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馬被三國壓榨合圍又策反失敗,如今是在拼死一搏嗎?!
更核心的問題在於,為什麼這一切會進行的這麼順暢?
她臉色蒼白了許多,手指開始顫抖了起來。
她本人的利益是和美第奇家族完全綁定的,洛倫佐根本不存在背刺她的任何可能。
隻要她在一天,美第奇的生意都會不斷擴張發展,更多的藥物也將蔭庇他們的子女。
可是洛倫佐身邊——還有一個克希馬!
是誰知道她的婚期和位置,誰可以幫忙安排幫手和廚子?!
她無條件地信任著美第奇家族給予的助力,可如果這個人從中作梗,他可以遙遙隔著千裡之外去影響整件事情的走向!
當初放手盧卡城的時候,美第奇家族那邊就支援了許多廚師與僕從,她雖然把那些僱佣軍遣回了原處,卻留下了那些來自舊宮的侍者——
僱佣軍團的極速擴張讓各種繁瑣事務負擔不斷加重,哪怕是清理馬厩的人手都完全不夠。
後來從盧卡城一度北上打到熱那亞城的時候,美第奇的援助與問候也如影隨形。
海蒂忽然感覺冷汗將她的背部浸透,連喉頭都好像被扼住了一般,現在完全發不出聲音來。
——克希馬可以接觸印章還有書房,而且全程都與德喬有各種往來。
他們早已信任了洛倫佐的這個下屬,很多事上根本不會有懷疑。
而那一次,他們即將出城離開佛羅倫薩的時候,也是他佯裝催促的跑過來,再用一大段話拖延時間,好讓凱撒·波吉亞過來堵路。
他——難道和波吉亞家族早就是一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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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切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海蒂不斷地深呼吸著,連眼神都有些失焦。
最危險的是,洛倫佐還在他的身邊。
如果這個猜測是對的,這個副官真的被無孔不入的西班牙金幣賄賂個徹底,洛倫佐也可能會陷入更加危險的境況裡!
她現在沒有任何方法傳遞消息——更沒辦法逃出這裡。
從六樓往下跳,哪怕沒有巡邏者也會摔個粉身碎骨!
“你怎麼不說話了?”小女孩陰沉了臉色道:“他們說你是我哥哥的新娘,是這樣嗎?”
“不是。”海蒂否定道:“我已經有要盟誓的人了。”
如果不是你哥哥被你父親當做棋子和擋箭牌,我現在根本不會出現在這裡。
“真的?”那女孩皺眉看著她道:“可她們在布置婚禮的現場,而且還在討論給你打扮成什麼樣才好。”
“孩子……”
“不要叫我孩子。”盧克雷齊娅往前走了兩步,眼睛盯在她的身上:“哥哥是隻屬於我一個人的。”
“你不配碰他。”
海蒂忍住對這個小女孩翻白眼的衝動,起身想要去找別的線索。
門口突然傳來了一聲呼喚,聲音頗為熟悉:“盧克雷齊娅。”
十三歲的凱撒站在門口,笑著向她張開了懷抱:“到哥哥這裡來。”
“哥哥!”小女孩瞬間變了臉色,轉身時已經又回到那一副天真浪漫的狀態,奔跑著就撲到了他的懷中:“哥哥——我好想你——這幾天我根本睡不著覺。”
海蒂 對這兒童劇一般的情節完全不感興趣,她轉身再次去看樓下巡邏兵徘徊的路徑,試圖從周邊的房舍裡找到一條逃跑的路線。
……希望她能全須全尾的回去,實在不行讓法比奧給她安個假肢。
那對兄妹黏糊夠了之後,小姑娘才依依不舍的被侍女們接走,帶去了別的地方。
而海蒂不曾回頭看他們一眼,大腦還在飛速的運轉。
她完全不能相信克希馬是反叛者,也許這些事情都是她猜錯了,也許還有其他沒有注意到的地方——
“海德維希小姐。”凱撒慢條斯理地開了口。
她轉過身來看向他,笑容有些嘲諷:“今天打算念情詩還是送玫瑰,嗯?”
“看來你並不喜歡我的那副樣子。”凱撒坐了下來,神情頗為玩世不恭:“說吧,婚禮想穿金色還是紅色?”
“和你?”海蒂笑了起來:“羅馬教廷已經孤注一擲到這種地步了嗎?”
“確實如此。”凱撒揚起了眉毛:“你知道洛倫佐先生是怎麼說的嗎?”
她在聽到這個名字的時候,內心繃緊了幾秒鍾。
她不希望聽見他的死訊,更不希望他因為自己而死。
“當時,我們要求熱內亞和佛羅倫薩提供足夠的庇護,以及出動軍隊懲戒叛逆的那不勒斯。”凱撒雙手交叉,從神情到姿態都完全如同一個成年人:“而且我們告訴他,你就在羅馬。”
這個威脅足夠直接,也足夠無法忽視。
海蒂深呼吸了一口氣,等著他宣判結果。
“這位領主的原話是,‘她的死活與我無關’。”他嘲弄道:“我當初還以為他很喜歡你。”
海蒂在這一刻,心裡的石頭完全落下地來。
這是足夠穩妥的狀態。
如果他表現出對籌碼的漠不關心,她也許還有一條活路。
而如果他表現出半分的在意,羅馬人都會趁火打劫,提出越來越多得寸進尺的要求。
“這位先生似乎並不在意您的處境,哪怕你被送去做軍妓也沒有什麼。”凱撒把玩著自己的匕首,抬眸笑著看她:“我可舍不得。”
他坐直了身體,又扮演出那深情款款的少年情態:“我找了你這麼久,怎麼會再放開你呢。”
海蒂沉默了幾秒,忽然開口道:“這是你唯一能夠得到父親重視的機會,對嗎。”
凱撒怔了一下,掌心握緊了匕首。
“得不到父親的重視,你就沒辦法保護盧克雷齊娅。”
“再過幾年,她就會被當做政治婚姻的交易品,如同你無數個姐姐那樣嫁到各個公國裡去,對嗎?”
“你最好學會沉默。”他冷聲道:“這些都與你無關。”
“那我為什麼要出現在這裡?”她反問道。
凱撒鐵青著臉色站了起來,先前那副虛情假意的模樣也崩了個徹底。
“你根本不懂我們一家人的處境。”
那個所謂的教皇,站在權力最頂峰的男人,他有十幾院的情婦,幾十個來路不明的私生子。
而他和他的妹妹,根本沒有半分選擇的餘地。
當年想要討一口飯吃,想要被佣人們善待一天,每次都可能要付出頗為恥辱的代價。
他犧牲掉自己的婚姻,甚至不惜向這個比他大十四歲的女人求愛,被那稱之為‘父親’的人當做棋子一般驅使——
“凱撒·波吉亞。”海蒂坐在窗旁,淡淡開口道:“你的這些小心思,你父親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的臉色忽然蒼白了許多。
“你覺得,這一場又一場鬧劇,到底是你在算計他,還是他在算計你?”
“不——”
“出讓你這一個兒子,他可以繼續向羅馬和熱那亞變著法子勒索討要,這完全是毫無成本的好處。”
“而你,”她揚起了嘲諷的笑容,語氣冷淡而平靜:“想要從他那裡討得半分好處,完全是痴心妄想。”
凱撒露出被激怒的表情,猛地起身往前走了兩步,聲音都揚高了不少:“你有什麼資格來討論這些話?!”
“年輕人。”海蒂直視著他高高舉起的匕首,沒有半分的畏懼:“你現在對我動手,隻會損失更多。”
凱撒咬緊了牙關,握著匕首遲遲沒有落下。
“我無心關注你和你妹妹之間的事情,但記住最基本的一點。”她露出憐憫的表情:“在權力面前,人們毫無感情可言。”
不管他是不是教皇的親生兒子,不管他和他妹妹將來的身世和身份會如何——隻要亞歷山大六世足夠貪婪,他們就都注定成為犧牲品。
“哐當。”
匕首掉到了地上,發出悶鈍的響聲。
少年後退了幾步,露出絕望的笑容:“你想對我說什麼?讓我去一刀殺了我的父親?然後把你放走?”
他原本以為,隻要自己在這件事上給予父親足夠多的配合,他就會慢慢的重用自己,然後自己就有機會去保護盧克雷齊娅。
聯合內線擄走她也好,逼迫佛羅倫薩給予軍力援助也好,這一切都是為了顯示他對羅馬教廷足夠的忠心。
可是這個美第奇……她居然說,這一切都隻是他父親一個人做的局。
他從頭到尾……什麼都不是。
“我告訴你這些本質,是為了讓你能夠清醒過來。”海蒂掃了一眼地上的匕首,不緊不慢道:“——而且這場婚禮,是可以被阻止的。”
“阻止了又怎樣?”凱撒的聲音裡依舊帶著怒意:“你依舊是俘虜,我依舊是可笑的私生子,任何事情都不會改變。”
海蒂忽然笑了起來。
“不,你又錯了。”
她輕聲開口道。
“你可以逃離這些。”
“逃離?逃離我的父親?還是波吉亞的這個姓氏?”他露出嘲諷的笑容。
“逃離你的命運。”淡藍色的眸子在日光下泛著明光,洞察平靜亦如往昔:“你可以帶著你的妹妹,脫離這整個家庭。”
-3-
海蒂沒有再多解釋一句話。
她知道自己這時候再多煽動一句,都可能讓這個搖擺不定的年輕人陷入更加混亂的狀態。
凱撒直接罵了句髒話摔門而去,整個房間都陷入了寂靜之中。
在剛才的對話裡,海蒂一直都在保留自己的觀念,在不著痕跡地對他進行引導和控制。
——這是現代社會最常見的話術之一,至少米高梅公司的某些人很擅長這種事情。
警告,動搖,質問,挑撥。
影視公司也好,記者審問也好。
過去的職業經歷,已經教會了她足夠的技巧——
不要回答他的任何問題,要把他帶進自己架設的語境裡,用自己的語境來影響他的預期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