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換了第八桶水的時候,總算水不是那麼渾濁了,青染這時候早就派了恨蝶準備了衣物過來,他們在這羊暮城中也有些鋪子在經營,都是為她們平日搜集情報用的。
單樂並不排斥傅辰的氣息,整個洗澡的過程還算乖巧,洗了一個多時辰,傅辰才讓他出來,給單樂穿上了衣服,又梳了個發髻,這樣一看和孪生兄弟的單於幾乎一模一樣了,如果不知道的人,隻從外貌上根本分不出這兩兄弟的差別,當然一開口或者看得時間長點,就能很明顯分辨出這兄弟兩。
傅辰滿意的點了點頭,就是一旁的單於眼神也柔和了許多。
門外響起了敲門聲,傅辰開門後發現是從京城快馬趕過來的薛睿,薛睿旁邊還站著地鼠、胖虎兩人,青染卻不見蹤影。
薛睿一下子直面傅辰那張滿是麻子和坑坑窪窪的臉時,還嚇了一跳,他記得這人五年前還是少年郎的時候就俊俏的不成樣子,現在怎麼可能一下子變了個人。他和傅辰除了在地坑院那次生死逃亡後,後面幾乎都是他和夙玉以及青染等人在接頭,但中間也是見過一次傅辰的,沒長歪啊。
他們三人分別在晉國欒京、戟國國都、臻國皇宮中度過,這期間薛睿接到最多的是傅辰的書信,本人已經有些時候沒看到過了,乍看一下,還真以為自己走錯,青染那女人不會是故意說錯房間了吧。
“公子?”隨即就想到,這是易容了。
傅辰滿意地點頭,薛睿的觀察力和舉一反三,讓他在很多時候都感到輕松,揚起薛睿最熟悉的笑容,薛睿這才放下心來。
“先進來。”讓薛睿進來後,看著比五年前更加豐神俊朗的薛三公子,傅辰笑得更深了,“長高了,也結實了,這些年沒荒廢。”
五年前,他們一起在地坑院被那村眾人獵殺和逃亡,最後在李皇劃船過來接他之前,傅辰就先讓薛睿他們離開,並給了欒京的地址以及青染等人的方式。
他當然不會一下子信任薛睿,這人到底是以前是一品大員之後,還為二皇子身先士卒,一下子換了主子,變成了自己這個宮裡的三品太監,當然是不習慣的,不過這五年以來,薛睿出乎意料地做的每一件事都讓傅辰很滿意,對於這個詭詐之才,他也是漸漸交付了信任。
薛睿被傅辰一提醒,也想到五年前的自己有多弱雞,還要傅辰一路背著薛雍,然後三人一起逃亡,為了血洗這恥辱,他也是在這段時間沒有荒廢練武,“待會您要不要和我比劃比劃,咱們也很久沒見了。”
“今天恐怕沒什麼時間。”
“嗯?這兩是您哪兒找來的,是孪生兄弟?”薛睿也不過是說說,他知道傅辰五年沒回來,現在諸多事情都要他來把持,而他們所有人,現在也都有了主心骨,傅辰回來了!薛睿隨即看到傅辰身後的兩兄弟。
傅辰笑了笑,指著單家兄弟介紹:“這是單於,這是單樂,身份特殊,具體的我會讓青染告訴你,也是這次和你一起去京城的,你要注意他們一路的安全,務必要小心。”
“這沒問題,我辦事還不放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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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辰點頭,對於薛睿,當然沒太多不放心的,這麼多人裡面,唯有這個薛睿才有令傅辰都膽寒的心智。
“青染。”傅辰輕聲喊了下。
他到了羊暮城,早就到達目的地的青染就在周遭暗中保護了。
沒一會,就敲了敲門進來,也不看屋裡的人,像是在刻意回避著什麼,“公子,您有什麼吩咐?”
“幫我帶小睿,還有單家兄弟去安置,他們明日出發,你幫忙安排下。”
青染欲言又止,最後還是習慣性的應了是。
反而是薛睿,一臉高興,還向傅辰眨了眨眼,似乎在說[謝啦]。
青染冷著臉,而薛睿屁顛顛地跟在後頭,笑得一臉燦爛。
傅辰搖了搖頭,這兩個冤家。
當年薛家公子回到欒京成了一介布衣後,也有一段時間鬧出了不少話題,但薛睿非常低調,不再那麼張揚。晉成帝也招他到皇宮去過,問他是否有進入仕途的打算,但薛睿委婉拒絕,表示自己隻是舍不得欒京,晉成帝也聽說他對瀟湘館裡的某個死去的頭牌極為深情,看來傳言屬實,加上薛睿的確頗有才華,對這個青年才俊大加贊賞,晉成帝自然也就不懷疑薛相是不是對自己的告老還鄉不滿,將薛睿大大方方放回去了。
薛睿這樣正大光明回去,反而沒有引起什麼懷疑,各方人馬發現他隻是開了書畫店的生意,當起了老板,賣一些奇珍寶物外,還真沒有別的出格的事情,漸漸的,也沒人再注意他了,左右不過是個沒權沒勢的前任宰相額後人,而這個變化也就一年的時間。
當青染聽到薛睿不婚的理由後,嘴角一陣抽搐,這個薛睿到死都深情對待的頭牌,引得京城女人封他為玉面公子痴情郎,為他痴迷,薛睿口中的頭牌,該不會就是她吧。
薛睿笑眯眯地承認了,其實他以前隻是喜歡青染的外表,誰不喜歡美人呢,但也不會放在心上,他當年並不覺得這世上有什麼女人值得他另眼相看。
直到這五年來,和她間斷性的相處,兩人又共同效力同一個男人後,接觸多了,遇到這種世間少有的奇女子,身為一個眼高於頂的男人,還這就不知不覺被吸引了,他喜歡的是青染內心的堅韌和處事的細致聰穎。
他們有一個不怎麼美好的開始,但他希望會有個好結局。
而後,在他詢問傅辰後才知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青染心中早就有人了,但那人對她隻有師徒之情,這又讓他重燃了希望,好說歹說對傅辰道:“公子你看,這事情你也有一定責任,我和她是因為在護城河邊遊湖碰到你,雖然當年不知道那是你,不過這才進一步有了交集的對吧。再看之後我都離開欒京了,卻因為和公子您一起逃亡,結下了善緣,這才和她再次有了相處的機會,讓我看到了真實的她,事情歸根結底,你也有必須幫襯我的理由,你總不能看我一直一個人過吧。”
傅辰就這樣硬生生被他綁上了賊船,薛睿本就是個口才很好的人,於是就是最後連傅辰都有些動容了。
“感情的事情外人不好插手,再說青染心中若有了人,我就算是她主子也不可能強迫她,除非她自己死心。”
“她現在這樣子能主動死心嗎?公子,我隻要她,非她不娶。我怎麼也算是你的得力幹將,我的終身大事你袖手旁觀,說得過去嗎!”
那之後,薛睿對傅辰更加盡心盡力,甚至變著花樣讓傅辰在青染面前多說說自己的好話。
傅辰當然也不想亂點鴛鴦譜,在確認了夙玉的心思後,看著青染那麼十年如一日的感情沒有回報,他也想給青染一個再一次選擇的機會,初戀和暗戀並不是她人生的終結,就像薛睿說的,這個姑娘跟了她那麼久,他也希望她可以幸福一點。所以有時候刻意安排了青染到欒京去辦差,或者薛睿暫時到西北的差事,讓兩人在任務中相處,能不能改變主意就要看薛睿的本事了。
就像這次,薛睿拋下了京城那麼多事特意過來,當然不僅僅是為了接傅辰那麼一個理由。
其實傅辰覺得,青染這幾年的態度已經有所軟化了,到底夙玉一直在臻國,而在她困難的時候,幫助她度過難關的卻總是薛睿,這姑娘外冷內熱,心中多半是有觸動的。隻是薛睿智商高,情商卻不怎麼樣,還沒發現這一點。
單於帶著依依不舍的單樂,而薛睿不停說著逗趣的話對著面無表情的青染,這四人紛紛出去。
屋子裡還剩下胖虎和地鼠,當傅辰看過去的時候,胖虎就將身上的香囊遞了過去。
這香囊裡放的就是烏仁圖雅的頭發,也就是擁有“純淨氣息”的物品,在離開戟國之前就一直放在胖虎這裡。他當然不可能帶著那東西出戟國,那麼進不了笏石沙漠,就會被李皇派來的探子發現端倪,現在看到這個,傅辰還是搖了搖頭,“我接下去要去見一個人,然後再到邺城,身上不適合帶這些。”
“可是主子,聖女千叮萬囑,讓您出了笏石沙漠務必佩戴上,這氣息至少能保證大兇之物無法靠近您。”
“你們先替我保管,它放我身上,不一定是福。”也許是禍,特別是如果被扉卿聞到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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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所有事情都安排好,傅辰才打算卸下臉上的面具,這張臉隻要出現在羊暮城,那麼扉卿那兒的線人肯定就已經收到了消息,包括過一段時間李皇也會知道他和扉卿碰面的事。
現在埋下了因之後,他也該再換一張臉了。
傅辰拿出了特殊藥水,開始一點點揭開臉上的易容,雖然這款面具是最透氣型的,但戴了快兩個月沒撕下來,他都要懷疑自己的臉要被酸水泡漲了。
將面具除下,看了看沒什麼變化的容貌,洗了一把臉,幸好皮膚沒有被泡皺,摸了點藥膏,又剔除新長出來的胡子。他又開始長胡子了,李變天準備的適合“太監”用的藥,進了笏石沙漠後他就沒用了,不過身體還是需要一段時間適應,到現在才重新恢復了平衡,又長出了胡子。
全部做好後,他才又換上了一張新的面具,這次是個大蒜鼻,香腸嘴的年輕人。
剛弄好縫合線,窗口就飛來了一隻密鳥,傅辰微微一笑,打開鳥腳下的竹筒,裡面隻有一張小紙條:亥時,炎中閣,一敘。
這筆跡是扉卿的,在他到了羊暮城後,就基本在此人的視野中了。
而今晚,是西北這邊的火把節。炎中閣,說的應該是火把節的中央地區,那裡的確有一座七層樓高的閣樓,還是晉太祖當年西下建造的,和平時期專供欣賞火把節盛況,戰亂時期也可探勘敵情,從高處眺望戰況。到了乾平年間,這裡也漸漸成了西北紈绔們吃喝玩樂的地方,如今由一方知州把控著管理權,沒有邀請函或者介紹人也是進不去的。
這的確是個說話的好地方。
傅辰將這紙條燒掉後,就聽到了有人過來的腳步雜沓聲,沒一會就有人敲門了,傅辰前去開門,是客棧的伙計,他堆著滿臉的笑,不好意思地說:“這位客官,不好意思,本店今日所有房間都要空出來,要迎接貴客,您可否行個方便,到民宿暫住,本店會一應安排。”
正當伙計在說的時候,傅辰就聽到不遠處罵罵咧咧的聲音,應該也是遇到這樣的情況。
這的確是不厚道,他們都付了銀子,再把他們趕出去,這店家以後還想做生意嗎?
伙計聽到那此起彼伏越來越多的罵聲,臉上也是一陣陣尷尬。
“能知道是什麼原因嗎?”
“是瑞王爺今日要與民同歡,一起過這火把節,咱們羊暮城是瑞王守下的,沒瑞王哪有如今的安居樂業,羌蕪多年不再進犯,店家一家都託了瑞王的福,也是想表達一下自己的心意,接到瑞王要帶著寵姬一同來我們客棧,店家就希望其他客人可以回避……”
“瑞王?”這麼快就從沙漠裡回來了?也就是他出發沒多久,那人也從荒城離開了?
正說著,就聽到客棧一樓搭喝酒點菜的大堂傳來驚呼,還有一陣陣興奮的聲音,隻聽有別的伙計喊:“快快快,都下去迎接,瑞王來了!”
第151章
邵華池不可能會在乎一個商人的死活, 而且之前他的消失,隻要是普通人都會認為他已經死了, 那樣機關重重的洞穴, 死亡才是正常的。所以邵華池隻是因為打退了邵慕戬、扉卿、知州的三面夾擊,才順利回到羊暮城,稍稍輕松一下, 到底城外的軍營營帳睡得並不是那麼舒服,也拒絕了知府的邀請, 五年來破天荒第一次住客棧,怎能不讓人受寵若驚。
聽說瑞王已經在路上了, 其他打尖的人聽到瑞王的名號,無論是好奇的還是敬畏的,都探出了頭, 顯然是想叩見或者說結交這個在晉國鼎鼎大名的王爺。大部分伙計都不再和住店的客人聊下去,急匆匆地跑下去迎接瑞王爺的到來, 他們一個個嚴陣以待, 將客棧裡最好的東西都拿了出來, 就連傅辰這個二樓地板都有伙計開始緊急拖地擦門, 傅辰退回自己的房間,收拾好桌子上的東西, 沒一會兒青染等人也過來了, 傅辰看到他們,心中揮之不去的陰影感好了許多,“你和小睿先離開, 在你們的落腳點住一晚上吧,讓其他人先停下手上的事,我們稍後就到。”
青染應是,她和薛睿正要去自己的住處,迎頭就看到輕裝前來的瑞王,一身錦袍襯得他豐神俊朗,隻是那股天潢貴胄的氣息令人不敢直視,身邊站著一個全身籠罩在頭罩裡的女人,青染匆匆低頭,與其擦身而過。
“等一下。”在錯身的剎那,邵華池叫住了兩人。
青染頓時頭皮發麻,將頭壓得更低,早知瑞王會來得那麼快,她怎麼也會易容過來,但這幾年瑞王就算來西北也很少進城,根本不會擾民,就是有要務也隻是暫時停留,誰能想到運氣這麼不好,隻是在羊暮城停留幾天,主子也才剛回來,就這麼好死不死的碰上了。
薛睿眼中厲色閃過,這世上真有這種巧合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