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鬼面,居然還有臉活在世上!”
“難怪麗妃進了景陽宮,定是這不人不鬼的東西害的,掃把星!”
“陛下實在太過仁慈,這樣的鬼東西還放在宮裡。”
他們在謾罵的時候卻不知牆後頭的傅辰,抓緊了衣角,掃把星,很耳熟的稱呼,曾經他的人生就是掃把星,災星代名詞。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妥妥的孤家寡人一個,就連他自己都會懷疑,是不是真的是他克死了身邊所有人。
邵華池那半邊鬼面,如今更是慘不忍睹,一半的眼睛已經被腫的膿包擠沒了,那膿包似乎因為剛才的力道而劃破,破出黑紫色的膿水流了出來,而另一邊卻美得猶如謫仙,這樣落差過大的兩邊,也難怪能把人嚇暈過去。
這兩太監也不是沒見過血腥場面的,忍著惡心又一次接近邵華池。
馬臉太監撇了臉,惡向膽邊生發了狠抓住邵華池的頭發,“讓你亂看,讓你露臉,讓你笑!笑笑笑,繼續啊!”
邵華池痛得哇哇叫,看上去是真的很痛苦。
那馬臉太監好像找了什麼樂趣,作為個被萬般欺凌的奴才有朝一日能凌駕於主子頭上,都能將自己所有負面情緒傾瀉出來,特別對象還是平日裡就傲慢的七皇子。
馬臉太監把那飯碗扔到了地上,一手按住了邵華池把他的頭往裡頭按,青菜和飯粒被糊得滿臉都是。邵華池背部被按著,雙手在空中飛舞,嘴裡“嗚嗚嗚”出聲,看模樣是真的要窒息了。
“喂,你也差不多點,娘娘隻讓咱們試探他是不是真傻了,怎麼說都是皇子,要是太過了可是要罪責下來的。”旁邊瘦太監拉了拉他,以防他弄出人命,無論怎麼說那都是皇子。
“怕什麼,他現在可不是什麼七皇子,連咱們都不如。”馬臉太監有恃無恐。
這話說的也是實話,聽說麗妃被打入冷宮後,皇上本來是對七皇子不聞不問的,沒想到皇後娘娘仁慈,主動提出撫養這聽說災星轉世的七皇子,宮中更是傳著皇後娘娘乃是仙女下凡,慈悲為懷。
由於瘦太監的阻止,那馬臉太監到底沒把人弄死。
他忽然邪笑出來,好像想到了什麼好主意,捅了捅身邊人,“我說你把他摁住。”
“你要做什麼?”瘦太監掃了眼那鬼面,臉色鐵青,也沒馬臉太監那樂趣,隻想快點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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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他摁著,然後……”馬臉太監打開雙腿,指了指自己的褲襠,“讓他爬過去。”
“你……瘋了嗎,他是皇子!”
“皇子怎麼了,我這輩子要是能讓皇子來鑽下褲襠,死了都光耀門楣!”
那瘦臉太監本來是不同意的,這樣大不敬的事平日裡想都不敢想,但隨後也是有些心動了,這可是皇子啊!
忽然,這時候傳來一聲請安的聲音,離得有些遠聽不真切。
這兩太監迅速收斂了臉上的惡意,很快將地上收拾了一番,又把七皇子臉上的飯菜給粗魯地摘了下來,同時抓下了幾根頭發,也不管哇哇大叫的七皇子,就匆匆走出宮門。
傅辰等了約莫一盞茶的時間,確定那兩人不會再回來,才走了進去。
剛才他也不確定喊出請安的聲音能不能引開這兩太監,也幸好他們本來就心虛。
他輕輕走近邵華池,卻發現這少年耷拉著頭,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搗鼓著自己的衣服,也沒發現傅辰,走近輕輕拍了下他的背,喊道:“七殿下?”
那張鬼面的臉正好對著傅辰,但上輩子看過比這更恐怖的東西,他倒沒表現出嫌惡,反而拿了隨身帶的布條輕輕擦掉那血水。
傅辰無法從那眼神裡看出任何偽裝的成分,他知道一些善於偽裝和反偵察能力的人,是能混淆視線的,將自己扮演得連自己都能騙過。他曾協助過警方,為一位罪犯做心理輔導,那罪犯曾經的身份是犯罪心理學教授,談判的過程非常不順利,傅辰多次在與對方接觸的時候,被反帶入對方的世界。
可他並不認為還是少年的邵華池有這以假亂真的能力。
至少目前,在他的判斷下,邵華池應該是真的被燒成了白痴。
第11章
若換了之前的七殿下,傅辰也許轉身就走了,隻因知道那樣自矜的七皇子不需要憐憫,更因為他沒有自虐傾向,一個曾對他瞧之不起的男人,他沒的找罪受讓自己陷入尷尬田地,有機會可勁使絆子大概才符合他的利益準則。
他可以對皇子耍陰招,但換成了一個痴傻兒,卻下不去手,既已到了這地步,在不損害自身的情況下他至少希望七殿下還能保有一絲他曾欣賞的皇家傲氣,而不是被作踐到泥裡。
邵華池縮了縮,對傅辰有些害怕,顯然剛才那兩個同樣穿著太監服的人給了他痛苦的記憶。
傅辰也是有耐心的,陪著他坐在地上玩了會,邵華池漸漸卸下恐慌,知道傅辰不會害自己。朝著他嗬嗬笑了下,就要抓起飯碗的飯往嘴裡塞,見狀傅辰忙阻止他。
傅辰看那飯裡居然泡著黃色液體,讓他有了不好的聯想。
“不能吃。”他拉住邵華池的手,見對方歪著頭不解的模樣,又溫和重復了一遍,“不、能、吃!”
“啊!啊!”邵華池揮舞著手叫著,隨之傳來他肚子餓的聲音。
傅辰無奈,也不知這人過這樣的日子有多久,又加上手勢和兇狠樣,邵華池終於怕怕的縮回了手,沒再碰那飯碗。
傅辰松了一口氣,幸好邵華池的痴傻沒有攻擊性,隻是退化成幼兒般的神智,還是知道害怕和疼痛的。
他幫七皇子理了下衣服,又撿起那副銀面具擦了擦上面的汙漬卻沒給邵華池重新戴上,雖說這面具可以賣不少錢,但卻沒人拿走,大約是目標實在明顯,誰都知道宮裡需要用面具的隻有這一人。
他沒費多大功夫就把邵華池扶到室內,這房間看上去並不破舊,反而處處彰顯著曾經主人的地位,裝飾豪華。想想也有些理解,皇後不可能拿太差的地方給邵華池,那苛待皇子的名義可就降到她頭上了。
傅辰出去拿盆子接水準備給他梳洗一下,發現這院子裡果然沒伺候的人,若是有剛才那兩太監在的時候恐怕早就出來了,他猜想服侍的人應該是“等有需要”的時候才會出現。
隻是不知道原來跟隨七皇子的那些下人都被分配到了什麼地方,隨即又覺得這也不是他該操心的事。
剛端著盆子進來,就看到左顧右盼,神情有些慌張坐在臥榻上的邵華池。也許因為剛才和傅辰溫情互動,邵華池本能的對傅辰有些貼近,看上去就像一隻到陌生環境的小倉鼠,見到傅辰進來的時候眼前一亮。
傅辰坐到他身邊,絞幹帕子輕輕擦拭邵華池臉上凹凸不平的皮膚表面,那破了的毒瘤,還有那流出的紅紫相間又透著黑氣的膿水,散發著陣陣惡臭,都說明邵華池很痛苦,曾聽聞每過一段時間邵華池就會痛不欲生,傅辰單單這麼看著也能想象那撕心裂肺的痛。
把那不斷湧出來的膿水給擦掉,直到傷口幾乎流不出東西為止,才撒了點止血的藥粉,當然這是下人的份例,平時也就攢了那麼點。
傅辰沒嫌棄甚至眼神一直平和淡然,這樣沉靜的氣質,讓邵華池徹底不再害怕,甚至沒有因為疼痛而喊叫。看著傅辰行雲流水的動作,乖乖坐在原地。
傅辰沒有藥膏,也隻能幫人清洗傷口再撒點沒多大用處的藥粉,又把那蓬亂的頭發稍稍整理了一下,他沒有幫邵華池梳洗,這樣那些下人就知道有人來過了,他還不想暴露自己。
全部整理好,又小心去掉了自己來過的痕跡,傅辰沒有給邵華池戴上面具。
“面具戴著悶,對你的傷口不好,以後沒人的時候便不戴了吧。”傅辰也不管邵華池聽不聽得懂,將那面具放在了桌上。
那沒毒瘤的半邊臉,懵懂地看著傅辰,燭光照在那如玉瓷般的臉上,一雙澄澈的眼睛似能望進人的心裡。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傅辰就發現七皇子有一雙能穿透人靈魂的眼,若之前是一條幼狼現在就像一條小奶狗,讓傅辰心驀地不後悔今日的舉動。
他早已過了衝動的年紀,卻不代表他能真正泯滅人性。
從懷裡掏出了個油紙包,打開來一股淡淡的香味撲鼻而來,是桃花糕。平日當差因為怕積食過多而出恭,傅辰都吃得很少,他會將一些吃食打包隨身攜帶,等實在餓得不行的時候稍微墊墊肚子。
當然這桂花糕不是傅辰平日大鍋飯裡出來的,是墨畫送來的食盒。換了在現代定有人會鄙夷,明知道對方有目的,還用那糕點,怎麼一點骨氣都沒有。嘗過飢餓到能把自己的胃都消化掉的痛苦,傅辰隻覺得,骨氣在這宮裡是填不飽肚子的。
他抬頭就看到邵華池那看到吃食就兩眼發光的樣子,灼灼望著傅辰,大約是剛才傅辰不讓他吃那飯現在才有些躊躇。
傅辰微微一笑,擔心邵華池會噎到,先倒了杯水,才掰了一小塊喂他。
邵華池的嘴角牽連著半邊毒瘤的臉,龜裂浮腫,半邊的嘴是畸形的,隻要稍稍牽動就會讓傷口裂開,鮮血崩開。
傅辰喂得很小心,盡可能不碰到另外半邊,一個喂一個張嘴,兩人配合默契,在燭光中那場面居然讓人有一種落淚的溫情。把所有糕點都喂進了邵華池肚子裡,七皇子打了個飽嗝,居然有些可愛。人就有些東倒西歪,黏在傅辰身上昏昏欲睡。
人都是懂得趨利避兇的,就是一個智商低下的痴傻兒也知道誰不會打罵自己,開心的情緒會殘留在他腦中。傅辰也沒離開,讓他這樣靠著自己,甚至直接無視對方散發著惡臭和酸臭的身體,對方毛茸茸的腦袋蹭到自己的脖子,有些痒,也有些暖意。
一個無權無勢又痴傻的皇子,反而讓傅辰放心,人心易變,在這宮裡隻有傻子瘋子,才能給他安全感。
確定邵華池睡了,傅辰才回到監欄院的飯堂,迎面就遇到意氣風發的葉辛。
葉辛本來是伺候他們掌事慕睿達的幹兒子,隻是後來傅辰才知道,葉辛早已轉而跟著李祥英,隨著李祥英在祺貴嫔那兒得臉後,葉辛也水漲船高成了大太監,大太監是從四品,雖是最低等級的太監卻比他們要高多了。
他看到傅辰莞爾一笑,“這不是傅辰嗎,聽說你那小跟班犯事升天了,半夜痛哭流涕了吧?嘖嘖嘖~~”
小跟班說的就是已離開一月陳作仁,傅辰知道當初陳作仁被臨時調去送荔枝,頂的就是原本葉辛的差事,當了替死鬼。
要說之前王富貴提醒傅辰小心葉辛,就因為此人睚眦必報,對著上頭討巧話一籮筐,可對比自己地位低的,就完全換了張嘴臉,當然這類人在宮裡總是不缺的,而傅辰頂替了葉辛的位置伺候慕睿達,在葉辛看來就不順眼了。
葉辛身邊的一些太監一起嘲笑出了聲,聽到這裡動靜的王富貴看到葉辛,衝了過來擋在瘦小的傅辰面前,在他看來向來好說話的傅辰對上葉辛,肯定吃虧。
“葉辛,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有你的陽關道是你本事,但最好別來惹我們!”因為王富貴塊頭大,板起臉來很兇狠,看上去還真有點唬人的架勢。
葉辛哈哈笑了出來,“真是情誼深厚,讓我好感動哦。”
那假笑伴隨著尖利的嗓音,很是刺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