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蒂根本不知道亞歷山大六世到底清醒還是糊塗,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打算怎麼培養這個小男孩。
可是此時此刻,她要保證自己能夠活著見到列奧納多,能夠活著把所有消息傳出去,就必須做這樣危險又有力的動作——
直接動搖他內心中最篤信的事情,讓他對一切都產生恐懼和懷疑。
記者確實是很討厭的東西。
他們精於構造一個又一個言語陷阱,隻要踩空就可以再被炮制出新的醜聞。
海蒂知道自己一旦錯過這次機會,下一次再見到他恐怕就直接是婚禮的時候,剛才索性動用所有的話術技巧,在他的潛意識裡種下最深刻的信息——
你的父親是不可信任的。
你和你的妹妹都在被利用。
你隻有拖延婚禮時間才能盡快逃離這個困境。
歷史中傳言他和盧克雷齊娅有一段曠世驚人的不倫之戀,後者更是在父親的指示下嫁了兩三次,淪為權力和政治交易的犧牲品。
而海蒂對這段傳聞的真偽完全不感興趣。
在一個群交都不是什麼新鮮事的混亂家庭裡長大的孩子們,耳濡目染和經歷的事情,不比一個政客見證過的黑暗要少多少。
她現在更關心的事情,是如何更加不著痕跡地撬動這年輕人的腦子,在確認足夠多的必要信息以後想法子離開這裡。
現在唯一能知道的信息,就是還有四天就要舉行婚禮,而且教皇也已經返回羅馬了。
——她完全不想見到那老色鬼,哪怕一次。
哪怕她剛才足夠巧舌如簧,那凱撒都保持著警惕,沒有暴露太多的消息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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熱那亞現在到底怎麼樣,陷入混亂狀態了嗎?
羅馬和周邊三國的關系到底發展到什麼地步了?
洛倫佐還活著嗎?他發現內鬼了沒有?
窗外日升又漸漸日落,擺在餐桌上的精美食物她完全沒有動過。
一連兩天,海蒂始終坐在窗旁,沒有半點食欲。
凱撒曾經來過,在她背後欲言又止想要說些什麼,最後還是轉身離開了。
宮廷裡漸漸傳來消息,說是新郎生病發燒不止,婚期需要往後推延些日子。
在夜幕來臨的時候,又一位女佣走到了她的身邊。
“請用些東西吧。”那人粗魯道。
“不。”她冷淡道。
下一秒,一件女僕的制服就被扔到了她的懷裡。
“最好快一點。”列奧納多擠了擠眼睛,用寬大的裙擺擋住了她的身影:“等會不要說話,跟著我低頭往這邊走。”
海蒂猛地抬起頭來,攥緊了那件衣服簡直說不出話來。
列奧——納多?!!
他把所有的胡茬都剃了個幹幹淨淨,而且微卷的長發也如羅馬人一般披落在兩側,臉上似乎還沾了些妝容。
“換衣服。”他囑咐道。
海蒂迅速的往後看了一眼,發覺連門都已經被關上了。
現在正是換崗的黃昏時刻,而他借口要幫她洗澡更衣,把另一個女僕也支去打熱水了。
她不多猶豫,背對著他脫掉了繁復的長裙。
蝶翼一般的背伴隨著衣物的脫落裸露出來,姣好的腰線與起伏的曲線都完美的如同被天神祝福過一般。
列奧納多原本強行別過頭保持紳士,最後還是忍不住看了一眼。
那淺淺的腰窩讓人想要親吻撫摸,修長的雙腿帶著褻瀆般的美感。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幫她把脫下來的衣服藏到床底。
當初到底是哪個蠢貨說自己對女人完全不感興趣的?!
“我們怎麼離開這裡?”海蒂壓低聲音轉過身來,伸手指了指窗外:“這裡可有六樓。”
“從這裡。”達芬奇指了指他推進來的、用盛放食物和換洗衣物的雙排置物車:“記得把自己抱緊一點。”
……得虧她節食了這麼多天。
海蒂抱著膝蓋縮了進去,躺在原本應該放置衣物的狹小空間裡。
她簡直要被壓成一個罐頭了。
幹淨的亞麻長布落了兩層下來,把她的輪廓完全遮擋。
達芬奇扶了一下裙擺,又把車子推了出去。
他在走出門口的時候,忽然被守衛叫住了。
“嘿——”那男人低笑著湊了過來:“拉瓦爾那個掃興的老娘們終於走了,這是哪裡來的漂亮姑娘?”
真正的漂亮姑娘把自己抱成了一隻螃蟹,在桌子底下一聲不吭。
燈光下,這褐發褐眸的美人看著皮膚白皙又眸帶薄嗔,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成熟的氣息。
高挑又瘦削,一看就是個好上手的貨。
守衛見他不答,隻當他是害羞了,上前捏了捏他的屁股。
“午夜記得去谷倉等我,小美人。”
旁邊的守衛目不斜視,假裝無事發生。
等這車一路推到了安全位置,列奧納多才把她拉了出來。
他們在夜色中不需要任何交流與溝通,都如同訓練有素的女僕般匆匆低頭行路。
這些天海蒂都被關在房間裡哪都不去,連守衛都不曾注意她到底長什麼樣子。
一路上偶爾有其他守衛路過,甚至還會與列奧納多打個招呼。
——而他居然記得他們的名字,表現的自然而又友好。
海蒂也會跟著停下來微笑點頭,讓自己的面龐隱藏在陰影裡。
……這恐怕被捏過不止一次屁股。
直到他們從庭院的角門裡出去,又避開街道兩側的巡邏兵和查夜官,才終於拐過街角跳上等候多時的馬車。
海蒂緊張的全程都不敢發出任何聲音,握緊他的手甚至想屏住所有的氣息。
馬車從一個偏僻的小巷裡穿插而過,停在了古城牆的狗洞旁。
泥土有被新挖掘的湿潤氣息,還夾雜著好些青草的味道。
海蒂不顧渾身都沾上泥濘,用最快的速度從蛛網和塵泥中爬了出去,而列奧納多也很快的跟了出來。
他們在黑夜的森林中狂奔,很快又跳上了另一輛馬車,開始一路向北駛去。
直到確認後方沒有任何追兵了,海蒂才終於開口說話。
“這兩個月,外面到底發生了什麼?”
“一言難盡,”列奧納多握緊了她的手,側身給了她一個足夠綿長和溫暖的吻:“我來接你回家。”
話音未落,他們的背後忽然傳來了沉悶的響聲。
這響聲一下連著又一下,連大地都在為之震顫。
就如同沉悶的春雷突然降臨了一般。
似乎有人在尖叫呼嚎,地面也有微微的震動,可由於距離不斷拉長的緣故,連聲音都並不算清晰。
還有沉悶的重物在轟然倒地,磚石如驟雨一般砸落到地面上。
海蒂猛地回頭,發覺羅馬城陷在了火光之中。
她驚愕的幾乎什麼話都說不出來,隻能怔怔地看著這遙遠的一切。
爆炸還在不斷發生——天空中猶如有巨龍在翻滾著掙扎一般,不斷地有火焰在竄動跳躍。
“列奧,你……”
男人沒有回頭,隻再次淡淡開口。
“我炸掉了羅馬教廷。”
第68章
當德喬傳報消息,說領主大人消失在臥室裡的時候,列奧納多還以為是她在和自己開玩笑。
可人們找遍了整個房間和城堡,表情從輕松淡定轉變成憂慮緊張時,他的大腦空白了許久。
——她會去哪裡?
——她遇到了什麼?
海蒂消失之前原本就早已入夜,列奧納多帶著僱佣兵去封鎖港口和城門的時候都到了子夜。
他吩咐尼可羅和其他親信盤查這一路有關的所有人,直接開始沿街沿戶的搜查巡夜。
——他的新娘就如同人間蒸發了一般,消失的毫無徵兆。
褐眸的將軍在面對上萬軍馬騎兵時都不曾改色,此刻卻握著長劍連手指都在發抖。
他腦海裡開始浮現無數種可能,不受控制的開始想最壞的打算。
不——如果她真的出事了,他寧可死在這個夜裡。
直到臨近破曉,整個熱那亞城屋宅地窖還有暗巷都搜了個遍,也沒有任何蹤跡。
列奧納多從未騎馬騎的如此急。
他往返於城堡和城市之間,不斷詢問著她回來了沒有。
沒有——沒有哪怕一點點的蹤跡。
有醉倒的流浪漢說看見過被帶走的美人,可一路追查過去也隻是賣笑的娼妓。
他的心一寸寸的沉到了谷底,連每一次呼吸都如同在割裂著自己。
海蒂……
他從來不相信上帝,卻開始絕望的祈禱。
你一定不要有事,等我找到你。
等朝陽從海平面上升起的時候,人們終於疲憊的折返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