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機傳來振動,是爸媽通知我——顧復池和姐姐的婚禮就要正式舉辦了。
很好,這幕大戲終於要迎來高潮。
16.
婚禮的前夜,顧復池找上了我。
他喝得爛醉,手裡拿著一幅畫。
——是那幅我撕成碎片的畫,他從垃圾桶裡把那些碎片都找了出來,用膠帶重新粘了起來。
「茵茵……」他輕聲道,「怎麼辦,再也不會有人像你這麼愛我了……」
我平靜地看著他發酒瘋。
手機忽地亮起,是顧總發來的短信:
「我兒子可是要和那個低級綠茶訂婚了,你那一千萬是不想賺了嗎?」
我淡淡地回了一句:「別急。」
我知道,憑顧總的手腕,她大可以強行阻止顧復池和秦詩羽結婚。
之所以到現在都不動手,無非是因為她想看看,我還能做什麼。
放下手機,我看向顧復池,輕輕道:「復池,我告訴你個秘密吧。」
他側過耳朵湊近我,我對著他的耳邊輕聲說了一句話。
下一秒,顧復池的反應猶如被人從頭頂澆了一盆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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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我隻是笑了笑,輕輕邁步離去。
?
17.
秦詩羽和顧復池的婚禮如期到來。
然而卻沒能順利完成。
顧復池遲到了兩個小時後才出現在婚禮現場,頭發凌亂,顯然昨夜宿醉,並且仍未醒酒。
而他幹的第一件事是……
抱起新娘,把她扔進了遊泳池的深水區。
秦詩羽的婚紗本就沉重,浸了水之後猶如一具重甲,把她箍得動彈不得。
顧復池冷冷地看著秦詩羽在水裡撲騰,滿堂賓客被他這個舉動驚呆了,一時間竟然沒有人想到下去撈人。
直到片刻後,秦詩羽不動了,我父母才發出一聲悽厲的尖叫:
「快,快下去救人呀!」
賓客們手忙腳亂,有人下去撈人,有人撥打救護車電話,一片混亂中,顧復池一步一步朝我走來。
我卻沒有看她,而是轉頭看向了遠處坐在首席的顧總。
她一定很好奇我到底對顧復池說了什麼吧。
很簡單,隻有一句話:
「我姐姐不會遊泳。」
石破天驚,摧毀一切美好記憶。
秦詩羽她不會遊泳。
所以當年救你的那個女孩……
「是你對嗎?茵茵。」顧復池走到我面前,垂眸望向我,他的眼中全是血絲,「為什麼……為什麼不早點告訴我?」
顧總在遠處望著我。
我心頭是最殘忍的笑意,但面上卻是最溫柔的笑容。
這是我最後一次騙你了,顧復池。
但沒有辦法……我必須離開這個泥潭。
「因為我不想讓你為難。」我溫柔地說,「你喜歡的是我姐姐,而我已經毀容了,告訴你真相隻會讓你愧疚。」
顧復池的眼中浮現出了巨大的震撼。
「我不想要你的愧疚。」我笑著搖搖頭,眼淚落了下來,「我隻想要你的愛,如果給不了我,我寧願離開。」
我轉過身,走出幾步後,聽到了後方顧復池的大喊:
「茵茵,我愛你。」
當著滿堂賓客,當著我的父母,當著剛剛從泳池裡被撈出來的秦詩羽。
他衝我表白了。
而我沒有看向他,而是看向了遠處的顧總。
「一千萬。」我輕輕地比了個口型。
顧總深深地看著我,隨後點了點頭,衝著旁邊的秘書說了些什麼。
幾十秒後,我的手機傳來了叮的輕響。
到賬了。
不愧是顧總,一個商場殺伐多年的女強人,必然有她絕對的過人之處,言出必行、執行力強、效率一流。
我轉過身,看向顧復池,露出輕松的笑容:
「我們可以談談了。」
18.
原本用於婚慶的酒店開闢了一個單獨的清靜房間,供我和顧復池談話。
「事到如今,可以告訴你真相了。」
我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顧復池,我並不愛你。」
顧復池看著我。
三秒後,他像聽到了一個全世界最大的笑話,哈哈大笑:
「茵茵,你從前不這麼幽默的。」
我靜靜地等著他笑完,然後重復:
「顧復池,我並不愛你,我隻是出於你母親的委託,來給你上一課。」
顧復池依舊在笑。
隻是這笑容裡摻雜了少許的疑惑。
「首先是第一課,不要那麼輕易地被女人的溫柔和順從蠱惑。」
「這一課的具體教學是你生病的那次,沒錯,我盡心盡力地照顧了你。」我輕聲道,「可是你的生病也是被我安排好的。
「我知道那天李嬸會去參加兒子的婚宴不在家,所以就提前買通人,去扎了司機吳叔的車胎,確保他無法在關鍵時刻及時趕來。
「你前一天有籃球比賽,會睡得死沉,我找人幫我寫了套程序控制當晚的空調,它會每半個小時吹熱風,每半個小時吹冷風,這種情況下,你很難不感冒。」
顧復池終於不笑了,他盯著我,像是在努力回憶著什麼。
「所以說,不要被這種溫柔的假象所迷惑,無論是我還是秦詩羽,我們的溫柔都是假的。」
「等等……」顧復池想要說什麼,但我抬手制止了他,繼續說了下去。
「其次是第二課,不要被異性忽冷忽熱的推拉技巧所控制。
「秦詩羽出國期間,一直靠這個手段來讓你更愛他,而我是她的升級版本,開始的極度卑微,後期的決絕離開,都是為了讓你在得到和失去的感覺之間反復橫跳,拉扯你的情緒罷了。」
「最後,不要對任何救命之恩以身相許。」我平靜地笑笑,「可以送錦旗,可以給錢,但沒必要娶別人,畢竟像我這樣對你有救命之恩的人,也有可能在十幾年後反過來算計你。」
顧復池呆呆地看著我,隨即他徹底地狂躁起來,將桌上的東西一把掀翻。
「不可能!秦茵茵……」
門被打開,保鏢衝上來按住了顧復池,顧總走到我身邊。
她低聲道:「你做得不錯。」
我嘆口氣:「您更厲害,我始終難以相信一個母親可以對自己的兒子這麼狠。」
顧總抬起眼睛,看向窗外:
「我也不想,但沒有辦法,這是一個真實而又殘酷的世界,我對他不狠的話,隻會讓他吃更大的虧。
「感情上的事,隻有自己真真切切地痛一回,才有可能長記性。」
「您不怕我在後期背叛原本的計劃,想要嫁給您兒子嗎?」
顧總看向我:「你會嗎?」
我笑了。
並不會。
「我很少看錯人。」顧總低聲道,「我去過你們學校一次,你是唯一引起我注意的小姑娘。
「你有一雙很冷、很理智的眼睛,和我年輕時候的眼神一模一樣。」
我不想和顧總再過多交流,於是禮貌道謝,轉身離去。
被保鏢按住的顧復池卻大聲地叫我的名字。
「秦茵茵,我隻有一個問題!」他瞪著我,眼眶通紅,但沒有眼淚,「那幅畫呢?那幅畫畫在我們剛認識的時候,那時候……那時候你已經在騙我了嗎?」
我的身子不易察覺地一抖。
我看向他,用極輕的音量道:「不是。」
顧復池看著我。
我也看著他。
我沒有再多說一個字,然而他懂了。
下一秒,顧復池發出巨大的悲鳴聲,淚水終於從他的眼眶滑落。
而我出了門,再不回顧。
19.
不是。
不是騙你的。
在我們相遇之初的時候,我的確是喜歡你的。
我認出你是我之前救下的那個小男孩,而你已經變得這麼高大俊朗,目若星辰。
如此耀眼的少年,誰會不動心呢?
於是我懷著那樣真切的喜歡,悄悄畫下了你的肖像,想在一個合適的機會找你聊聊,告訴你我就是多年前救你的那個女孩。
20.
可你做了什麼呢,顧復池?
你從我的書包裡翻出了我沒寫完的情書,肆意地嘲笑我,讓我照照鏡子看看臉上的疤。
你看著那些欺負我的壞學生將我推進廁所,熟視無睹的同時,臉上甚至帶著看好戲的笑容。
……
21.
世界上最痛苦的事不是你愛的人從不愛你,而是她其實也愛過你。
是你親手殺死了這份愛意。
22.
從酒店離開的當晚,我就火速坐飛機離開。
賬戶裡有一千多萬,我早就準備好了後續的流程,直接前往巴黎,存進當地的賬戶。
這樣顧總即便反悔,她的手也無法伸得那麼長。
全程我沒有向任何人透露行蹤,確保之後沒有人能找到我對我進行打擊報復。
——沒辦法,我不相信任何人。
為什麼顧總說我有雙極度冷靜理性的眼睛?
很簡單。
所有我愛過的人,都背叛了我。
我的爸媽視我為工具。
姐姐視我為對手。
我看作朋友的同學後來加入了霸凌我的隊伍。
而我喜歡的男生是霸凌開始的源頭。
於是我隻相信自己。
所有人都可以對我不好,但我要依然愛自己,永不放棄自己。
用顧總給我的錢,我做了疤痕修復手術,曾經伴隨我十幾年的疤終於消失,當我走在路上時,男孩們不再或害怕或同情地轉開眼睛, 而是會爭相向我索要聯系方式。
我修讀了藝術專業,購買了最好的美術用品, 導師很喜歡我,誇我是他最有天賦的學生。
後來,我和沈廓重新在網上開始了聊天, 才得知了許多事情——
秦詩羽在被扔進遊泳池後送往了醫院,而她當時有著兩個月的身孕,在劇烈的驚嚇後,她流產了。
顧復池和秦詩羽的婚約被取消。
秦詩羽終日閉門不出, 我父母在失去了全部的希望後大受打擊, 三人天天在狹小的房間內爭吵, 互相折磨。
一次劇烈爭吵時秦詩羽砸碎了玻璃,結果不幸摔倒在了玻璃碎片上,臉部嚴重割傷,會留下難以消除的疤痕。
——此時距離她用碎瓷片劃傷我的臉已經過去了十幾年。
像是一場漫長的因果報應。
而顧復池那邊的情況也並不好。
顧總的教育方式其實是有問題的, 鷹能夠扛住一輪一輪的熬,但小雞被這麼折騰隻會死去。
顧總自己是鷹, 所以她理所當然地認為她的兒子也是。
可惜顧復池顯然違背了她的期望。
他出現了嚴重的情緒問題,之前的狂躁症被徹底激發了出來, 很長一段時間他都在接受心理治療, 而且對異性產生了極其強烈的排斥, 極度疑神疑鬼,認為世上所有的女人都是來騙他的。
顧總本人後來在一場資本對賭中落敗, 財富大為縮水,於是聘請了一些職業高管來打理公司, 自己開始將大部分時間用作修心禮佛。
世界在劇烈地變化著,每個人都變得與最初完全不同。
他成績極好,大大小小的考試從未掉出過年級前三,身兼學生會主席和校籃球隊隊長。
「【我」兩年後,我的個人畫展終於開辦了。
沈廓前來觀展,他變得貴氣了許多, 不再是那個領著助學金的傲嬌學霸,整個人變得平和又舒展。我出資支持了他在國外深造金融,他現在在一家投行工作,工資相當優渥,已經將全部的借款還給了我。
他對我表達了喜歡,我也告知了他近期沒有談戀愛的打算, 可以先做朋友。
我們在美術館前敘舊,聊起貧瘠又蒼白的青春, 我做出了一個決定——
將本次畫展中我最喜歡的一幅畫拍賣, 收益用來設立一支基金,幫助像我和沈廓這樣的學生實現夢想。
後來, 拍賣如期舉行,這幅畫被一個匿名買家重金拍下。
來拿畫的是買家的佣人。
我認出了她——李嬸。
「他讓我看看你過得好不好。」李嬸告訴我,「他其實還想再見見你。」
我笑而不語。
送走了李嬸,我走到美術館外。
微風拂過, 櫻花爛漫。
遊客們全都欣賞著繁盛的花朵, 我卻垂眸望向那大片大片不起眼的綠草。
我朝前走去,裙擺拂過草葉,它們是如此堅韌,踩不倒, 燒不盡,哪怕落在石縫中,也要艱難地為自己謀求一條生路。
它們做到了。
我也一樣。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