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長線釣大魚了這麼長時間,根本不可能接受在快要成功時大魚跑了。
於是我看到,那段時間秦詩羽頻繁地發朋友圈。
各種憂鬱傷情的文案,配上她的各種自拍。
我看著那些朋友圈,在心裡泛起冷笑。
我要是顧總,也得為兒子愛上這樣一個女孩而感到崩潰,願意大筆砸錢換他清醒。
冷眼作壁上觀數天後,秦詩羽的朋友圈突然一改之前的 emo 風格,發了一張喜氣洋洋的照片——兩隻手握在一起,都戴著戒指。
配文:「我們訂婚啦。」
我眸光一沉,打開顧復池的朋友圈——空空蕩蕩,什麼也沒有。
怎麼會這麼突然?
我略微思索了一下,打了個電話給李嬸。
「你姐姐那天主動來這邊,進來就是哭,還給顧復池看腿上的疤。」李嬸說,「之後兩個人好像喝醉了……」
我立刻懂了。
那是顧復池和秦詩羽的初遇,也是秦詩羽的殺手锏——
顧復池幼時曾經差點溺水,是秦詩羽救了他,營救過程中秦詩羽的腿被樹枝劃傷,留下了疤痕。
衝著這件事,秦詩羽在顧復池心中的地位就永遠無可替代。
我放下和李嬸的電話,走出了宿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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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宿舍樓門口依然有紅漆噴著「秦茵茵不要臉去死去死」的字樣,我每天熟視無睹地經過,已經習慣了。
然而這一次我出門的時候,發現有個身影拿著清潔工具,在試圖擦掉那些字。
沈廓。
其實我和沈廓沒有太多的交集,他是被譽為高嶺之花的學霸,如果說顧復池從來沒有掉出過年級前三,那麼沈廓——他是永遠的第一名。
隻是他家境不好,一直在領助學貸款,而且性子沉默,幾乎不和任何人交朋友。
然而這樣一個人,卻是我在被霸凌時,唯一會出頭保護我的。
我被欺負我的男生們揪到廁所裡的時候,他帶著校工及時趕到,也因此徹底得罪了那幫人,受到了很多刁難。
我其實一直欠他一句謝謝。
我走到沈廓身邊,淡淡道:「謝謝你——但沒必要,別費事了。」
他轉過臉來,眼中有怒其不爭的光:「秦茵茵,你為什麼不反抗?」
「因為反抗沒用。」我轉過頭,平靜地直視他的眼睛,「在泥坑裡和爛人糾纏,即使打贏了,也沾了一身泥。
「我要做的,是徹底離開這個泥坑。」
沈廓眸光微微一沉:「怎麼離開?」
「現在還不能告訴你。」我笑了笑,「等我成功了,你自然知道。」
我轉身離開,能感覺到背後沈廓一直在盯著我的背影。
我穿得很土,T 恤牛仔褲都是幾十塊錢的。
但沒有人知道,我的卡裡已經有了將近一百萬。
它們將是我從泥坑中徹底逃離的資本。
12.
從宿舍離開是為了前往飯店包廂——女兒終於訂婚了,我爸媽邀請親戚們一起吃頓飯。
在此之前,我已經很久沒跟家人吃過飯了。
父母跟我關系很淡漠,原因簡單——我是個注定沒什麼用的女兒。
我曾經因為感受不到他們的愛意而徹夜痛哭過,但現如今,我已經對自己透明人的身份十分無所謂。
我無所謂地看著滿桌的親戚輪番敬酒,把恭維秦詩羽的話說了一輪又一輪。
「詩羽從小就是個有福氣的丫頭,這不,要成為顧太太了。」
「顧家可是了不得的富貴人家!一個大集團都是人家的。」
「你表弟明年畢業,希望詩羽能在找工作的時候照顧照顧他……」
滿桌都是自家人,秦詩羽也不維護她溫柔仙女的人設了,滿臉的飛揚跋扈幾乎要溢出來,她指使我:「看不見酒沒了嗎?趕緊倒上。」
我不緊不慢地吃著碗裡的小炒肉,像是沒聽見。
秦詩羽沒得到她想要的效果,火了。
她狠狠推我一把:「跟你說話呢,耳朵聾了嗎?」
我像是如夢初醒:「姐姐,你要我做什麼?」
「給大家倒酒啊!」
「我前些日子傷到膝蓋了,站起來就疼。」我怯生生地說,「可不可以讓我多坐一會兒……」
「你倒不倒?!」
我沒有辦法,隻好站了起來,慢吞吞地給大家倒酒。
「這不是能走嗎?」秦詩羽冷笑,衝著別的親戚說,「我妹妹就這樣,嬌氣,有個頭疼腦熱就喊來喊去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得絕症了呢。」
她用講笑話的輕佻語氣說完,滿座的親戚們一起笑了起來。
笑聲響徹包廂,沒有人聽到我壓抑的抽泣聲。
我給大家倒完酒後就出了包廂,在安靜的走廊裡,我對著手機又輕輕抽泣了幾聲,然後像是驟然發現了什麼般發出一聲驚呼,隨即摁斷了電話。
沒錯。
剛剛我一邊悶頭吃小炒肉,一邊給顧復池發消息。
我先是恭喜了顧復池要和姐姐結婚,然後很不好意思地問他是否認識什麼醫生,我的膝蓋在那次背他之後扭傷了,最近疼得越來越嚴重。
「本來不好意思麻煩你的,但我家裡人都不管我……」
我的時機把握得很好,顧復池電話打過來的時候,和秦詩羽要我倒酒,剛好發生在同一刻。
聽聽吧。
你的聖潔天使,溫柔仙女,一塵不染的白月光,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13.
第二天,我在離學校不遠的偏僻小巷中,被秦詩羽帶人堵住了。
她的臉色難看得驚人。
「秦茵茵。」她咬牙切齒地看向我,「你是不是又背著我去勾搭顧復池了?」
我沒有回答,敏銳地打量著周圍的環境,思考怎麼才能逃跑。
十分鍾前李嬸剛給我通風報信,說顧復池和秦詩羽大吵了一架。
「少爺這個狂躁症感覺加重了……沒什麼緣由地發了好大一通火,還把架子上兩個價值快十萬的瓷瓶砸碎了。」
和我想的差不多——顧復池會對秦詩羽的態度產生變化,但他肯定不會告訴秦詩羽具體原因。
於是我一邊思考逃跑,一邊對秦詩羽裝傻:「姐姐,你在說什麼?」
「別給我裝無辜。」秦詩羽看著我,臉上露出徹骨的恨意,「秦茵茵,這麼多年了,你還是要來搶我的東西。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試圖勾引顧復池,但少痴心妄想了。」
她走過來,強行按住我,尖銳的指甲劃過我的臉:「看看你臉上的疤吧,就憑這張臉,你還想做顧太太?
「秦茵茵,你永遠搶不贏我的……」
我拼命掙扎,然而秦茵茵帶來的幫手按住了我,眼看她的指甲就要陷入我的皮膚——
「住手!」
一個身影衝了上來,一把將我護到了身後。
沈廓。
「我報警了。」沈廓看向秦詩羽,「你們敢再上前一步試試。」
外面響起了汽車駛來的聲音,秦詩羽臉色變白了些許,她揮了揮手,那些被她找來充當跟班的人立刻四下散去,消失在地形復雜的巷子裡。
片刻後,汽車開進了巷子,然而那並不是警車,走下來的人是顧復池。
——剛剛看到秦詩羽的時候,我和李嬸的電話還沒來得及掛。
顯然是李嬸幫我找了顧復池——我決定等會兒再給她轉一筆獎金。
秦詩羽的反應不可謂不快。
她看到顧復池走下車的第一瞬,就立刻露出害怕的神情,撲進了顧復池的懷裡。
「復池,你可算來了。」她眼眶通紅,「茵茵她嫉妒我能和你訂婚,找來了她的同學,想要在這裡欺負我……」
我和沈廓對視了一眼,略顯無語。
顧復池看向我們,看到沈廓把我護在身後,他的臉色明顯黑了黑。
「怎麼回事?」他問。
沈廓試圖解釋:「是秦茵茵的姐姐她先……」
我拽了拽沈廓的袖子:「別說了。」
也許是這個動作透著一絲親密,我看到顧復池的下颌繃得更緊了。
「我們走。」
我拉起沈廓,無視顧復池冷得要殺人的眼神,轉身離開。
14.
我的胳膊在剛剛的爭執中擦傷了,沈廓買了藥水,幫我塗上。
我們又去隔壁的便利店買了可樂、軟糖和薯片,一起坐在天臺上吹風。
夜風涼爽,整個城市的燈火映入眼簾,沈廓突然開口叫我的名字:
「秦茵茵。」
「嗯?」
「你畢業之後有什麼打算嗎?」
「想攢很多錢。」
沈廓沒料到是這麼簡單直白的答案,微微一愣。
我卻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想攢很多錢,去國外做修復手術,我查到一個醫生可以修復我這種疤痕,但手術費用和藥費都很貴。
「還想去巴黎學美術,我其實從小就喜歡畫畫來著,做夢都想辦自己的個人畫展,學費和生活費我估算了一下也不少,藝術真的燒錢。」
微涼的夜風拂過來,我頭一次發現,講這些真的很開心。
之前沒有人問過我的未來,所有人都覺得,一個在學校不受人喜歡的可憐蟲,一個在家沒有存在感的透明人,尤其是還頂著這樣一張有著巨大疤痕的臉,這種人是沒有未來的。
能夠默默地活完這無人問津的一生就已經算是幸運。
可我不願意。
任何一絲改變命運的契機,都值得我全力以赴。
沈廓還沒來得及說話,顧復池便趕到了。
眼見著二人之間的氣氛劍拔弩張,我低聲對沈廓說:「好餓,想吃炸雞。」
沈廓默默地轉身下了樓——樓下有家 24 小時營業的炸雞店。
天臺上隻剩下我和顧復池兩個人。
片刻的沉默後,顧復池走了過來:
「膝蓋怎麼樣了,讓我看看。」
我淡淡地轉過頭,不看他:「姐姐知道你來找我嗎?」
「……」
「顧復池,時至今日,你喜歡的到底是誰?」
顧復池沉默。
我在心裡悄悄嘆了口氣——
一千萬確實是不好賺。
良久的靜默後,顧復池像是在為自己找補一般,低聲開了口:「茵茵,我現在更離不開你。」
我微微挑眉。
「但是,我的命畢竟是詩羽救的……」
笑死。
我就知道。
「顧復池,你不會想要同時擁有我和姐姐吧?」
讓美麗光鮮的秦詩羽成為你的妻子。
讓乖順忍讓的我成為你隱秘的情人。
顧復池又是沉默。
沉默即肯定。
我差點笑了,他居然真的是這麼想的。
「這是不可能的。」即便心裡全是冷漠,嘴上卻仍然是最體貼的話,「放心,我不讓你為難,去找姐姐吧,等畢業了,我就會徹底消失在你的世界裡。」
「茵茵……」
顧復池似乎想要上前拉我。
但我幹脆地甩開了他,轉身離開。
樓下,沈廓拎著炸雞在等我。
我拿起一隻雞腿,一口咬下,酥皮下面的雞肉汁水四溢,我滿足地眯起眼睛。
15.
轉眼,畢業的時間到了。
原本放在儲物櫃裡的東西都要被清走,在我收拾自己的雜物時,一張陳年的畫作飄了出來——
男孩坐在窗邊,陽光灑在他的眉眼上,他的發絲、睫毛全都纖毫畢現。
沒有足夠的愛意,畫不出這樣細膩的畫。
旁邊的女生眼尖,一把從我手裡將畫搶下來。
「喲,這畫的是顧復池呀。」女生大笑,「癩蛤蟆想吃天鵝肉照進現實了。」
她的聲音引來了許多同學。
我被圍在中間,聽著他們指指點點,對我各種冷言冷語地嘲笑。
無所謂,左右這些人攻擊我,也就這麼一個角度,我已經快免疫了。
於是我靜靜地站在他們中間,隻等著他們嘲笑累了之後自行散開。
但一隻手突然奪過了那幅畫。
顧復池看著那幅畫,隨即又抬眸看向我。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眉目之間寫著憔悴——
據李嬸匯報,我徹底不理顧復池之後,他和秦詩羽又吵過很多次架。
「秦茵茵……」
我聽到他低聲叫我的名字。
但我沒有給他任何機會。
下一秒,我從他手上抽走那幅畫,撕成了碎片。
「顧復池,按照約定,從今往後,我就要徹底消失在你的世界裡了。」
碎片揚起又落下,顧復池失神地看著那一地的碎片。
我轉過身,嘴角帶著殘忍的笑意。
我已經深深明白了顧復池的本性,對於這個男人來說,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
現在,他終於得到了秦詩羽。
而我變成了他失去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