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並不是,”海蒂失笑道:“由於現在沒有冰,我隻能給你感受一下英國人喝茶的方法——雖然現在的英國人還完全不知道這是什麼。”
“英式?”列奧納多好奇道:“那美國人是怎麼喝茶的?”
“冰的紅茶。”她晃了晃杯子道:“我們隻喝冰茶——而這被英國人視為粗鄙的象徵。”
伴隨著熱茶的呈遞,她放好了瓷杯和茶勺,為他演示茶水的傾注,以及如何添加糖和牛奶。
“一般來說 ,上層階級都不會加糖,”海蒂攪拌著泡沫慢悠悠道:“他們認為隻有下等的工人才會連著加上兩勺,而且會把茶水泡的又濃又苦。”
“這還有等級之分?”列奧納多失笑道:“那牛奶呢?”
“最好也少加,否則就成了‘builder’s tea’。”海蒂微挑眉毛,給他看自己拿杯子的方式
奶白色的小瓷杯被輕巧的拿起,如同高貴的展示品。
“隻能用食指和拇指來捏杯把,而且茶勺攪拌時隻應前後運動,不可以把杯壁都敲得叮當作響……”她說話時下意識地帶了些美國口音,以及淡淡的戲謔口吻:“足夠精致。”
“你也喜歡冰茶?”列奧納多接過了她遞來的熱茶,抿了一口之後表情變了許多:“味道很不錯——而且和酒完全不一樣。”
“東方人平日裡都選擇喝茶,酒是隻用於宴會的東西。”她坐在旁邊,託著下巴有些懷念過去的生活:“美國人喜歡很多冰的東西——冰茶,冰激凌,甚至還有冰蛋糕。”
“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應該和你再去一趟阿爾卑斯山。”她望向窗外和煦的陽光,下意識地嘆了口氣:“來這都十年了,也沒有瞧見過一場雪。”
整個意大利的國境被三重山脈包圍,再往北就是瑞士了。
現在他們的版圖以北便是瑞士、奧地利,東邊則是斯洛文尼亞和克羅地亞,西邊則是法國。
隻要順著東北方向翻越那座山峰,她就可以回到自己的故鄉——可那裡在此刻還與她無關,與莫扎特和藍色多瑙河都無關。
列奧納多抿了一口茶,輕聲道:“你一露出這個表情,我就想把奧地利也送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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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他這麼說的時候,整個熱那亞海灣都直接淪陷了。
海蒂笑著輕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再嘗嘗自東方來的其他水果。
這一次哥倫布帶著船隊回來的時候,還打包購買了許多的水果罐頭——
這種劃時代的產物完全重新定義了甜品兩個字,以至於被全部奉為給皇室的獨有貢品。
當時海蒂看見那十箱水果罐頭時,一度陷入了懷疑人生的狀態裡。
她為了安撫和獎賞不同地區的貴族及地方政府,分發賞出了七箱,又給佛羅倫薩城內的貴族們分別送了許多罐。
再加上宮內宮外的許多老友,等到了他們自己這兒,就隻剩下半箱左右了。
海蒂很久沒有嘗到這樣的甜味了。
現在歐洲的蔗糖和甜菜糖工藝還不算成熟,人們主要通過蜂蜜來感受甜味。
也正因如此,像這種既新鮮又甜美的食物,簡直如同上帝的饋贈。
他們兩一起打開了兩份小罐頭,裡面分別裝著荔枝與嫩桃。
荔枝是中國獨產的水果,形態仿佛是渾圓的白色珍珠。
海蒂剛打開罐頭的時候,列奧納多還一臉的狐疑和小心:“這個……真的是水果嗎?”
她笑著沒說話,叉起一塊給他嘗嘗其中的味道。
達芬奇下意識地張嘴接了,在感受到甜味的那一刻連眸子都睜圓了許多。
好——好甜!
又清潤又甜,而且嚼起來也特別奇異!
他從來沒有吃過這種東西,而且味道的感受也和蜂蜜糖漿之類的完全不一樣!
果糖在他的舌尖如同焰火一般綻放,甜潤的口感讓人下意識地想要更多。
海蒂見自家愛人已經快被徵服了,笑吟吟地又叉了一塊桃子喂給他:“再試試這個?”
桃子其實很難保存和運輸,好吃的甜桃不管是脆的還是軟的,都很容易在路上腐爛生蟲。
但經過罐頭的加工和保險,哪怕時隔半年再打開,它也同樣鮮嫩多汁,好吃到不可思議。
列奧納多愣是一聲不吭地嚼完了那一塊桃子,又喝了一大口熱茶去衝淡甜味。
他半晌沒有說話,以至於海蒂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兩下。
“親愛的——”他深呼吸道:“你們在那個時代都吃這麼美味的東西嗎?”
“不僅如此。”海蒂託著下巴道:“水果罐頭在那之後都不算緊俏了——我們還有更好吃的東西,以及更絕妙的酒。”
列奧納多捂著臉悶了一會兒,聲音都有些委屈:“我真想飛到五百年之後……呆一天都好。”
“這桃子真的特別甜,”他從指頭縫裡看她,忍不住催了一句道:“你也嘗一下——真的特別,特別的好吃。”
海蒂笑著親了他一下,唇角都沾了些糖汁。
是特別甜。
第82章
整個佛羅倫薩的物價都開始不受控制的改變——而且出乎許多人的想象。
有些商人一度把黃金白銀兌換成胡椒進行投資,期望在它飚增到最高點的時候一口氣兜售出去,然而伴隨著船隊的歸來,上十噸胡椒開始穩定供給,而且還種類繁多口感上佳。
曾經的富人一夜之間成了窮光蛋,幾乎沒辦法再把地窖裡的那些東西賣出去——在這麼便宜的價格水平下,賣它們就如同在活生生地割自己的肉。
而還有一些窮人卻開始翻身逆襲,擁有越來越多的財富。
茶文化的盛行讓許多貴族都開始跟風,雖然佛羅倫薩城裡大部分貴族都有穩定的供貨源,足夠喝到兩年以後——而到了那個時候,新的貨船恐怕也早已從中國歸來了。
城裡有生意頭腦的人們開始想法子倒買倒賣,把茶葉用頗為高昂的價格從黑市或者貴族的家僕手中買下,再用更貴的離譜的價格去討好那些遙遠城市的有錢人。
聽說光是熱那亞一個地方,就有至少四家貴族直接要求用黃金來兌換茶葉。
更有趣的是,木料和人力的價格在穩定攀升,一度讓許多青年人都衝向船塢去找份活兒幹。
貴族們嘗到了遠距離貿易的甜頭,開始紛紛向女王討好投誠,表示願意投資船隊的建立和商行的運行。
本身意大利帝國在軍事和海貿上的負擔就一直頗重,如果不是因為當初罰沒了一大筆羅馬教廷吞下的贓款,現在政府可能早就陷入了財政困難之中。
這筆錢直接用在了海軍的組建上,而且外交部和海軍部也開始同步運行,在未來的計劃中將與更多的國家進行貿易往來。
貴族們壓根找不到行蹤飄忽不定的女王,但他們顯然知道達芬奇親王在哪裡——
小山一般的禮物被送進了達芬奇曾經的工坊和杜卡萊王宮,甚至有人隔著牆和窗戶都要想辦法塞進去。
出一趟海,不僅能買到好些精致又華麗的絲綢刺繡,還有這般東方獨產的美妙茶葉,這是何其劃算的買賣!
也正因如此,商貿部正式成立,相關的法令也終於自上議院出臺下來——
建立船隊是完全自由的事情,但想要讓船隊跟著官方的艦隊一起遠行,必須進行資質的審核與船隻性能的考察,相關要求也頗為嚴苛。
即便範圍在不斷收緊,貴族們也趨之若鹜地拿出大把的金銀出來,急吼吼的去辦執照和證件。
一時之間,從熱那亞到佩扎羅,東南西北的多個深水港口都進入官方和私人造船的熱潮之中,聽說帝國艦隊的規模比年初的計劃要擴大了三倍,而且背後提供資本的貴族有上十家!
桐木等木材開始迅速的進口和交易,四處都在重金招募水手和船工。
原本還有些反叛情緒的威尼斯人已經愉快地被重金聘走,為不同的勢力進行船隻的建造指導。
還有好些外國的勞工和難民也問詢而來,試圖在這個嶄新的國家裡討口飯吃。
巧的是,帝國在這方面是出奇的仁慈和寬容。
——隻要在意大利工作滿一年以上,就可以拿到長達十年的居留許可。
而隻要工作五年且沒有任何違法犯罪記錄,就可以直接擁有這個國家的國籍,並且在登記身份以後享有意大利公民的各種權利。
這一切都發展的欣欣向榮,連帶著那一趟從中國歸來的船長和船員們都如凱旋的英雄一般,甚至有詩人和作家去找他們採訪素材,寫出許多作品來記錄這偉大的時刻。
海蒂最近在分神陪伴兩個孩子的成長,也抽空休息了一陣子。
她和列奧約定好,兩個人每個月輪流花些時間陪孩子們認字說話,哪怕政務再忙也不能錯過孩子們成長的時間。
列奧納多原本想也和她還有孩子們多待一陣子,可由於船隊的發展速度遠遠超過預定的計劃,他需要多花時間來核查數據的記錄,並且及時審核相關的項目。
財務報表總是如同一團亂麻一般,哪怕花了許多時間去理清它們,多盯上幾秒也會頭腦發昏。
列奧納多揉著眉角翻看著不同地區的報告,忽然察覺到哪裡不太對勁。
“尼可羅。”
“老師,什麼事?”
“為什麼西海岸線的木材價格比東海岸線的高百分之十?”
尼可羅本來在旁邊幫他核對著其他的數據,聽到這話的時候愣了一下,湊過來跟著看了好幾個報表的對比。
他也有點沒想通。
“這如果是避稅的假賬,也不應該口徑這麼一致……”青 年搖著頭道:“就跟熱那亞還有比薩港那邊約定好了一樣,木材種類不同,但上漲的幅度卻都這麼一致。”
“這不正常……”列奧納多用指節敲了敲表單,抬起頭來看他:“最近有誰是從西部回來的?”
“巴奇!他剛去探望完家人!”尼可羅飛快道:“我現在就去叫他回來!”
巴奇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怯懦又好欺負的可憐男孩了。
他當初被達芬奇的人帶著去了羅馬城,後來回佛羅倫薩以後也得了小官職,做事情勤勤懇懇又格外認真,很快就得到了更多人的尊敬和認同。
這個男孩雖然還很年輕,但經過這兩年的磨礪和成長,已經變成了越來越自信和獨立的存在。
巴齊來到辦公室的時候,笑容很陽光的跟達芬奇打了個招呼:“先生!您找我有什麼事嗎?”
“你看一下這個。”達芬奇抬頭瞅了他一眼:“又長高了不少啊。”
小伙子嘿嘿一笑,過來看他推出去的文件。
“確實,西邊的木材更貴,而且進口的更不便宜。”巴齊翻了兩頁道:“如果是三四年前,情況可完全不是這個樣子。”
“為什麼?”尼可羅納悶道:“以前西班牙人和法國人也沒少砍樹吧?他們最近在對我們限制出口嗎?”
“沒有,”列奧納多搖頭道:“這幾個國家的貿易狀態都很正常。”
“聽說從去年年末開始,西班牙就在進口木材了。”巴齊坐在旁邊道:“我在老家休息的時候,酒館裡還有人家罵說不該賣那麼早,如今多周旋幾番,說不定就夠老婆本了。”
“西班牙在進口木材?”列奧納多露出警覺的眼神:“法國呢?”
“法國和我們國家都有一部分伐木地在往西班牙輸送木材,”巴齊不確定道:“也許是戰爭的原因?”
西班牙先前打了兩百多年的仗,比英國和法國還要折騰。
嚴格來說,應該是卡斯蒂利亞王國與阿拉貢王國——但就在十九年前,卡斯蒂利亞的公主伊莎貝拉嫁給了阿拉貢的王子費爾南多,並且在之後的幾年裡,他們陸續登基稱王,讓這個國家擁有了西班牙王國的名號。
從1479年直到如今,西班牙王國都在飛快地完成著秩序和規模的發展,也在悄無聲息地蠶食著附近的弱小城邦。
“比薩人談起那兩位陛下的時候,都稱呼為‘天主教雙王’,”巴齊微微地搖了搖頭:“那裡可不是什麼好地方——一直有人偷偷坐船逃出來。”
列奧納多後知後覺地意識到,他們這些年忙著與法國還有羅馬教廷糾纏不休,已經完全忽視了這個潛在的威脅。
他示意巴齊先下去待命,示意尼可羅把情報機構的人叫幾個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