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公主以豪爽大方聞名於世。
仗著陛下寵愛,她女扮男裝四處玩樂。
更是跑到軍營裡,和少年將軍勾肩搭背。
將軍說,公主很特別,不似尋常女子那般矯情嬌氣。
你問我是誰?
哦,我不是公主。
我是將軍那個出身卑微的未婚妻。
談和失敗那天,殘暴的西域之主點名要公主過去陪他三夜。
公主端起身份,要我替她。
未婚夫把我推到敵軍面前,說:
「阿绾,你就替一替殿下,等事成,我立刻娶你為妻。」
我沒有掙扎,亦沒告訴他。
我不打算回來了。
1
青檀公主喝高了。
她跳起歡快的舞蹈,轉身撲進周小將軍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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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起軍營裡一陣哄鬧。
周砥扶好她,臉紅著說:「殿下,注意儀態。」
「周砥,你別跟宮裡的嬤嬤似的!我都出宮了,管什麼儀態不儀態!」
隨後,她勾著周砥脖頸,朗聲大笑。
「人生得意須盡歡!喝!」
「殿下豪爽!」將士們被她鼓舞,紛紛舉起酒碗。
這就是本朝大名鼎鼎的青檀公主。
因豪爽大氣,頗得盛名。
我想,我原本也會喜歡她。
如果周砥不是我的未婚夫的話。
2
身體有些不適,我很想喝口熱水。
我走到周砥身旁,小聲問:「今晚,我能用熱水麼?」
周砥看我一眼:「一會兒讓人給你打水。」
話剛說完,他又被公主勾走了。
「周砥,本公主把你當好哥們兒,來,我們兄弟情深,幹了這碗酒!」
周砥沒再管我,笑著接過。
不知誰先提起家人,將士們七嘴八舌聊起了家常。
副將忽然說:「將軍,我記得你有個未婚妻。」
一眾人安靜下來,好奇地看向周砥。
周砥點頭:「是。」
「見過沒?長得美不美?」
周砥:「……美。」
青檀公主的臉倏地冷了。
她看向周砥,語氣不滿:「我不信,一個普通民間女子能有多美?周砥,你說,是本公主美,還是她美?」
我攥著軍裝一角,有些坐立難安。
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周砥低沉的回答:
「當然是,公主更美。」
3
青檀公主目光得意,看向了我。
整個軍營中,知道我身份的,隻有周砥和她。
我是半個月前來的,來投奔周砥。
生逢亂世,家裡人死光了,城中紈绔惡霸想要強佔我。
我別無他法,隻能投奔周砥。
他是我的未婚夫、娃娃親。
也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依靠。
這千山萬水,天知道我吃了多少苦頭才走到。
可來了軍營,才發現不是那麼一回事。
按照我朝律法,將軍的親屬可以隨軍。
可周砥一點也不想讓人知道我的存在。
他對我不冷不淡,還讓我男扮女裝,混在將士中,不要讓人察覺了身份。
隨後我才知曉,因為青檀公主在。
公主生性灑脫,不愛紅裝愛武裝。
因得陛下盛寵,結拜兄弟遍布江湖。
她對軍營生活充滿好奇,就來「體驗生活」。
說起來有些荒誕。
尋常百姓靠近軍營,基本都被當做作奸細軍法處置了。
可一朝公主,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隻是為了玩一玩。
沒承想,公主與周將軍一見如故。
還將他收作小弟。
我原本以為,周砥隻是礙於她的身份,不好對她太嚴厲。
後來才發現,周砥早就被她勾得魂都沒了。
他說,殿下不似尋常女子那般嬌氣柔弱。
他還說,女子豪爽,最是特別。
酒宴還在繼續,我卻越發覺得冷。
西域入冬了。
我默默回到帳篷裡,獨自看著夜色發呆。
一直到深夜,熱水還未送來。
我實在難受,就去找周砥問問。
酒席已經結束,周砥在自己的帳篷裡。
我說:「周砥,我的洗澡水呢?」
「抱歉阿绾,青檀公主要沐浴,要走了所有熱水,你今日先委屈一下。」
又是這樣。
我失望地說:「周砥,你還記得,我才是你的未婚妻嗎?」
周砥冷淡地看我:「蘇阿绾,我同殿下已是拜把之交,你不要吃莫名其妙的醋。」
我沒再與他爭辯。
我隻是覺得,西域的冬夜,好像還沒有人心冷。
4
許是昨夜周砥隨心誇了我一句美。
青檀公主懷恨在心。
她叫我去洗她的衣服。
我道:「殿下,軍營裡有專門負責洗衣掃撒的人。」
「你敢頂嘴?」她生氣地說,「我的那些中衣、肚兜,怎麼能讓男人碰?這軍營裡,就剩下你一個女子,你不洗誰洗?」
我不懂。
她跟外男勾肩搭背,甚至同喝一碗酒的時候,
怎麼沒見她男女有別?
公主的命令,不從也得從。
可我剛打來一桶熱水,又被青檀從背後踢了一腳。
這一腳,讓我差點摔在地上。
「誰讓你用熱水的?我的衣服,隻能用冷水洗!」
「可是殿下,冷水都結冰了。」
「女人就是嬌氣!你再敢頂嘴,我打死你!你猜我要是打死你,周砥敢不敢說個不字?」
我閉上了嘴巴。
想到周砥那副樣子……算了。
先活著再說吧。
青檀不讓我生火化冰。
我隻好用自己的手,一點點融化水裡的冰。
我今日恰好還來著月事。
等洗完她的衣服,我已經疼得說不出話了。
我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返回帳篷的。
我隻知道,我暈倒在了周砥的帳篷前。
5
我醒來後,周砥來替青檀公主賠不是。
他說:「殿下自小養尊處優,你別放在心上。」
「為什麼她自己不來?」我諷刺道,「因為她身份尊貴,我配不上她親自的道歉?」
「阿绾,她畢竟是公主。」
「公主若是在軍營裡殺了人,也沒人能管嗎?」
周砥有些不悅:「你別這樣揣度殿下,她不是那種人。」
「她今天差點要殺我。」
「你隻是受寒,暈倒了,死不了人。」
他嘆息著,不掩失望。
「阿绾,別這麼矯情,你要是能學到殿下的三分豪爽就好了。」
我還想說點什麼,周砥就被副將叫走了。
接下來幾日,青檀沒再來找我麻煩。
倒不是她大發善心。
而是她顧不上我了。
周砥此次行軍,是為了籠絡西域之主。
西域有幾個城池和部落,極不安分,對邊境造成威脅。
現在的西域之主叫崖西。
是個兇殘善戰的統領。
陛下自知打不過他,隻好叫人來談和。
然而,周砥沒跟他談妥。
因為崖西開出一個離譜的條件——
聽說周砥軍營裡藏了個女人。
他要那個女人,陪他三晚。
那女人,自然是青檀公主。
我一直女扮男裝,沒被人發現。
但青檀公主身份尊貴,怎麼可能去陪他?陛下都不會同意。
可若是不去,真打起來,周砥沒什麼勝算。
是以,周砥這幾天愁壞了。
我想告訴周砥,崖西並非真的想要公主。
他隻是對條件不滿,想要羞辱一下我朝。
我行至帳前,話還沒說出口,就聽到青檀的聲音:
「不是還有個女人嗎?讓她去啊。」
6
晚上,周砥給我送來一套衣服。
華貴的衣裙,金燦燦的首飾,都是女裝。
周砥的目光,有些愧疚:「阿绾,實在是別無他法了……」
「我知道。」
早在帳前,青檀公主提起我時。
我就聽到了,周砥同意的聲音。
「阿绾,你隻需做做樣子,等條件談妥了,我自會把你贖回來。」
贖?
好有趣的用詞。
我仿佛隻是個物件。
「若我不想去呢?」
「這恐怕由不得你。殿下身份尊貴,實在不宜露面,阿绾,你幫殿下頂一下,賞賜不會少你的。」
瞧瞧,這就搬出階級權威了。
我笑了笑,不言語。
周砥也怕把我逼急了,我真撂挑子不幹。
所以,他又開始好言相勸:
「阿绾,你受苦了,等此事一了結,我立刻娶你——」
「衣服放下吧。」我輕聲打斷他。
我不餓,男人畫的大餅,一口也不想吃。
次日,大雪紛飛。
崖西來領人。
我身著羅裙,步搖在風中晃出清脆聲響。
多虧了崖西,我昨晚好好沐了個浴。
周砥從小在軍營長大,此前未曾和我見過面。
來軍營那日,我又灰頭土臉。
後來洗幹淨了,卻被頭盔遮住大半張臉。
這恐怕是第一次,我以整潔的面貌出現在周砥面前。
不光是他,一眾將士都有些發愣。
無數雙眼睛落在我身上。
周砥更是一時連話都忘了說。
我慢慢走到陣前,走向崖西。
西域之主坐在巨大的雪狼身上。
突然哼笑一聲:
「你不是公主。」
7
謊言瞬間被拆穿。
我下意識抬頭去看崖西,然後,就有點挪不開眼。
他五官俊美,皮膚偏黑,目光像野獸一樣銳利。
我不禁想到他的傳聞。
據說崖西嗜血,殺人不眨眼。
我會死嗎?
他會用哪把刀抹掉我的脖子?
正擔驚受怕著,卻見崖西扯唇一笑:
「但是比公主要美,我很滿意。」
周砥終於反應過來,走上前,急急地拉住我:「她的確不是公主殿下。她是末將的未婚妻。崖西,既然你已經知道了,那就不能帶她走了。」
崖西噗嗤一笑,有種原始的邪性和野性。
「你的未婚妻,你推給我?中原人玩這麼花啊……」
「休得無禮!她擔憂殿下,主動要為殿下分憂。」
「可你的小美人好像不是這樣想的。」
崖西託著腮,唇邊含笑,像欣賞一出好戲。
「這樣吧,讓小美人自己選。看她願意跟你回去,還是跟我走。」
周砥松了口氣,轉頭安慰我:「這就好辦了,阿绾,我們回吧。」
見我沒動。
「阿绾?發什麼呆呢?」
我沒有看他。
而是抬頭,與崖西對視。
「我、我跟你走……行麼?」
8
「行啊,當然行,太行了!」
崖西哈哈大笑。
不等周砥反應過來,他一把將我抱上雪狼。
雖然已是冬天,崖西卻好像一點不怕冷,敞著衣襟。
我的手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胸肌。
嘶……趕緊縮回來。
周砥不敢置信:「阿绾,你是不是糊塗了?!」
「不,我很清醒。我知道自己不是嬌貴的珍寶,無需被人捧在手心,裝在心裡。」
「……」
「但是周砥,請你記住,若不是你掙到了軍功,有了地位,你其實跟我一樣,是隨時會被殿下踩死的蝼蟻。」
「阿绾,你聽我解釋——」
我打斷他,道出盤桓在心裡的那句話:
「周砥,婚約作廢,我不要你了。」
9
半個時辰後,我被崖西扛進軍帳中。
方才的鎮定早已蕩然無存。
聽說西域人做那事的時候,極其粗暴。
我拼命往角落裡縮,求他放了我。
崖西居高臨下地問:「你叫蘇阿绾?哪裡人?」
「吳、吳地人。」
「哦,江南。」
他眯起銳利狹長的眼睛,視線在我裸露的肩頸流連。
像是鴻蒙初開的野獸,尚不懂得掩飾本能與欲望。
我哀求道:「謝謝你救了我,我願意給你當僕人,洗衣做飯都可以!」
「我沒有救你。」
「公主容不下我,留在那邊,我遲早會死。機緣巧合之下,你就是救了我。」
我想用悽慘的遭遇打動崖西。
可他卻理解出了另一層意思:
「所以,你寧肯死在我床上,也不願死在你們公主手裡?」
我不可思議看向他。
捕捉到他眼底戲謔的笑意。
我紅著臉道:「我是說,洗、衣、做、飯!」
「聽到了,你想跟我做。」
「……登徒子!」
我氣得罵人,並用腳踹他。
可我這點力氣,對崖西來說,跟撓痒似的。
繡花鞋飛出去,腳踝順勢被他握住。
我的腳常年不見光,白皙如玉。
捧在他手裡,有種異樣的反差。
「我勸你省省力氣,一會兒有的折騰。」
崖西將我越抓越緊,嗓音沉沉的,帶著蠱惑的意味:
「聽說你們江南的女人,飽滿多汁……」
他忽然怔住。
「就這麼怕?」
是的,我被他嚇哭了。
他低頭看了一眼:「叫你別折騰,瞧,衣服鉤壞了吧。」
這套華美的袍子,裙擺不知何時破了個洞。
我從未穿過這麼好的衣服。
現在,它破了。
我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了。
委屈無限放大,眼淚跟不要錢似的落下。
任憑我哭了會兒,崖西才懶洋洋地下令:
「哭夠了就脫衣服。」
10
我很抗拒。
崖西卻很有耐心:「我叫你脫衣服,聽不見麼?」
「我不脫!」
「不脫我怎麼給你縫?」
「什麼?」
崖西指著裙擺上的破洞:「你不抗凍,族裡女子的衣服,你穿著太薄。你也不想一直穿這件壞衣服吧?」
等等。
我有些傻了。
「你隻是想幫我縫衣服?」
「當然不。」他語氣有一絲輕浮,卻莫名認真,「我想對你做很多事……但現在,我隻想縫衣服。縫好你能少哭會兒麼?」
「你……會針線?」
崖西這個體型和外表,很難想象他捏著針線的樣子。
「行軍打仗,哪能鋪張浪費?破了的衣服,當然要縫縫再穿。」
我竟無法反駁。
崖西隨後便出去了,叫來女將士替我換衣。
今日實在太累,也無甚食欲。
縮在榻上,沒一會兒我便睡著了。
翌日清晨,我的衣裙整整齊齊擺在邊上。
裙擺邊多了隻繡花小兔。
小兔子胖胖的,剛好蓋住破洞處。
針腳不算細膩,但很可愛。
我正驚訝,崖西掀簾進來:「給你帶了朝食。」
「這個,是你繡的嗎?」
「嗯,喜歡麼?」
「喜歡。」
「那今天可以不哭了麼?」
我抬起頭,看向他。
崖西的眼睛很特別,像雪原上的獸,充滿侵略性,但不失率真和純粹。
對視了一會兒。
他耳朵尖慢慢泛紅,挪開視線。
「……算了,想哭就哭,老子哄就是了。」
出去前,我聽到他這樣小聲嘟囔。
11
崖西對我處處包容。
幾日後,軍營上下都知道我身份特殊。
崖西是西域之主。
他們便叫我夫人,或是王後。
……實在不勝惶恐。
西域民風彪悍,提起床笫之事,大都不避諱。
有一次,我正喝茶,女將士突然問:「主上那方面應該很厲害吧?」
我差點一口噴出來。
「咳咳,怎麼突然問這個。」
「實不相瞞,我以前也是饞過主上身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