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吧,”看了眼拘謹的小太監,德妃溫和的笑意似透著什麼傅辰看不真切的東西。
這是德妃娘娘的地盤,傅辰自是知道剛才那都是做給外人看的,下面才是讓他來的目的,聞言道謝後又坐了下來。
“是不是想不明白,為何我讓墨畫給你送食盒?”德妃笑靨如花,聲音越發柔和。
德妃語調和音色上有些變化,這變化說明在德妃單獨面對他時,在確定什麼,有些猶豫,她正在權衡利弊。
“奴才愚鈍,請娘娘提示。”傅辰心道果然這食盒是德妃吩咐的,他能猜出卻想不明白為什麼。
如果隻是要個人,像德妃這地位是件很容易的事,可以直接吩咐身邊服侍的人讓內務府劃人過來,做個登記就可以。而且就像剛開始海公公問的,每幾個月宮裡的人都會有些變化,每個宮裡都會定期選一些人給主子們挑選,完全沒必要讓宮女來頻頻交好。簡單點說,就是一個小奴才是絕對沒資格勞主子這般費周章的。
“那你覺得是什麼?”德妃對小太監的進退得儀的話點了點頭,似下了某種決定。
“奴才不敢妄自揣測娘娘的意思。”傅辰低著頭。
宮裡奴才都是不能直視主子的,除非主子提出來。
忽然,剛才那雙芊芊玉手覆蓋住傅辰放在膝蓋上握成拳的手,傅辰心髒漏跳一拍,隻覺有一條蛇鑽了上來,將那冰冷的皮膚貼著自己的,第一次無禮而震驚的抬頭,直勾勾看向德妃。
德妃嫣然一笑,也不斥責傅辰的無禮,那笑意出現在那張清麗的臉上,居然有些另類的妖娆,與平日裡截然不同,任誰都想象不到這是那位端莊優雅的德妃,朱唇輕吐:“我身邊缺一個體己的人兒,不知你意下如何?”
德妃甚至沒有用“本宮”自稱,似笑非笑得望著傅辰,讓傅辰再明白不過這話語中的含義。
這話,是看上他了,不是能力,不是性子,竟是這副年輕的皮囊!
這是他以為的幾百種可能性裡最不可能的那種!
第10章
他想過德妃是想選他做忠奴,或者去別宮當內應,又或許隻是看中他三年來某種特質,萬萬沒想到是最淺顯的那個答案,如果是這樣,他似乎也有點明白德妃的大費周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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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忽然想到,那天送德妃回宮的路上,德妃很是溫和的問了他的出生籍貫家人。
“奴才……不敢。”傅辰忽然跪地,咚一聲,沒任何猶豫,“娘娘萬金之軀,怎可被褻瀆。”
他上輩子一開始是心理醫生,雖說搭了個醫生的稱號,實際上說是心理咨詢比較貼切,見過不少汙穢事,守口如瓶是他的職業操守,他很多顧客都是社會名流,但也是這些光鮮亮麗的人,總有些見不得光的事,興許後來轉行也有這方面的原因,他不想被同化。
當長時間生活在一個容易被腐蝕的環境裡,有時連初衷都會漸漸失去。
宮裡的貴人,都是把閹人當做奴才的,從骨子裡就沒瞧上過,這並非針對誰,隻是歷朝歷代積累下的習慣。其他朝代倒是出過這樣的事兒,就是得了勢的太監會讓低階又不受寵幸的妃子為自己服務。
德妃也是不氣傅辰的拒絕,她似乎早就預料到,反而越發滿意,就是這份氣節才是這個小太監最獨特之處。帶著指套的手,摩挲著傅辰光滑的臉蛋。
傅辰感到那指套的尖端,劃過肌膚的滋味,若即若離,卻像一把鐮刀在心髒上起舞。
“人人都想要權力,你不想要嗎?”
“知我為何選你嗎,你有一雙超脫你年齡的眼,那裡藏著連你自己都不知道的欲望。”
“你這般模樣,可以有更好的選擇,而我,能給你。”
“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麼選。”
一連串的話,能將人最潛在的欲望勾起來。
傅辰不語,聽著德妃的話,句句砸進心裡。德妃起身,雍容華貴,她的的氣息,緩緩噴在傅辰的脖子上。傅辰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輕笑道:“我曾有個愛人,認識他的時候也是你這般歲數,你這般藏著秘密的眼睛,你這般謹慎的性子,你這般清秀幹淨的模樣,當年我還是庶女被放在鄉下老宅裡無人問津,直到皇上一紙聖旨,家人感恩戴德地把我送入宮,後知曉我與他情投意合,竟把他送進宮。”
送進宮的男性隻有一條路可以走。
這德妃的家也是夠狠了,這樣一來可不是直接斷了任何可能性。
傅辰才知道德妃的過往,他面露困惑,“那他後來……”
“死了。”
傅辰沒有問怎麼死的,而德妃顯然也不想說。
“我給你考慮的時間,本宮自是惜得你這可憐見的,不會強迫與你。”
“今日之事,若本宮聽到有任何傳言,你在宮外的家人一同連坐。”
“下去吧,本宮乏了。”
最後他在德妃慵懶的驅逐中,渾渾噩噩地走出福熙宮。
他相信任何一個能得了貴主子眼的太監,都會迫不及待答應。
他沒有馬上應下,也許在德妃眼中是不知好歹。
德妃冒著株連九族的罪,也要膈應皇帝,這是多大的仇怨。
又想到平日裡德妃在宮中的口碑人脈,皇上雖不過夜,但從來恩寵有加。
他頓時覺得從腳底竄上一股冷意。
這由得了他嗎,做個女人的禁脔,靠主子臉面的男寵?
甚至還不如男寵,在所有人眼裡現在的他隻是個閹人。
一陣胃痙攣,他撲倒在宮道的角落鑽入樹叢中,還在胃裡消化的食物都被他反了出來。
吐到沒東西了,還在幹嘔,生理性的淚水彌漫眼眶,臉上和胸口似乎還殘留著那個女人撫摸的觸感,喉嚨火辣辣的疼。他們的年紀相差幾乎兩輪,他想到現代流行的一段話,無論多老的男人,喜歡的永遠是二八年華的少女。
或許,這個定律,對於女人來說也一樣,這寂寞的深宮,總要找點樂子。
難道有幸當個樂子,他就必須感恩戴德?
這是什麼道理!他甚至想撕了那女人言笑晏晏的臉。
傅辰踉跄從樹叢後走了出來,並未發現身後一雙沉靜聖潔的眼睛,正是離開許久的三皇子。
邵安麟施施然從不遠處走出來,望著傅辰離開的方向。
傅辰是個規矩的人,心中再多的鬱氣都沒有任意發泄,他從福熙宮出來,就往監欄院走去。
卻在經過一座宮殿時,聽到裡頭嬉笑謾罵的聲音。
“喲,傻子,還不過來爺爺的胯下。”
“哈哈哈哈,快來撿啊,傻子真傻了啊!”
一個衣冠不整,蓬頭散發的人尖叫喊著什麼從門口衝了出來,撞上迎面而來的的傅辰。
傅辰回神就注意到一雙熟悉的眼,赫然是曾經罰他跪在烈日當空下的七皇子:邵華池。
聽到後頭的追趕聲,而前頭撞到人的邵華池似乎也沒注意到傅辰,徑自朝著前頭奔跑。
傅辰壓下心頭震驚,幾乎想都沒想,轉身躲入柱子後頭,很快裡面的兩個太監追了出來,將狀似瘋癲的邵華池給帶了進去,關上宮門,隔絕了外面的世界。
傅辰透過牆上的鏤空花紋望了進去,見邵華池目光渙散,神情呆滯傻笑,身上的衣服還有些泥濘,他似乎看到了看向這裡的傅辰,朝著這個方向呵呵呵笑了起來。那副模樣和之前見到傲慢隱忍的皇子簡直判若兩人,傅辰早在一個月前就聽聞七皇子落水後發了熱症,之後人燒得神志不清,太醫也束手無策,後來雖救了一條命回來,卻痴傻了。原本就不待見麗妃母子的皇帝,本想將之從皇子中除名,卻遭到心善的皇後和大臣的阻止而作罷,最後將其給皇後代為撫養。
傅辰卻是知道皇帝之所以這麼狠心,恐怕還是認為七皇子非自己的孩子。
這座宮殿平日人跡罕至,想要怎麼折騰又有誰會知道,而這幾個太監,想來是皇後派來送飯的。
“他在看什麼!那地方有人嗎?”其中一個馬臉太監看向傅辰的方向,發現什麼都沒有。
“哪有什麼東西,你和個傻子有什麼好較勁的?”身材較瘦的太監拉住了他,朝著外頭看了兩眼。
馬臉太監響亮的巴掌就打向邵華池,力道相當大。
很快那半邊面具打了下來,兩太監因為一下子看到那如鬼般的一面,嚇得拉住了對方。
“鬼啊!”
“太惡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