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陛下的意思。」
「不管是誰的意思,好好做本王的王妃。」
是我過於天真,都交出去了一半兵權,他更要跟盛府綁在一道才好。
「為何不將步禁正大光明還我,未免卑鄙。」
他盯住我,嘴角上有一絲戲蔑:「本王怕你,怕盛府,更怕皇後,萬一三方合計,本王豈不是少了一個好王妃。」
不知是馬車顛簸,還是我在顛簸,被他握住的手在顫抖。
他又說:「若不是十一弟寬厚仁善,執意給你一次機會,本王根本不會多此一舉。偏偏你還是錯過了,這就是天意,明白嗎?」
「既是天意,就要服從,是嗎。」我切齒。
他輕笑著點頭:「王妃聰慧。」
我唾棄他,卻也惶惶,暗無天日會是我往後的日子嗎。
5
我被楚懷戰拉扯著下了馬車,越過站在門口的春煙。
她眼裡有羞有惱,即刻跟上來,一同過去主屋。
那裡紅燭紅緞紅紗帳,一派喜慶。
婆子和丫頭知趣的退下。
他將我丟在榻前,獨自到桌邊端坐,目光與我直視,像是在等我先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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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話可說,揉搓著手腕,盡量克制住心裡的火。
「你希望本王留下嘛?」
「不想。」我脫口而出。
他冷笑:「巧了,本王也不想。」
訖語起身離去。
春煙這才進來屋裡:「姑娘,我同王爺說明了,但他要我留在府上迎候,我就知道不好。」
我站得腿酸,往榻上一坐,才發現送出去的嫁衣未動。
「姑娘,嫁都嫁了,還是要做打算的。」
春煙這話像是母親的叮囑,我並未理睬,到窗邊的圈椅上呆坐,冷眼看著夕陽西下,沾染在窗柩上的光輝一點點隱褪,心卻漸漸暖起來。
何必自憐自艾,娘家有權有勢,受欺負是不會的,總不過守個活寡。
這一夜匆匆,我合衣而眠,身邊唯有春煙。
次日,晨曦攜風入室。
我早起梳洗。
春煙已備下新衣,是黃紫相間的錦裙,配淺紫色披帛。
她說:「姑娘,咱不能輸給那個通房,一會她要來敬茶的。」
「你該改口,稱她為......」我一時間不知她的身份,或許是側妃,或許是其他。
「她說不願做側妃,依舊是個通房丫頭,姑娘隨她心意便是。」春煙滿眼的不屑,又對我提醒,「姑娘講話要硬氣些,總是溫聲和氣的恐壓不住人,要兇些才好。」
「這有些難,我氣血虛。」
春煙噗嗤一笑,將珠寶彩玉飾與我身:
「姑娘總是這樣,連說狠話都好似撓痒痒,該如何是好,往後可是要在這府上當家的。」
「說話聲音大,未必就能服眾。」
「這話對,也不對,夫人說氣勢可以壓人。」
這丫頭專聽我母親的話,可見囑咐她不少,且一直往我頭上飾釵,重得我脖頸疼,玩笑地問她:「可以了,還要戴多少東西。」
「要戴滿才好,彰顯咱們大家世族嫡女的氣派來。」
我示意她罷手,自顧到正位上端坐,請人進屋。
但那女子卻未來,隻叫一個丫頭送茶來:
「琉璃主子說昨夜睡的晚,今兒個先讓我送清火茶過來,待往後親自送。」
這茶別致,應時應景。
春煙伸手接過,示意她回去,又對我抱怨:
「她到底在狂什麼,端的什麼清火茶,到底誰心裡有火。」
我自顧往屋外去打量。
到底是王府有氣派,比我盛府有過之不無及,處處透著皇家的威嚴和奢華。
六角涼亭架在奇麗的假山上,伴兩株粗壯紫藤,石子小路延伸至長廊,到我屋前,臺階下一棵杏樹亭亭如蓋,抬眸皆是她的繁姿。
隻是,還未開花。
管家捧著東西入院,恭敬說:「這是府上的帳冊,往後由王妃主事。」
我未推卻,畢竟這是份內事,接過後細看,才知府上多有虧空。
田頃、商鋪皆是打理不周。
「姑娘,這是個圈套。」春煙是府上家養的婢女,自小伴我長大,對賬目之事也懂一二,又說:「入不敷出,隻知道胡亂開銷。」
「這一項應是王爺給她的用度。」
「她未免奢華了些,一個月五十兩的月俸,吃喝用度又是另算,做衣裳比宮裡頭的妃子娘娘還勤快。」
我清咳一聲,示意她收斂些。
但她卻氣到臉紅,指著帳冊憤憤:
「這帳冊虧空上萬兩,又有許多沒有眉目的爛帳,不會是想著要姑娘賠進去自己的嫁妝吧。」
我倒是沒想到這一層。
「姑娘,可不能犯傻。」她一丟帳冊,雙手插腰。
6
自我從管家手裡接過帳冊後,就無闲散的日子,每每做事到半夜。
窗外,是淅淅瀝瀝的雨聲。
春煙點燃兩個燭臺,擺到我面前來:「姑娘,夜深了。」
「還有得救。」我端起茶碗抿一口,終究不算白忙。
「我不許姑娘倒貼。」
「你不必擔憂。」我往後靠,懶懶倚在椅背上稍作歇息,又說,「明日,讓府上人過來見我,照著點名冊對人。」
次日,春煙一清早就對管家吩咐。
「王妃,唯有琉璃未到,其他人都齊了。」管家低眸告明。
我本就不求她能來:「她是王爺的人,歸王爺管。」而後隻對府上人告訴,「如今,王爺要我在府上管事,免不了要放幾把火,往後都按規矩辦事,賞罰分明。」
「是。」眾人應聲。
「從今日起,所有人每月的工錢漲一兩。」
這話引得他們雀躍,又不敢張揚出來,不難看出他們頗為滿意,連臉色都比方才恭敬。
唯有管家一臉詫異,待眾人離開後對我提醒:「王妃,府上的情況不大好,尤其是近幾年間,莊稼地的收成也是一般。」
「我已做了安排,將空出的地做桑田,另添些新的生意。」我示意他別急,但見他愁容未展,便又說,「府上那幾畝花田除了供王府所用之外,另做藥材出售。」
管家點頭:「最靠北方有幾畝地的收成一直不好,那幾戶人家懶,一直不肯耕地。」
「沒有牛怎麼耕?」我反問他。
他怔住,似有不悅。
「送兩頭牛過去給他們,先免今年的稅賦,明年再算。」
「他們是懶。」管家復言。
我哭笑不得:「男丁出徵打仗未能生還,隻有婆媳二人及兩個剛滿五歲的幼童,又未有工具耕地,再勤快也是有限。」
「王妃……良善。」
「你也要為王爺博個美名才是,我倒是無妨的。」我是怕他不服氣才用楚懷戰壓他。
他終於點頭應下。
院外過來一小廝,福身道:「王妃,皇後娘娘駕到。」
「迎。」我即刻攜眾人到府外迎駕。
宮裡的隊仗簇擁著奢華的馬車緩緩而來,在門口停穩。
我自顧上前,作一禮:「恭迎皇後娘娘聖駕。」
眾人皆在我身後恭敬稱禮。
姑姑今日盛裝,臉上帶著似有似無的笑意,扶住我的臂彎走下馬車,四周打量一番後,問:「府上的人都懂規矩嘛?」
我因這話才知琉璃未來接駕。
她又問:「你近日可好?」
「一切安好。」
「一是為看你,怕他委屈了你。二來是要你幫姑姑一個忙。」
「姑姑隻管吩咐。」
我示意她小心腳下的臺階,領進錦繡廳先作歇息。
姑姑坐下,直抒來意:「陛下有意擴充軍隊,但沒有軍餉,北邊又鬧飢荒,無奈。」
我心領神會,起身先到外頭吩咐一番,又拿出自己的體己:「這是一箱東珠,請姑姑笑納。」
「這可是你的嫁妝。」
「既是為國出力,自是應該的。」
「怎麼,王府虧空著?」
「我已吩咐下人們也拿出點小意思,雖不是什麼值錢之物,也能抵擋一些,還望姑姑別嫌棄。」
「你何必要替他爭這個美名。」
「倒不是為他,而是為姑姑更便宜些。」這是我心裡話,向來不為楚懷戰考慮,又說,「其他府上人見五王府如此,就不得不照做。」
「姑姑沒白疼你。」她端盞輕笑。
門外,是琉璃抱匣款款而來,她打扮嬌麗,襲華服彩裙,通身的首飾不在我之下,幾步路走的頗有風姿,也難怪冷血英雄要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她是誰?」姑姑不認得她。
「王爺的心上人。」我說。
7
琉璃一天一身新衣裳,今日照舊花衣錦裙,像隻蝴蝶似的飛進來。
姑姑蹙眉:「本宮未傳你。」
「是琉璃愚鈍,此刻才來迎駕,請皇後娘娘恕罪。」她將匣子擺一旁,又跪下。
「罷了。」
「琉璃不才,也知國事不可怠慢,特來獻上寶物,出綿薄之力。」她將匣子打開,端放在案幾上。
裡頭皆是珠寶首飾,非平常之物,想必是王爺所賜。
她又作一禮:「皇後與我有恩,王妃與我有情,自是要知恩圖報,請皇後娘娘千萬要收下。」
姑姑的臉色漸緩,輕笑道:「你退下吧。」
琉璃起身,倒退著離屋。
「她倒是大氣,不知真心與否。」
「至少,給了我幾分臉面。」我覺著她雖任性,卻也識大體。
姑姑輕笑,隻提醒我:「聽晚,嫁都嫁了,要讓王爺愛你才是。」
這話春煙說了數遍,不想又在姑姑這裡聽到。
「他是最易得到寶座的皇子,眼下又與盛府同坐一船,將來你就是皇後。」
我不敢同姑姑講心裡話,隻敷衍的點頭。
「你有娘家人撐腰,又得王爺專寵,從此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是最好的路,再沒有別的了。」姑姑再三叮囑。
我隻得佯裝受教,說過幾句體己話後,送她出府。
從未想過討好楚懷戰,更別提爭寵,早就安下心當一個活寡婦。何況我對他無半點情義,巴不得見不著,心心念念就想著怎麼抽身。
我是輸過一回,卻還想在博一博。
晚膳後,我坐在窗邊看書。
琉璃屋裡的丫頭來喚我,說是有要緊事商議。
我過去那屋,隻見剛收拾完碗筷,擺上鮮果清茶。
琉璃不作禮,照舊半倚在塌上,說:
「王妃,我今日可是給了你面子。如今,你該還我的吧。」
「還你那箱珠寶?」
「我所獻之物皆是王爺所賜,搜羅過來可不容易,我全當心頭肉呢。」
我略有吃驚,但想著她無嫁妝,視其傍身之物也合理,便說:「我照數給你。」
她笑了,嘴角處各有一個淺淺酒窩,帶些孩子氣,說:「我要一模一樣的。」
這就難辦了。
春煙搶在我前頭接話:「這怕是不能,天下哪有一模一樣之物,就是雙生子也有不同,豈不是叫人為難。」
「一個丫頭,有什麼資格責難我。」她隻看我。
「一模一樣的真沒有。」
「那你去皇後那邊拿回來?」她嬌笑著給我出主意,又說,「王妃如此聰慧,府中上下人人稱贊,應該難不倒吧。」
春煙又要說話,卻被我攔住:「好,如你所言,我這就讓他們準備,供你挑選。」
「真有一模一樣的?」她好似不信了。
「你一會見著便知了。」我示意她稍安勿燥,又對春煙交待幾句。
8
少頃,春煙折返,身後跟著十來個下人,各人手上都捧一個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