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天捂手夏天蹭涼。”
左月生臉頰直抽,忍不住哼哼:“尊重點珍寶行嗎?陰陽佩裡面藏了‘生’與‘死’兩道精氣,有積聚天地靈氣的作用,平時能夠幫助修煉,受傷了能夠加速痊愈。怎麼被你說成了破石頭一塊?!”
陸淨聽這胖子還敢哗哗,一扯網繩又踹他。
左月生立刻閉嘴。
仇薄燈把羽毛丟給陸淨:“那就是了。一隻受傷的猛禽,落在枎木靈氣最盛的地方。”
陸淨松開繩,手忙腳亂地接住羽毛:“你怎麼知道?”
“你沒養過鳥嗎?”仇薄燈看陸淨的目光滿是“身為紈绔,你連這個都沒玩過”的鄙夷,“它們的羽毛很容易磨損,除非老得動彈不得,或者受了重傷,否則它們每天都會把尾巴上的油脂塗在羽片上,保持光潤。這幾根羽毛,暗淡無光,特別這是根最重要的飛羽,羽小枝又亂又雜,都枯成什麼樣子了。不過……”
仇薄燈估算了下左月生的噸位。
“還能拍暈這家伙,看起來不是年老,是受傷。”
陸淨聽了個似懂非懂,抓住關鍵:“爬到枎木上,就能找到它?”
“飛禽走獸感應天地之氣,比人強多了,它搶走陰陽佩應該是察覺到裡面的氣對它有幫助。有了加速靈氣聚集的,就得找靈氣最盛的地方,除了古枎,還有哪裡?不過,左胖隻是被拍暈,油皮都沒掉一塊,它性格還真不錯。你拿點治傷的丹藥跟它換,應該就會把玉佩還你了。”
說完,仇薄燈頓了頓,看著被震住的左月生和陸淨,奇怪地問,“你們愣著幹嘛?”
“鼓掌啊!”
左月生、陸淨:……
剛剛升起的一點佩服,轉眼就碎了!
“等等!”左月生反應快,“要爬到神枎上去找?”
Advertisement
“不然呢?”仇薄燈關切地問,“你打算到樹底下蹦跶,大喊,求它飛下來把玉還給陸兄?也行。”
“我能喊它能下來嗎?不對,”左月生把話扯回來,“問題是,你們爬樹是要被全城追殺的!”
“不是你們,”仇薄燈糾正,“是我們。”
“仇大少爺!爺!親爺!枎城人真不讓爬神枎的,他們覺得這是大不敬。”左月生額頭開始冒汗。
“等一下。”仇薄燈打斷他,“不對啊,什麼時候神枎不能爬了?我怎麼記得我看《南遊雜記》的時候,秋明子說他到枎城,見‘稚子嬉戲,三五成群,樹梢樹底,束彩張燈,人與木齊樂’?”
左月生一愣:“《南遊雜記》?我祖爺爺那本又臭又長的筆記?你看過?”
“你爺爺寫的?”仇薄燈來了精神,“其他三部呢?最後一卷不是說不日付刻,刻了嗎?”
“刻個頭啊!南遊記印了兩百萬冊,賣了不到一千本,把我祖奶奶氣了個半死,罵他就是個隻會賠錢的敗家子,一把火把剩下的三部全燒了。”
“等等——”陸淨竭力把話題扯回來,“現在不是在說神枎的事嗎?”
“哦哦哦,”左月生回神,“神枎讓爬那都是多久前的事了?打三百年前,老城祝覺得娃娃們成天在神樹上蹿上蹿下,成何體統,就不讓爬了。久而久之,就跟不能撞斷枎木一樣,也成了枎城的禁忌。”
“神枎知道它原來有這麼多‘體統’嗎?”仇薄燈問。
“死胖子,別扯有的沒的,你想打退堂鼓吧?”陸淨陰森森地問“我跟你說,沒門!今天要是找不到陰陽佩,你就給我當鳥屎去!”
“那、那、萬一那隻鳥銜了玉佩就飛到別處去了呢?”左月生垂死掙扎。
“你傻還是鳥傻,受了傷還在瘴霧裡蹿?”陸淨磨牙。
“算了,別強迫它。”仇薄燈勸。
左月生一愣。
姓仇的還有這麼好心的時候?
仇薄燈溫和極了:“鳥活得不容易,別拿壞了的豬肉喂它……”
唰。
左月生貼地一個打滾,寒光凜凜的破劍擦著臉頰釘在地面上,要是滾得慢點現在腦袋已經穿了,頓時嚇得魂飛魄散。
“……直接宰了就好。”仇薄燈補上後半截。
一旁的陸淨看仇薄燈面帶微笑地拔劍,說翻臉就翻臉,喉結緊張地動了動,被抽的地方突然有點涼。他覺得……仇薄燈剛剛的威脅其實壓根不是“再嚎我揍你”,而是“再嚎我殺你”吧?!
離家出走頭一個月,陸十一郎就領悟了兄長口中的“江湖險惡”。
奸商出沒,瘋子遍地。江湖險惡,兄不欺我。
陸淨想家了!
“我去我去!”左月生慘叫,“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
左月生領著仇薄燈和陸淨在小巷裡鑽來鑽去。
也不知道枎城的街道胡同按什麼布置的,一條連一條,岔口接岔口,跟迷宮一樣,有些地方光線很暗,有些滲人。原本陸淨還想等一下護衛趕到,左月生問他是不是巴望著這麼多人,剛上樹就被發現,人多被追殺更熱鬧?陸淨啞了聲,放棄了。
“陸淨我能理解。”
左月生暫時沒了性命之憂,一張嘴就停不下來。
“仇大少爺您又是怎麼回事?往常沒見您這麼積極?”
仇薄燈雙手交疊枕在腦後,懶洋洋地跟著。被他用完就丟的太一劍鬱悶地自個飄在半空,隔三差五就憤憤地撞一下仇薄燈的手肘。陸淨第一次見到這種自己“走路”的劍,好奇地看著。
“往常什麼?”聽到左月生的話,仇薄燈笑吟吟地抬眼,“本少爺難道不是向來人美心善?”
“……”
人美心善仇薄燈?
左月生要吐了。
“能把你扇趴下的大鳥,應該開了靈智,看看能不能邀請它和我一起去太乙。”仇薄燈回憶起太乙宗某隻禿毛鳳凰,“上次不小心把葉長老的鳳凰的尾巴點了。最近那老家伙天天來跟我哭說沒了尾羽,怎麼給它找老婆。”
“長得醜的確。”陸淨贊同地點頭,“我二哥養的王八烏漆嘛黑的,現在就沒老婆。不過我三哥養了隻烏鴉,現在也還光棍。”
“那回頭要是這隻騙不走,就讓它跟你哥的烏鴉相親看看。”仇薄燈愉快地說。
“喂喂喂!不要這麼胡亂牽線啊,你們尊重一下鳳凰好嗎?它是神鳥啊!”左月生抱怨。
“不都是鳥,”陸淨反駁,“還有,不是要爬樹嗎,你拐這麼遠幹什麼?”
“陸兄,你是我親哥。”左月生險些跪下,“小點聲行嗎?做賊還帶提前嚷嚷我要偷東西?”
“哦哦哦。”頭遭做賊的陸淨沒經驗,“抱歉抱歉,我不知道。”
仇薄燈斜眼看他,覺得這家伙傻得可以。
被騙走陰陽佩不冤。
“枎樹那麼大,蓋了整座城。你們是悟道期還是衛律期啊?能一眼掃過去,就知道哪裡是靈氣最盛的地方?”左月生四下張望,確認沒人才松口氣,“還是你們打算在樹上找到猴年馬月?”
三人中,陸淨修為最高,定魄初期。
不過他這個定魄期水分多得簡直是汪洋大海,是他親爹積年累月把各種古古怪怪的藥灌鴨子一樣灌出來的。踩高飛低還行,真要和人動起手來……不提也罷。
“你要找人帶路?”仇薄燈狐疑,“你不是說神枎不能爬嗎?”
“城祝司的人可以啊,他們算樹的一份子,不算人。”左月生說,“沒有人比他們更熟悉神枎了。”
陸淨這回有經驗:“不對啊,你找城祝司的人帶路?你這已經不是賊人自暴,是賊人自投了吧?”
“他早被趕出城祝司了。”左月生停下腳步,轉身看著陸淨,“快到了,前面那間破院子就是。現在有個要命的問題,這家伙畢竟是城祝司出身,骨子裡還把自己當城祝司的人。所以,一會我們是請人帶路,還是投案自首,就得看你的了。”
“看我的?”陸淨錯愕地瞪大眼,“我又不認識他啊!”
“不。”
左月生非常嚴肅。
“這件事隻能看你的。”
………………………
“娘啊——”
“孩兒不孝——孩兒連您最後留的一點東西都找不回來——”
“娘啊!”
一處不算寬敞的院子裡傳出了哭聲,悽悽慘慘戚戚,情真意切得聞者同悲。
陸淨穿著白衣,抱著一名黑瘦少年的腳放聲悲哭。被他抱住的人穿件有些破的褐色短衣,手裡提著把割草用的鐮刀。黑瘦死命想推開這團糊在腿上的泥巴:“我!不!是!你!娘!”
“娘啊——”
陸淨牢記左胖子的吩咐,不管對方說什麼,隻管哭,哭得驚天動地肝腸寸斷。
仇薄燈“咻”一下蹿出了歪歪扭扭的院門,一手按著牆壁,一手按著肚子,無聲地笑得肩都在抖。
能想出這招,左胖子真他娘人才一個。
“娘啊——”
陸淨哭出了真情,哭出了忘我。
“左胖子!”黑瘦少年怒不可遏,“你帶的什麼人來!你去死吧!”
左月生憋笑憋得滿臉通紅,憋出了兩泡鱷魚眼淚,像模像樣地擦著:“葉兄,你看我們又不是想要砍樹,隻是想去把遺物找回來。你就幫幫忙,給我們帶個路吧。你看他,這麼可憐,生無可戀,指不定一個想不開就撞牆了,也是條人命啊!”
仇薄燈在外邊忍笑忍得辛苦,覺得自己還是跑遠點,別笑出聲破了氣氛。
“葉倉,你就說吧,幫不幫,不幫這家伙可真要一頭撞死在你面前了啊。”
剛要挪遠點的仇薄燈一下子頓住了。
葉倉?
這不是《諸神紀》的主角嗎?他怎麼會在枎城?
書裡主角以太乙弟子的身份出場。
仇薄燈就是查了太乙弟子名錄,發現還沒有這個人,才算出來離自己死還足足有八百年。沒記錯的話,主角踏上修仙路,是為了查明他少年時期居住的城池一夜被毀的真相。
院子裡,左月生朝陸淨使了個眼色。
“娘,孩兒不孝孩兒這就來見您!”陸淨今天也算豁出去了,臉都不要了,拖著葉倉一起朝牆壁撞了過去。
“你要撞牆自己撞啊!拖我幹什麼!”
葉倉崩潰地大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