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將士大大方方地說。
「雖然我們西域的男子普遍比你們中原男兒健壯,但像主上這樣的,還是少數。可惜,主上潔身自好,還沒有女人成功睡到過他。」
她如此坦然,反倒讓人討厭不起來。
我羞紅了臉,不知該如何作答。
崖西這幾日的確與我同床共枕。
但他隻是抱著我,什麼都不做。
難道,他其實中看不中用?
當夜,我有些在意這件事,翻來覆去睡不著。
崖西被我吵醒,驀地將我圈在懷中。
「動來動去,想挨揍?」
「你不打女人。」
崖西雖然兇殘好戰,但這點原則還是有的。
他低低一笑:「誰說是那種打?」
我還沒明白意思,他的身體已經貼上來。
一片灼熱抵在後背上,我登時不敢多言。
但他隻是哄了哄我:「快睡吧,明早帶你去看日照金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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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日照金山,我便安定了些,乖乖入眠。
不練兵的時候,崖西經常帶我出去。
看冰川,看夕陽,在一望無際的雪原上馳騁。
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友好地相處下去。
直到,崖西要進京面聖。
帶著我一起。
12
原來,早在我吃喝躺平的這些時日裡,崖西答應了朝廷的談和條件。
雙方正式停戰。
崖西親自進京。
我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帶著我,是我還有什麼利用價值嗎?
但我別無選擇。
時隔大半年,返回故土,我內心百感交集。
北上尋找周砥那一路,處處鬧飢荒,所見皆是流民。
京城卻奢靡繁華,宛如另一個世界。
我們在城外驛站稍作休息,等使臣來接。
使臣還未到,先來了位不速之客。
周砥。
他說要見我。
崖西頓時面色都不好了。
他還沒忘,那日陣前,周砥對我許諾。
停戰後,要來接我走。
現在,似乎是兌現承諾的時候了。
崖西轉頭看我:「去不去見他,你自己決定。」
我說:「那還是見一面吧。」
崖西目光倏地暗掉。
他不再多言。
起身時,卻拂落桌上骨盞,摔了一地。
一個月不見,周砥憔悴許多。
「阿绾。」
他欲上前,卻又止步原地,上下打量我。
「你……還好吧?」
「還不錯。」
「你是在逞強麼?我知道你生我的氣,但你看,我沒有放棄你啊。」
周砥一副自我感動的樣子。
我道:「實話講,在崖西身邊,反倒比在你身邊還自在。」
「是他教你這麼說的吧?」
周砥心疼得紅了眼眶。
「阿绾,辛苦你了,你現在隨我走,此後你改名換姓,我們成親。」
「為什麼要改名換姓?」我問。
「因為……」
「因為蘇阿绾,已經髒了,配不上周小將軍了,是麼?」
周砥一怔:「绾绾,我絕不是這個意思!發生這種事,對女子名節不好,改名是為你考慮,可以避免很多麻煩——」
「啪」的一聲。
我狠狠打了他一巴掌。
「別裝了!你隻是怕我抹黑你,給你帶來麻煩!」
周砥懵了。
13
無論他再怎麼辯解,我都不想聽。
返身回營時,我發現崖西正在遠處盯著我們。
……很像一匹蟄伏的狼。
見我回頭,崖西晦暗的神色才松動。
「回來了?」
「嗯。」
崖西沒有問,周砥同我說了什麼。
他隻是說:「過來,風把你的頭發都吹亂了。」
我聽話地坐到他身旁。
我也什麼都沒問——假裝沒看到他身後的弓。
倘若我方才跟周砥走了,他會取下那把弓,親手射穿我嗎?
崖西重新幫我盤發髻,用他殺人的那雙手。
這幾日,他替我梳頭畫眉,如同一對平凡的夫妻。
害我差點忘了,他的本質。
怎能因為野狼衝我搖尾巴,就相信他絕不會咬斷我的脖子呢?
梳頭時,崖西粗獷的大手撫過我的脖頸。
激起我一陣寒顫。
「周砥不是個有擔當的男人。」
他說。
「叫聲崖西哥哥,我替你殺了他。」
我試圖微笑,卻因為太害怕,表情變得難看。
「我不會跟他走,也沒必要讓他死。」
「你舍不得?」
「不是……」
崖西顯然不信,他突然大力按著我的後腦勺,粗暴地吻過來。
隻是一個吻,我卻差點交代在這裡。
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戀戀不舍地放開我。
「绾绾乖,不要再想他了,不然我真的會忍不住,取他首級獻給你。」
我大口呼吸,好不容易平復下來。
我說:「我真的不在意他了。但是崖西,我有個請求……」
「你說。」
「等你玩膩了,能不能放我走?」
崖西表情一僵。
神色肉眼可見地冷下來。
14
我說錯話了嗎?
我果然沒資格提這種要求嗎?
看著崖西越來越冷的眼神,我坐立難安。
「蘇阿绾,你以為你是什麼?」
問得好。
我識趣地說:「我隻是你的一個玩物。」
「……你是這樣想的?」
「嗯,」我用力點頭,「我知道自己的身份,以後絕對不會逾越。」
他突然笑了。
卻是那種帶著怒意的笑。
「蘇阿绾,我問你,我每次打獵回來,都先讓你查驗,你覺得是為什麼?」
「威脅?讓我知道你的實力,我跑不掉的。」
「……那我替你梳頭盤發,是為什麼?!」
「彰、彰顯你對我方方面面的控制?」
「……」
崖西很無語。
不知道為什麼,他更氣了。
他在我面前一向輕手輕腳,這次出去,卻重重地帶上門。
門板差點被他甩掉。
隨後一連幾日,他都沒主動來找過我。
進宮的時候,他也和我分道揚鑣。
他去和陛下議事,我自己在宮裡瞎逛。
看來是真生氣了。
我提的要求太逾越了麼?
總不能是其他原因吧?
一個離譜的念頭一閃而過。
隨即被我自己否定。
崖西不可能喜歡我。
於他而言,我充其量就是個俘虜,地位甚至趕不上他飼養的雪狼。
玩物就要有玩物的覺悟。
在他手裡起碼還能吃飽飯。
若是流落在外……我恐怕隻會被流民烹而分食。
思及此,我決定找個機會,和他道歉。
「哪來的賤人,敢在宮內隨意行走!喲,是你啊。」
刺耳的聲音打斷我的思緒。
是青檀公主。
15
許久未見,她還是這副刻薄嘴臉。
「你竟然還敢出現在我面前?!」
青檀氣勢洶洶地走過來。
她的怒意不是無緣無故。
據說,在將我「獻」給崖西後,軍中將士看清了公主的嘴臉。
原來她不是什麼豪爽大義之人。
貴為公主,錦衣玉食,到關鍵時刻卻貪生怕死,隻會讓普通女子替她受苦受難。
眾人對青檀敢怒不敢言。
周砥也漸漸同她生分了。
青檀惱我,毀了她樹立許久的好形象。
「蘇阿绾,見我為何不下跪?」
「陛下早有口諭,崖西是貴客,不用向除他以外的皇室宗族下跪,我和他同禮。」
「放肆!你不過是崖西身邊的一隻母狗,憑什麼和他同禮!」
我神色一冷,提醒她:
「殿下,注意言辭。陛下與崖西相談甚歡,稱兄道弟,我既是崖西的人,得罪我,便是得罪西域之主。」
「放屁!說你是母狗,你就是母狗!」
青檀大概是在外面混久了,早就將公主的禮數忘得一幹二淨。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
我沒客氣,直接上去抽了她兩巴掌。
青檀捂臉尖叫,揚言要砍我的頭。
想到她往日的跋扈舉止……我有樣學樣,抓起她的發髻,將她的臉按進池水中。
「殿下汙言穢語,可要好好漱個口。」
「你——咕嚕咕嚕——」
嘈雜聲引來貴人。
陛下正帶著崖西欣賞宮裡的奇珍異草,接到稟報後,立馬趕了過來。
青檀哭嚎一嗓子,扒著他爹的腿。
「父皇,這個蘇阿绾想殺女兒!」
「公主殿下怎麼惡人先告狀呢?分明是您先說我……」
我欲言又止,實在說不出那些難堪字眼。
崖西問:「說你什麼?講出來。」
「說我,是你身邊的一條母狗。」
登時一片死寂。
陛下看了看崖西,道:「青檀心思純稚,口無遮攔,崖西,你不會介意吧?」
明擺著要偏心了。
青檀得意地看我。
也許今天確實不該招惹她。
我剛惹了崖西不開心,現在又是停戰初期,他不可能為了我,去得罪陛下。
可我……還是想試試。
我悄悄擰一把大腿,疼得自己眼淚哗哗。
然後抬頭,向崖西投去可憐的一瞥。
崖西鎮定地看著我,沒什麼表情。
完了,不管用了。
就在我準備放棄的時候,他突然開口:「我介意。」
陛下一愣。
「蘇阿绾的確是我的人。绾绾,告訴他們,你和我究竟是什麼關系?」
崖西又把問題拋給了我。
直覺告訴我,這個回答關乎生死。
於是,我硬著頭皮說:
「崖西是……我夫君。」
16
話音剛落,現場又是一片寂靜。
陛下不太相信。
青檀也不信,她甚至嗤笑了出來。
崖西看了看她,說:
「聽到了麼?公主殿下。」
「绾绾是我妻,還未辦儀式,但將來我必會娶她。今日公主殿下敢欺辱她,明日是不是就要欺辱我西域?既然陛下和公主沒有談和的誠意,那我看,還是再議吧……」
「這、這怎麼會呢!」
陛下慌了,青檀笑不出來了。
國庫空虧,流民成災。
哪還有精力繼續和西域叫板??
權衡之下,陛下說:「青檀,快賠不是!」
青檀不情願地向我一跪。
可崖西並不領情。
「陛下,你說要同我結拜為異姓兄弟,還算數嗎?」
「當然算數。」
「那麼,公主殿下,绾绾便是你嬸嬸。對長輩無禮,隻是磕個頭就算了?實在太沒禮數。」
原來青檀喜歡四處結拜,是隨她老子。
話到這個份上了,陛下隻能舍女求和。
青檀喜提板子,還被關了幾天禁閉。
出宮時,崖西看著心情不錯。
「今日你做得很對。」
「今日我做了許多件事,哪件對了?」
「青檀辱你,你打回去,是對了。自己撐不住的場面,求助我,也對了。最重要的是。」
他頓了頓,眸中帶著淺淺笑意。
「我們的關系,終於說對了。」
我心頭一顫,竟覺得他的目光十分燙人。
「做對了這麼多件事,有獎勵。」
「什麼獎勵?」
「腿伸過來。」
崖西的手按在我的膝蓋上,輕輕揉著,有些心疼。
「方才給那老頭跪了片刻,累了吧?明日開始,你睡到自然醒,起來後把我給你的錢都花了,想買什麼就買什麼,想吃什麼就吃,一個子兒都不許剩,好好放松幾天。」
停頓片刻,他又說:
「前幾日不該同你置氣,绾绾原諒我,好不好?」
咦?
分明我想要道歉。
怎麼又成他低頭了?
17
除夕前,陛下大擺宮宴。
我們之所以停留京城,遲遲未走,就是受邀參加這場宮宴。
外面流民成災,宮宴卻十分鋪張。
再見青檀,她像是變了個人。
「先前是我對不住蘇姑娘,來,我們一杯泯恩仇。」
她爽快地舉起酒杯。
又說:「你先前那個未婚夫,對你薄情寡義,我已經讓父皇罷了他的官。」
我心下一驚。
怪不得今夜沒看到周砥。
原來,他已經被當作蝼蟻舍棄了。
青檀公主高興的時候,他是結拜兄弟。
不高興的時候,他就是薄情寡義的渣男。
也不知周砥是何心情。
青檀拉著我,熱情地給我介紹宮裡的幾位娘娘。
還說:「嬸嬸,以後我去西域,一定找你玩。」
事出反常必有妖。
是以,當她親手將點心端到我面前的時候,我留了個心眼。
點心都長得一樣,我悄悄調換了一下。
兩個時辰後。
宮裡出了大事。
——青檀公主與多名男子私通,被抓了個正著。
18
那幾名男子,都是青檀為我準備的。
她想讓我身敗名裂,想讓崖西拋棄我,甚至當場殺了我。
可萬萬沒想到,她自己用上了。
她吃了混入藥粉的點心,神志迷離,與人放肆偷歡。
你問她哪找來那麼多男人?
當然都是她的結拜兄弟。
她平時就與這些男子不清不楚,舉止曖昧。
今夜放低姿態,主動邀約。
那些男人,怎麼肯錯過這個「良機」?
她覺得自己和人是「兄弟」。
卻不知,對方惦記這一刻許久了。
這些男子中,甚至還有三公主的驸馬。
三公主一向與青檀不和。
聽說,三公主怒上心頭,一劍刺穿驸馬的心髒。
驸馬死時,衣服還沒穿上。
三公主還要殺青檀,到底被宮人們攔下了。
陛下趕到現場時,差點昏過去。
他搶過三公主的劍,一把捅在青檀肩膀上。
但又能改變什麼呢?
皇家的臉面,已經被青檀丟盡了。
我沒有去現場圍觀。
說實話,這天晚上,我有些自顧不暇。
出宮時,我身體發燙,奇痒難耐。
崖西問:「你到底怎麼了?」
「唔,那糕點,我不小心咬了一口……」
19
青檀剛將點心端給我時,我還沒反應過來。
我順手拿起一塊,咬了小小一口。
但隨即意識到不對勁。
她果真有這麼好心麼?
我後來才趁她不注意,將剩下的點心換去她的盤子裡。
要不是身體出了反應,我都忘了自己咬的那一小塊。
馬車在向宮外疾馳。
除夕將至,整個京城都很熱鬧。
雖是夜晚,人聲鼎沸。
因此,沒人注意到車內異樣。
「怎麼這麼不小心?」
「嗚嗚,我不是故意的。」
「很難受麼?」
「廢話。」
崖西託著我,坐在他腿上。
我摸了摸他耳朵上的金飾,他耳朵立馬變得滾燙。
又摸了摸他胸前的項鏈,皮膚也變得滾燙。
又……哦,有些地方不用摸,就已經很燙了。
即便如此,他還是忍耐著問:「確定要我幫你?」
「你是不是不行?」
「絕無可能!!!我隻是……怕你疼。」
到達我們暫住的別苑。
馬車還沒停穩。
崖西就橫抱著我,飛快地衝了進去。
速度快到門口的護衛都沒看清。
進屋,鎖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