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東西都帶來了。」春煙吩咐他們將匣蓋打開。
這些皆是我私人物件,各色珠玉金銀應有盡有,樣樣不菲。
琉璃輕飄飄掃一眼,頭一句便問:「這是王爺賞你的?」
「是我自己的。」我同她解釋,又說,「你方才說要一模一樣的,隻要你能說出來那是什麼樣的,我這裡的東西隨你挑,一一給你當即定制。」
又有四個下人過來。
春煙說:「這幾位是做飾品的手藝人,請王妃吩咐。」
「琉璃,你吩咐吧。」我靜等她。
她側過臉去,叫我瞧不見波瀾,許久才傳來低低的聲音:「我乏了。」
我輕揮衣袖,示意眾人退下,說:「王爺還會有新的送你,何必置氣。」
「你讓我失了顏面。」她看向我。
「你不惹我,我自不會尋你的不是。」
「何必為王爺做那麼多,不見得他會領情。」
「我是為自己,為王府做事,隻當我是個管事帳房就行。」
她緊抿嘴唇,半天不接話。
我也無益多說,轉身回去。
春煙緊跟其後,出了門檻就管不住嘴:「王爺寵得她無法無天,面上得美名,私底下又來刁難姑娘,哪有這樣的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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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我說話,就聽楚懷戰的聲音搶先一步:「一個丫頭,也敢在背後誹議主子。」
春煙的身子一怔,也連帶我一驚。
隻見他從長廊上過來,臉色陰沉,先是對春煙問:「你剛才稱呼她什麼?」
春煙本能的往後一退,我即刻替她作答:「她是一時沒改過口,私底下失了禮,往後不會了。」
「你過來。」
楚懷戰的眼裡皆是戾氣,且不見春煙往前就大步過去揮拳頭,被我用臂膀擋住,卻又受不住他的力氣,連拉著春煙一塊摔倒在地。
「姑娘......」春煙重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連忙改了口,「王妃,你沒事吧。」
而後正對楚懷戰跪下,恭敬道,「請王爺恕罪,奴婢僭越,心甘情願領罪。」
「杖責八十,如何?」
「王爺,念及初犯就饒過她吧。」
「你不是說賞罰分明嗎。」
「她挨不住八十下。」我實話實說。
「那就割舌頭。」
我倒抽一口冷氣,說:「她是我的婢女,皆是我在教授......」
楚懷戰不耐得打住我的話:「多說一句就再加十下,請王妃斟酌。」
春煙即刻磕頭:「奴婢這就去領罰。」訖語跑出去院子。
我愣在一處,厭惡之心漸起,且見楚懷仁過來。
「十一弟,你去盯著些,免得府上的人念及王妃平日裡的好處,就不肯下重手。」楚懷戰說完便自顧進去屋裡。
「五嫂,先回屋吧。」
我不肯,提步跟在他身後:「十一弟,咱們能不能想個法子,她是我唯一帶來府上的丫頭。」
他回身看我,說:「五嫂,八十下很快的,我讓他們輕些打,但你要是跟著我過去,才會害了她。」
「若是十一弟能讓春煙活著回來,我會銘記這份人情。」
他隻淺淺一笑,踱步離去。
9
窗外有陣陣涼風襲過,我起身去關窗,竟見春煙揉著腰過來,即刻到門口去接她,問:「沒想到你骨頭這樣硬,挨了八十下還能自己走回來。」
春煙示意我先回屋,待關緊房門才說:「我就挨了二下,而且都是很輕的,稍有些疼。」
「是十一王爺幫得你?」
「正是,就數了二下。第一記一,第二記八十,就放我回來了。」春煙臉上是僥幸之色。
「看你往後還敢不敢管不住嘴了。」
「再也不敢了。」她垂頭。
我心中對楚懷仁感激不盡,卻又新增煩惱,說:「他這可是逆了王爺的意思,可別惹上麻煩。」
「他們是親兄弟,總不能把剩下的七十八記打在他身上吧。」
「楚懷戰厭我。」
春煙嘟起了嘴,說:「他怎麼就瞧不見姑娘的好呢,滿京城的人都在誇姑娘品貌兼得,賢良知禮。」
「多無趣的話。」我自個並不喜歡這樣的稱贊。
「這是褒獎,多少人想要卻不能呢,外頭都在說咱們府上的通房不知高低,不敬王妃,不懂進退,用歪門邪道綁住男人。」
我算是明白了,原來琉璃是因這些話來找我的麻煩,誤以為是我故意討楚懷戰的歡心。
接下來幾日略有不安,生怕楚懷戰不依不饒,卻是相安無事。
春風一陣比一陣暖,
吹得府上的紅梅綻盡,但院裡的杏樹依舊安靜。
這一日,陛下吩咐王府接待鄰國的使臣,他在東院同楚懷戰下棋,而我則是忙碌家宴款待。
春煙從外頭過來,說:「王妃,咱們這是撞上大運了。」
「何出此言?」我正在清點手上的禮單。
「那位賈大人跟王爺下棋,說是若能贏過,就要帶琉璃走,可不是天大的喜事嘛。」
我先是一陣迷糊,想著何必應這樣的賭約。
春煙抿嘴笑起來,又說:「王爺就要輸了,急得頭上直冒汗。」
「那不是等同割他的肉。」
「這樣豈不好,從此府裡隻有姑娘一個正妻,還怕跟王爺培養不來感情嘛。」
我卻惆悵的很,即刻往那邊院落去,在門口接過婆子手上的糕點,親自端進院內。
琉璃看我的眼神是慍惱,想來是以為我過來看好戲的。
楚懷戰眉頭緊皺,盯住棋盤不敢分神,而他身邊的楚懷仁亦是一臉愁容,欲言未言。
「王爺,我帶了糕點來。」我往他們那頭去,發現楚懷戰輸定了,他的棋藝太臭,哪裡能比肩賈使臣的招數,一眼就能看出他技出名門。
楚懷戰的額頭已滲出冷汗,手上捏著棋子遲遲不敢落下。
無論他落在哪裡,都是輸。
10
「王爺,請落子吧。」賈使臣催促起來。
我端著盤子走到棋盤跟前,故作不小心將身子跌倒。
「啪嗒」聲起,一時間黑白子散落四處,把一副棋攪的稀爛,盤子裡的糕點也混在其中。
楚懷戰應該看明白了我給他的眼神,下一刻便起身斥責我:「你......你成何體統,竟這般不小心,正是分出勝負的時候。」
「請王爺恕罪。」我搭著春煙的手緩緩起身,又往賈使臣那邊看過去,他自然沒好臉色,對他作一禮,「賈大人,失禮了。」
「這可不是普通的棋局,與王爺是有賭約的。」
我不以為意,早就想好了應對之策:「既是如此,我與賈大人下一局,可好?」
「你?」他似是不信,嘴角微揚,盡顯輕蔑之色。
「這不行。」琉璃疾言,又去拉楚懷戰的衣袖,示意他說句話。
楚懷戰說:「我與賈使臣重下。」
「我從不拒絕任何一個女人的要求,一樣的賭約,若是我贏,帶走王爺的心上人,若是我輸,你要什麼?」
「盛聽晚,本王自己下。」楚懷戰示意我讓開。
我知他不放心,正要說話,卻見楚懷仁搶了先,他說:「哥,讓五嫂下吧。」
「這是胡鬧的事嘛?」
「王爺是怕我會輸?」我問楚懷戰。
「此局非同小可。」
「那我就用項上人頭擔保,可好?」
賈使臣笑起來:「王爺,輸了也不過是個女人,我並沒有要過份的東西。」
我往他那裡看,說:「你若是輸了,便要應我聖上之意。」一面示意春煙去取房中的棋盤。
棋盤擺中央,我與他對面坐,其他人站一旁觀棋。
「玉石的圍棋,晶瑩剔透,價值不菲。」賈使臣笑言,又說,「我讓你先來,請吧。」
楚懷戰提醒我:「盛聽晚,你必須要贏。」
我未應話,先落一子。
賈使臣開始下得漫不經心,但很快就著急起來,每下一子總要看我一眼。
我雖不算輕松卻也應付得過去,見招拆招險勝一些,多虧我師承名家。
棋盤上的棋子快落盡。
又到我落子,有一片花瓣飄零至棋盤,伸手用棋子壓住,說:「你輸了。」
「怎麼可能,我從未輸過。」他不可置信,後又起身盯住我看,愣了一會才問,「你是跟誰學的下棋?」
「跟陛下。」我說了謊,免得他多問。
他轉身離去,後又折返,盯住我說:「你叫什麼名?」
「盛聽晚。」
「好,好的很,我們還會再見面的。」他說完就甩袖離去。
楚懷戰坐在他的位置上盯住棋盤,問我:「他下棋的招術詭異難測,你好本事。」
「我也沒輸過。」我起身,回去自己房裡。
春煙隨我進屋,說:「王妃,為何要幫那個通房,這是讓她離開的好機會。」
「他哪裡是羞辱王爺,分明是羞辱我朝和陛下,這是家國大事。」我示意她莫在懊悔此事,又說,「去把棋盤收回來,那是師傅所贈。」
春煙不服氣,卻不得不照做。
但楚懷仁卻比她先一步,已將棋盤送來,道:「五哥說謝你。」
11
「不必。」我不是為楚懷戰才做這事,他給出一絲的感激也是多餘。
「賈大人並不是普通的使臣,他是鄰國太子。」
「你從何得知?」我詫異。
「這是陛下有意安排,他知你棋藝非凡,偏偏五哥以為自己能行,經那人哄兩句就答應了比試。」
我點頭。
「我原以為大家閨秀就是名門出身的貴人姑娘,卻原來什麼都要會。」
「哪有舒舒服服的名門閨秀,不過是棋盤上的棋子,替人解圍,或是......」抵命兩個字我未說出口,怕過份悲觀,也不該輕意提這話。
他的笑像玉做的棋子,溫潤柔和,對我作了一禮,而後離去。
春煙嘆氣:「王妃,你若是嫁到另外的門戶,哪有不招人喜歡的。」
我看向她:「都是碰大運罷了。」
「我要是王爺,早晚都要動心的,往後的日子就能苦盡甘來,姑娘才能真正的當家作主,盛府才能得其庇佑。」
「少說這話。」
「姑娘,你本該贏得王爺之心,你是他的妻,若是陛下傳位給他,便是名正言順的皇後,豈能讓一個通房佔盡風光,何況......她配嘛?」
我從未想過爭寵奪愛,聽見這話就覺心煩:「不許再說了。」
春煙嘟了一下嘴,且見外頭下起小雨,便去關窗。
這雨,連下三日,湿乎乎,潮噠噠,帶著寒氣。
到第四日休止,一掃陰冷,暖陽撫慰了大地,又是一派春的景象。
院裡的杏樹還未開花。
管家從外頭過來,福身說:「王妃,莊子上來了人,要見王妃。」
我放下手裡的書,問:「是有什麼事?」
「帶了好多的瓜果蔬菜,說是剛摘的,趕忙送來府上,要謝王妃前陣子免他們的稅賦。」
「苦人家就是實誠,自己吃就好。」我往府外去。
門口站著幾個莊稼人,兩位大娘和一位大爺,見我出來便要跪,連忙喊春煙攙他們。
春煙說:「你們別跪了,趕緊起來。」
他們憨憨一笑,說:「王妃,咱們也沒啥好謝你的,就是拿點粗糧來孝敬你和王爺,謝你免去我們一年的稅賦,叫我們感激得不知該說什麼好。」
「這頭壯牛看著蠻精神,又有這樣好的蔬果,可見這日子不差。」春煙拍了拍黃牛。
「那是,王妃買的壯牛很好使,最好使不過了。」
「咳咳.......咳。」春煙清咳,一面對他們使眼色。
我輕笑,不介意他們說些粗話:「往後就別送了,大老遠的,天氣又熱起來,好生過日子才是要緊。」
「王妃說的是。」他倆連連點頭。
楚懷戰的馬車在門口緩緩停住,見他扶著琉璃下來。
那幾個莊稼人又對他跪下,說:「多謝王爺體諒我們,免我們一年的稅賦,咱們從此以後燒香拜佛,祝王爺和王妃福澤長壽。」
楚懷戰往我這裡打量一眼,自顧往府裡去。
我示意春煙交給他們一些銀子,再送他們走。
琉璃走到我面前來,問:「王妃,你這樣辛苦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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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解其意,問:「何出此言。」
「寵愛是討好不來的,即便你做得再好,也不見得王爺會愛你。」她是語重心長的勸戒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