來要多威風就有多威風。
他是故意的吧?
顧玉汝心想。
.
西井巷
邱氏估計是最後一個知道的。
這小子真是出息了!
邱氏有點驚疑不定,既想去看看是不是真是別人說的那樣,又覺得這麼做實在有些失態。
“讓我說,你這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我早就是春山那孩子不是個胡亂來的人。瞧瞧,現在年紀大了,懂事了,就知道上進了。”田老太太說。
“這小子,誰知道他在想什麼,您也知道,我也管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