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大學是以優秀的教師為核心,用他們的盛名吸引著自四海八方而來的求學者。
而學生大學則是全部由學生進行管理和控制——學生們可以自主選擇對學費的定位、對不同科目老師的聘請,而佛羅倫薩學院正屬於此種類型。
神科、法科和醫科是最為主要的組成部分,而神學始終佔據著最中心的地位。
當初海蒂被僱佣至佛羅倫薩學院成為講師和顧問的時候,一半是出於統治 者洛倫佐的授意和贊助,另一半也確實是學生群體們對她抱有足夠的好奇與敬意。
如今時間輪轉,這個大學擁有了‘工科’和‘理科’,進行更加針對性的研究和學習。
“所以……你打算給他們設置一個門檻,還是搭建一座橋梁?”列奧納多筆尖一頓,觀察著她的表情:“我感覺你一直對理工學科有很大的扶持,這與未來的事情也有關系嗎?”
海蒂想要回答句什麼,熟悉的惡心感再次從胃裡湧了上來,她不得不捂著嘴找到旁邊的小桶——
嘔吐聲讓男人變了臉色,他快速地起身去攙扶她,任由羽毛筆滾落到地毯上。
“海蒂——你是中毒了嗎?我帶你去休息?需要嗅鹽嗎?還是來一點清水?”
海蒂扶著桌子吐了半天,神情有些狼狽:“拿一杯清水過來。”
“會不會是波吉亞那邊的人又混進來了?”列奧納多神情頗為警惕:“我等下就去篩查宮裡的人,這段時間讓德喬陪著你吧。”
“你……真不知道這是什麼意思?”她捂著嘴艱難道。
“什麼……意思?”男人露出茫然的表情。
-2-
海蒂深呼吸了幾秒,意識到某些事情確實是個麻煩。
如果這是現代,從孕檢到產檢都可以拜託給醫生來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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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可以舒舒服服地坐著車去醫院,而且生孩子的時候也隻用聽助產士的吩咐就好。
她的例假已經推遲了七十天,有些事情已經再明白不過了。
除非她得了別的知識範圍之外的病症,眼下隻有一種可能——她懷孕了。
“列奧,你坐下。”她平靜道:“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說。”
“猶太人的事情嗎?”他仍舊握著她的手,神情憂慮而不安:“那個你上次已經和我說過了,眼下你的身體要緊。”
“不……列奧,”她換了個更放松的姿勢,又抿了一口清水:“我可能懷孕了。”
男人的表情空白了幾秒鍾。
他站了起來,然後立刻坐下,想對她說句什麼,又馬上站了起來,再次猛地坐下。
“我說的是可能,”海蒂任由他握著自己的手,語氣裡有些無奈:“就現在的條件而言,在我的肚子變大之前,我都不能下定論。”
列奧納多再次猛地站起來,語氣都小心了許多:“懷——懷孕?”
他握緊了她的手,咽了口唾沫又深呼吸了一會兒,重復著這個字眼道:“你懷孕了?”
“也許是的。”她慢悠悠道:“就生這一次,以後得避孕了。”
“你——懷孕了?!”
“你什麼時候變成知更鳥了……重復一遍就夠了吧。”
“我們要做父母了?!”列奧納多幾乎沒辦法控制他臉上的表情,這時候簡直想衝到樓下跑上個幾圈:“我們會有自己的孩子了?!”
海蒂把那杯清水喝完,把杯子遞給了他。
後者連言語都不需要,直接拿著杯子快步跑了出去,回來的時候手裡裝滿了東西——
鼬鼠皮,果籃,一滿杯水,小軟墊,玩偶,還有一大瓶葡萄酒。
……他剛才明明就出去了三分鍾。
“你需要鎮定一點,列奧納多先生。”海蒂撐著下巴看著聖誕老人般的丈夫道:“還有,孕婦不可以喝酒,至少在妊娠結束之前都不可以。”
她在察覺到自己經期延遲的時候,就已經秘密的停掉了所有的酒精攝入,並且吩咐廚子不要再烹飪的時候淋任何酒液。
酒精會影響胎兒的發育,這時候離她越遠越好。
列奧納多立刻把那瓶酒插進盆栽裡,抱著一滿懷的東西放到了桌子上,用軟墊讓她坐的更舒服一些。
“海蒂……”他喃喃道:“我沒什麼經驗,希望你不要生氣。”
她伸手輕撫他的臉龐,笑容頗為淡定:“還沒確定呢,不急。”
“但……如果這孩子真的要降臨的話,”她放緩了聲音,低頭輕撫著自己平坦的小腹:“直到誕生之前,這件事都最好不要讓任何人知道。”
列奧納多立刻把鼬鼠皮收回了袖子裡,如同無比忠誠的騎士:“一切聽你吩咐。”
他雖然知道這個時代生育孩子的辦法,但本能地選擇相信她所吩咐的所有事情。
“倒不是為了某個風俗,”海蒂緩緩靠在了他的肩側,語氣有些疲憊:“而是與我的身份有關系。”
如果她懷孕的這件事被其他國家的人知道,就如同把弱點暴露在了所有敵人面前。
女皇的孕育和產子都將影響整個帝國的未 來,而且哪怕成功生下來了,孩子的安危也將是頭號的麻煩。
丹麥女王縱橫北歐一統三國,但她的兒子在十幾歲時因病夭亡,直接動搖了她的威信和地位。
女性在這方面有天然的劣勢。
男人可以處處留情,讓私生子如同鼠兔一般瘋狂誕育。
可女性作為生育者,想要擁有繼承人就必須和死神打個照面。
“首先,關於生產方面的事情,我得找個時間來和你好好的講一遍。”海蒂凝視著他的眼睛道:“這件事有些血腥,可隻有你來為我助產,我才能夠放心。”
他是她唯一能夠託付命運的那個人。
“好。”列奧納多嚴肅道:“我解剖過子宮和胎兒,對構造記得很清楚。”
海蒂松了一口氣,繼續道:“接下來的日子裡,我會選擇寬大的衣服,同時不再出席騎馬之類的事務。”
眼下是六月末,孩子如果懷胎十月的話,便會在明年四月前後誕生。
那個時間段很好——不會太冷或者太熱。
“我們不能讓其他國家的人知道這件事,更要對飲水和飲食有足夠的謹慎。”她揉了揉眉心道:“這是個很難保守的秘密。”
“如果被發現了呢。”他皺眉道:“正如我們從前準備熱那亞之戰一樣,我們要設計一個應急的程序。”
“被發現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們可能會對我,以及對整個意大利動手。”海蒂深呼吸著從書頁中抽出一張信函,遞交到他的手裡:“你將在我分娩之際擁有完全的權力,一如這個國家的第二個王。”
“這還不夠。”她低聲道:“我們需要更加強大的武器,以及更加有力的支援速度。”
從北境到南境的邊防都要重新設計,她不能把成敗寄託在季諾家族的忠心上。
列奧納多正想說句什麼,忽然遠處突然傳來了劇烈的轟鳴聲。
他本能地擋在了她的身前,把她整個人都籠在了自己的懷裡。
轟鳴聲連環震響,連腳下的地面都開始微微震動。
海蒂的臉色有些蒼白,抓緊了他的袖子問道:“這是什麼?列奧?有人打過來了嗎?!”
更大更沉悶的轟鳴聲又一次傳來,方向似乎是來自於佛羅倫薩學院那邊。
“我們哪裡都不要去,”列奧納多側頭看向窗外,聲音放冷道:“我在這裡守著你。”
他們靜默地等待了一會兒,發覺城市沒有出現騷亂。
德喬和尼可羅同時跑了過來,兩人都氣喘籲籲。
“大人——”尼可羅喘著氣搶先說道:“有學生把佛羅倫薩學院給炸了!”
海蒂愣了一下,抬頭去看列奧。
你把配方比例漏出去了?
男人皺著眉搖了搖頭。
沒有。
“炸了一半,火勢已經止住了!”德喬搶過話頭道:“是從倉庫那裡開始爆炸的,有幾棟房子已經被完全炸碎了,裡頭還有些人被埋在那裡!”
“立刻讓僱佣兵過去幫忙救援,”海蒂起身道:“具體怎麼回事?”
“我把知情人抓過來了,”尼可羅一扭頭,後面的侍衛把一個白胡子老頭給帶了上來:“他是最早知道這件事的人,爆炸的時候就躲在不遠處來著。”
海蒂示意侍衛們把他放開,隱約感覺這事不太對勁。
既然不是黑火藥的成分泄露,也沒有陸續的騷亂和攻擊,那這難道是……科學實驗事故?
“你是誰?”
“大人,”老頭嚇得直哆嗦:“我是門衛,之前就在離倉庫遠一些的地方在逗貓。”
“發生了什麼?”她問道:“你看見那場爆炸了?”
“事實上……我腿都快跑斷了才躲過一劫。”他給她看自己衣擺和褲子上被燎開的洞,語氣有些委屈:“這事簡直是莫名其妙——難不成是上帝發怒了不成?”
“等一下,”列奧納多打斷他的絮叨道:“倉庫裡發生了什麼?”
“沒發生什麼啊。”老頭一頭霧水:“那是個裝著的硝酸分庫,而且裡頭的硝酸都是用大桶裝好的——根據陛下之前的吩咐,進出這種地方都不允許帶任何燧石之類的東西,那學生也是這麼做的!他就扛了一袋棉花,說是其他倉庫位置不夠了,先在這邊放一會!”
棉花?
海蒂怔了一下,隱約意識到了什麼。
難道說,硝酸遇到棉花,會直接成為爆炸物嗎?
“半個佛羅倫薩學院都沒了!”老頭都快哭了:“真是炸了個幹幹淨淨啊!”
第76章
佛羅倫薩學院的修繕工作進行的頗為艱難。
據說爆炸的當日,剛好有幾個講師帶著學生們去郊外進行實驗和採集,回來的時候發現學校被炸了,直接哭著撲回去找資料。
這場爆炸本身硝煙並不算大,更多的來自於各種窗簾和木制家具的燃燒煙塵。
目前還沒有人理解這場爆炸的原因,但死亡人數清點下來,一共有六人左右。
爆炸發生的時候,人們還以為是有敵軍打過來了,趕回家抄家伙的人都有好些。
可等他們抄起長矛和镐頭跑回去的時候,又發現附近幾條街還是那副老樣子,隻有學院附近頗為鬧騰。
搬運棉花的學生已經被炸的連骨頭渣都不剩下了,文獻資料雖然有損毀的部分,但損失也不算特別大。
學院本身的老建築和附近的實驗田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損毀,而且剩下的半截也搖搖欲墜,顯然不能再住人了。
海蒂直接撥了一筆經費,召集那些工人們去城郊以北建設一座更為宏大的學院,同時帶著人去看望那些死者的親屬,給予他們足夠的補償和撫慰。
她把美第奇家族闲置的一棟屋宅暫借給這些受驚的學生和老師,讓他們在學校建成之前可以在這裡學習——但禁止任何室內的實驗。
不過學生和老師們還在忙著把其他文獻從廢墟裡刨出來。
達芬奇吩咐手下帶著起重設備過去幫忙,還有好些熱心的市民和工人在跟著清理現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