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此事事關重大,豈容你任性抉擇?」
我反唇相譏。
「姐夫不過醉酒之際誤握了一下臣女的手,為何平白無故汙蔑臣女失了清白?
「況且當朝律法規定,未訂婚約的世家女子,必須先參加選秀,選秀落選,方能自行婚配。
「難道姐夫竟敢覬覦陛下尚未挑選過的秀女?」
謝玄凌顯然未曾預料過我會如此反駁他。
「皇兄恕罪!」他冷汗淋漓,幾乎立刻跪倒在地,「臣弟不敢。」
「哦?不敢?」謝玄清似笑非笑,緩步向我走來,駐足,語氣戲謔,「抬起頭來,孤倒是想仔細瞧瞧,究竟是何等佳人,竟能讓素來循規蹈矩的皇弟忤逆律法祖制?」
我竭力裝出仰慕他的羞澀之態,迎上他的眸子。
謝玄清居高臨下地俯視我,目光中滿含探究與審視。
他的個頭極高,劍眉星眸,似笑非笑的神情極具迷惑性,然而目光深處卻讓人止不住膽寒。
深不可測,難以觸及捉摸。
可不知為何,我卻總覺得謝玄清那雙寒如涼星的眼眸很是熟悉。
短暫沉默之後,謝玄清的嘴角泛起一抹清冷的笑意,語氣不明。
「世人皆言,丞相府嫡女美豔絕倫,聰慧過人,堪稱傾國傾城之姿,而丞相府庶女百拙千醜,才智欠佳,可今日一見,孤卻覺得傳言顛倒是非黑白。
「難怪臣弟為之動容,如此佳人,孤亦難以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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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落下,他俯身向我,距離僅咫尺之遙,語氣曖昧,可神色卻依舊清冷。
「既然你早已傾心於孤,那孤便開恩準你入宮選秀。」
嫡姐聞言,惡毒地剜了我一眼,眼中是無法抑制的嫉妒,仿佛下一秒就要將我剝皮拆骨。
謝玄凌攥緊了拳頭,神色晦暗不明。
可我心中卻長舒了一口氣。
「臣女叩謝陛下隆恩!」
這一世,我終於擺脫了謝玄凌那個瘋子。
謝玄清不可能不知道我痴戀謝玄凌。
他答應讓我參加選秀,也不過是為維護帝王尊嚴,而絕非真心想納我為他的妃子。
重來一世,我想要的很簡單。
活下去。
活下去就好。
可我卻未曾察覺到,謝玄清的眼眸深處,露出了蓄謀已久,終於得償所願的得意神色。
8
夜裡,我輾轉反側,睡得並不踏實。
事態過於順遂,反而令我忐忑不安。
恍惚間,我似乎遺漏了什麼重要的記憶。
但思慮良久依舊無果後,我最終還是迷迷糊糊陷入了上一世的噩夢之中。
「疼……好疼……
「謝玄凌,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求求你,再給我吸一口鴉毒,最後一口,好不好?」
我從噩夢中驚醒。
滿身都是冷汗,疲憊而驚悸。
而後,我竟發現謝玄凌正端坐在我的床畔。
目光炯炯,一眨不眨地凝視著我。
我整個身子不由一哆嗦。
必定是噩夢尚未消散!
我立刻重新闔上雙眸。
「本王知道你醒了。」
無奈之下,我隻得重新睜開眼。
夜色已濃得化不開。
屋子裡並沒有點燃一盞燈燭,一片昏暗。
窗外透進來的零星月光,若隱若現勾勒出他蒼涼的神情。
「真的有那麼疼嗎?」
謝玄凌的嗓音低沉沙啞。
「你也重生了,對不對?
「上輩子或許是本王對不起你,可這輩子,你和你嫡姐,一個為本王美妾,一個為本王嬌妻,你還有什麼可不滿意的?」
他自信滿滿,認為我仍如前世般那樣愛著他。
我一側頭,謝玄凌的掌心頓時懸在半空中。
頗顯滑稽。
隨後,我斷然拒絕道。
「何等荒唐,誰要與你和嫡姐一起過日子?
「若論尊榮,能當皇上的妃子,我為什麼要選擇當你一個王爺的妾?
「姐夫有哪一點可以與你皇兄相提並論?
「論容貌,遠不能及,論才華,更是望塵莫及。」
聞言,謝玄凌怔住了。
他的神情,充滿憤怒、嫉妒,佔有,還有一絲難以言說的愧疚,唯獨少了之前他經常對我表露出的厭惡。
上一世,他常常這麼對比我和嫡姐。
「你一個庶女,能嫁入王府,成為妾室,已算是高攀,可你竟不知足,竟敢圖謀不軌,謀害你嫡姐,覬覦正妻之位!
「你有哪一點可以與你嫡姐相提並論?
「論出身,天差地別,論容貌,遠不能及,論才華,更是望塵莫及。」
我啊。
自然是比不上嫡姐的。
嫡姐自幼學琴,那雙呵護備至的玉手撫著父親特意為她尋來的琴中珍品。
在她的指尖下,琴弦如詩,流轉出來的曲調婉轉悠揚,與謝玄凌的簫聲相應,仿佛是天作之合。
我就坐在他們的不遠處,凝神屏氣,側耳聽著,粗粝手中的針線活卻一刻也不能停歇。
我要繡很多很多張手帕,方能兌換些許銀兩,再用那來之不易的銀兩,換取冬日裡必不可少的炭火。
手中的針線一停,那麼冬日的夜晚就會變得無比漫長、寒冷。
隻有在嫡姐收起琴的時候,我才能小心翼翼觸摸琴面上的紋路,甚至不敢撥動琴弦,生怕驚起一聲雜音。
若是被嫡姐發現,我必然逃不掉一頓毒打。
我就這麼如野草般長大,自是無法與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嫡姐相媲美。
重活一世,不管去哪都好,我隻是再也不想在嫡姐的陰影中度日了。
「別與本王鬧小脾氣了,皇兄那人,生性冷漠孤僻,絕不會為女色所惑。
「況且,你真以為皇兄會選你作妃子嗎?你痴戀我多年,全京城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皇兄隻不過是為了保全天家顏面,才勉強讓你參與選秀罷了。」
謝玄凌緩緩放下手,語氣中透出恫嚇。
「若你落選,全京城恐怕沒有別的男人,願意娶身負醜聞的你進門。
「再者,即使你選上了妃子,難道你也想像你嫡姐上一世般,不明不白死於異鄉和親的途中嗎?
「皇兄最是無用,竟連自己的女人都護不住。
「你所鍾愛之人隻能是我,你怎能對皇兄動情?」
我勾唇輕笑,諷刺道。
「姐夫能喜歡我嫡姐,我為什麼不能喜歡姐夫的皇兄?」
「你糾纏了本王一世,用盡手段留在本王身邊,現下你憑什麼輕飄飄說走就走,轉頭就說喜歡皇兄?!」
謝玄凌的神色愈發癲狂,他憤然起身。
「本王有能力,這一次,本王定可以護你周全。」
他似乎將他前世對我犯下的過錯拋諸腦後,忘得一幹二淨了。
我前世的風雨,明明全是他帶給我的。
他現在卻大言不慚地說,要保護我?
多可笑啊。
看我不為所動,謝玄凌眼眸微沉,仿若施舍道。
「你不願嫁給本王,是否是因為不願成為本王的妾室?
「那我便讓你與你嫡姐同為平妻,任誰,也無法在王府裡欺辱你。
「你根本不了解皇兄有多可怖!」
我故意拿話刺他。
「是嗎?可我如今被鬼迷了心竅,即使你皇兄再可怖,我也喜歡他,不喜歡你!」
謝玄凌被我噎得臉色鐵青,拂袖而去。
「本王倒是要看看你能否得償所願!」
切。
關他屁事。
9
殿前。
這是謝玄清登基後的第一次選妃。
來自京城各門家的名門淑女排得整整齊齊,眼睛或期盼或痴迷地望著大堂之上那個雕龍鑲金的龍椅。
龍椅還是空的,謝玄清還沒來。
我身後傳來她們的竊竊私語。
「哎呀,丞相府那個醜笨的庶女怎麼也敢來選秀女啊?」
「噓,她倒是不知道用了什麼妖術變美了,隻可惜啊,美則美矣,不通詩書,毫無才情,也還是那上不得臺面的勾欄小妾賤樣。」
「是了,她愛慕勾引七王爺不成,現在還厚著臉皮來選秀女,皇上怎麼可能看得上她?」
……
當日,為了構陷我,嫡姐早已將我屋內的丫鬟小廝遣散一空。
知情者不過寥寥幾人,能讓謠言傳得如此難聽的,除了嫡姐,還能有誰?
我轉頭,打斷她們的話,威脅道。
「誰說我愛慕勾引七王爺?
「那夜是七王爺醉酒,誤闖了我的閨房。
「此事皇上早有定論,你們竟胡亂散播謠言,是在質疑當今聖上的英明神武嗎?
「各位姐姐們,可曾聽過禍從口出之道理?」
她們神色雖是不服,但還是噤若寒蟬,閉了嘴。
畢竟,質疑天子,乃大不敬之罪,輕則抄家流放,重則九族皆滅。
而後,一個老太監站在大殿的臺階上,將手中的拂塵往空中一揮,扯著嗓子喊道。
「皇上駕到!」
謝玄清緩步走上了龍椅。
他容貌俊美異常,面色卻如深潭寒水。
秀女們輪換了一批又一批。
然而,坐在高位之上的謝玄清卻隻是冷漠地搖頭,始終不為所動。
不知過了多少秀女後,管事太監終是來到了我的眼前。
「左丞相寧淮山之女寧芷柔,年……」
管事太監尚未報完我的年齡,謝玄清輕掀眼皮,饒有興致地看了我一眼,唇角旋即勾起一抹得逞的笑,言簡意赅。
「就她了,聽聞她仰慕孤已久,孤心甚悅,留牌子。」
言畢,他冷冷看了身邊老太監一眼。
我還沒反應過來。
那老太監便扯著嗓子高聲喝道。
「其餘秀女,賜花,撂牌子,跪謝皇上,而後退下。」
隨後,他轉向我,恭敬說道。
「小主請回府等候,幾日後自會有專人迎您入宮。」
此刻,剛剛那些議論紛紛、說我闲話的高門貴女,看向我的眼神皆驚懼不已、充滿惶恐。
原來,掌握權力的感覺竟是如此不同。
難怪上一世的嫡姐,即使放棄愛情,也要矢志追求權力地位。
難怪謝玄清籌謀多年,弑父殺兄,舍去一身情愛,也要登上那不勝寒的高位。
他這樣心思深沉的人,怕是真的要比謝玄凌更可怖百倍。
我不由一陣膽寒。
後悔自己當時為何口不擇言騙了他。
可是,他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殘暴君王,怎會那麼純情好騙啊?
10
不過半日,我選秀成功的消息便傳遍了京城。
宮裡的轎輦還沒到丞相府,我便聽到了噼裡啪啦的鞭炮聲。
平日裡對我冷淡的父親,今日更是早早等在丞相府門口。
待我一下轎,他急步迎上前,恭敬鞠躬道。
「微臣寧淮山,攜全家恭迎小主。」
說罷,他便領著府中眾人齊齊向我跪了下來。
然而,寧绾绾卻死活不肯跪,滿臉不服,小聲嘟囔著。
「若是我去選秀,她哪裡及得上我!」
話音剛落,父親面色一沉,竟是直接給了她一巴掌。
「混賬!竟敢對小主無理!」
嫡母見狀,急忙攔在中間,阻止父親教訓嫡姐。
幾人竟是在丞相府門口扭打成一團。
舟車勞頓了一天,我身心俱疲,無心與他們糾纏,徑直回到屋內,驅散了丫鬟,正準備睡覺。
可我竟沒料到,謝玄凌早早地埋伏在了我的房裡。
他狠狠攥住我的手腕,猛地將我拽進他懷裡,緊緊捂住了我的唇。
謝玄凌的氣息急促,眼神熾熱,無恥道。
「柔兒,即使你的心忘了本王,可你的身體肯定還記得本王。
「你怎麼敢真的舍棄本王選擇皇兄呢?你怎敢真的傾心於皇兄呢?
「皇兄他啊,自幼就是比不過我的,他不過是個賤婢生的兒子罷了!
「即使他登上了皇位,可父王最愛的兒子,始終是我。
「本王是你第一個男人,就理應是你最後一個男人!」
他緊扣住我的腰肢,手掌從腰肢緩緩向上遊走。
我頓時感到一股寒意襲上脊背,全身的寒毛都不由得立了起來。
接著,他不由分說試圖將唇瓣貼上我的雙唇。
我被他的手臂束縛住,無法動彈,隻好奮力朝他襠部踢去。
謝玄凌痛得松開了我。
我剛欲逃離,卻又再次被他緊緊抓回懷裡。
他微微喘著粗氣,眼神裡充滿欲望,狠狠在我脖頸上咬了一口。
「你說,倘若封妃時,皇兄看到你脖頸上的印記,他還願意要你嗎?」
我氣得渾身顫抖。
他究竟還要如何無恥地凌辱我,才肯罷休?
他還嫌上一輩子,害我害得還不夠慘嗎?
謝玄凌的聲音沙啞低沉。
「柔兒,聽話,我們重新開始。
「我原諒你,你也原諒我。
「隻要你失了清白,皇兄便再不可能納你為妃了。」
我從前竟從未察覺,謝玄凌,是那麼自私的一個人。
他明明知道,被天子看中的秀女失了清白,是要以欺君之罪論斬的。
我拼盡渾身力氣。
抬手扇了謝玄凌一巴掌。
他被激怒了,翻身壓制我,用手帕堵住我的嘴,進而開始撕扯我的衣服。
我動彈不得,掙扎不開。
一股無力感湧上心頭。
上一世,他凌辱我的畫面逐漸浮現在眼前。
委屈、難過、憤怒、悔恨、對自己命運的無能為力……
種種復雜的情緒,此刻交織在我的心頭。
痛苦如同無數頭細蛇秧,無孔不入蔓延至四肢。
我死死攥著胸口的衣料,崩潰大哭。
我突然的慟哭,終是讓謝玄凌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