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房夜,屋裡紅燭紅緞紅紗帳,一派喜慶。
王爺將我丟在榻前,獨自到桌邊端坐,問:
「你希望本王留下嗎?」
「不想。」我脫口而出。
他冷笑:「巧了,本王也不想。」
1
京都盛傳,五王爺鍾情一個通房丫頭,極度寵幸,王妃之位懸空多年。
可他卻要娶我,還是自己向陛下求旨賜婚。
我府上雖是世家大族,也不敢忤逆。
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正當我琢磨不清時,被馬車一個顛簸拉回了思緒。
幸好有春煙扶住,她說:「姑娘,沒被嚇到吧。」
我掀簾去看,前頭有馬車停滯,橫在街市,攔住去路。
抬頭看,恰是五王爺府正門,有一女子單手抱匣,一步一回首,走得依依不舍。
她下臺階時看住我,稍作遲疑後,走上前,說:
「你是盛家姑娘吧,王爺太難伺候,我巴不得躲著他。丫頭難當,王妃更難做,許我也是不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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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她應該就是那個通房,以笑作答。
春煙即刻替我放下車簾:「這個女人神志不清,嘴上這樣不尊重。」
「她是王爺喜歡的人。」
「不覺著哪裡好,比姑娘差遠了。」
我吩咐馬車快走,早些進宮請求聖上收回賜婚一事。
未料,馬車又急急停住。
春煙將半身探出去,對車夫喊:「做什麼這樣冒失。」一面下車。
「我們的車轱轆壞了。」這聲音低沉溫柔,穩的好像一池冬水。
「我家姑娘要去宮裡,行個方便請把馬車挪開。」
「我與五哥也去宮裡,能否幫個忙。」
我下車,才見這少年軒昂挺拔,眉目清秀似女兒家,皮膚白皙得好像泛著光,多少難得的俊俏公子。
又有一人下馬車,比眼前之人霸氣,明眸裡皆是冷冽,那是久經沙場的閱歷。
我認得他腰間的御賜金牌,刻一個五字,應是五王爺楚懷戰,作一禮:
「我是盛府盛聽晚,見過五王爺。」
他因這話來看我,未帶好臉色:「你走吧,本王不與你一輛馬車。」
我暗笑他不知世家的教化,未婚女子怎敢與男子同乘,上前解開他的馬車長繩,把馬牽出來,說:「我騎馬即可,馬車給你們。」
風呼呼而過,吹揚我的裙袂。
身後傳來春煙的叫喊聲:「姑娘,那是匹生馬,不好騎那麼快,更不能側騎。」
這點是我疏忽,竟忘了這不是自家的馬。
忽而,一陣吹哨聲響起,身下的馬兒急停,又揚起前蹄呼嘯起來。
我坐不穩,身子不受控地往下跌。
2
一隻強有力的臂膀圈住了我的腰,目光所及是他錦衣上的秋桂暗紋,經陽光照耀而折射出淡淡的幻彩輝芒。
耳邊是他的心跳聲,撲通撲通的,也應對我的心跳聲。
「放我下來。」我很不自在。
臂膀一松,我的腳落了地,一個踉跄,腳腕像被一根竹籤刺穿。
幸而春煙過來扶住,又聽她不敢張揚的抱怨:「五王爺,為何要喚住馬兒急停。」
「你不是擔心你家姑娘,讓她別騎那樣快,本王倒成了壞人。」
我握住春煙的手腕,示意她止語。
楚懷戰看住我,口氣倨傲:「逞什麼能,女人就該被安排,服從就好。」
「是。」我應聲。
他似很滿意,對馬上的少年說:「十一弟,下馬,進宮。」
聽聞十一王爺自小被太後撫養,取名懷仁。
他看向我,問:「你是不是受傷了。」
「未有。」
「既是未有,你走前。」楚懷戰拿住我的話。
這讓我哭笑不得,硬著頭皮入宮門,左腳腕每走一步就似扎一刀,不禁要打顫。
好在,進宮後就各走一邊。
我終於癱軟在春煙身上,說:「他是厭我吧。」
「姑娘為何要附和五王爺,他以為是用兵打仗,說什麼服從這樣的話。」
「你既知道他的脾性,又何苦與他爭,我又不嫁,今日退完婚就不相幹了。」
她點頭,扶我到鳳儀宮。
「這是怎麼了?」立在殿內的皇後問我。
她是我的親姑姑,錦袖一揮,即刻有宮女過來攙扶。
「下馬時崴了腳。」我實在痛的不行,走到這裡已是極限。
「請太醫。」
「姑姑,我是來退婚的。」
她先是詫異,而後笑起來,在我身側坐下:「退不了。」
「他並非鍾意我。」
「是他母親德妃逼他去請旨賜婚,要拉攏盛府助他繼位。」
我點頭。
「陛下忌憚他手握兵權,三番四次明示暗示都不見他交回。原也不那麼急,壞就壞在,如今他偏要跟咱們盛府聯姻,連我也被懷疑在內,以為我有助他篡位之心。」
「既是如此,就不該嫁。」
「德妃是有些手段的,哪次不叫陛下退讓,且……陛下也有打算。」姑姑說的意味深長,又言,「聽晚,你隻需想辦法奪了楚懷戰的一半兵權,向陛下表忠心。」
「我應是勸不住的。」
「不是勸服,是不擇手段。」
「為何不去求那個通房。」
「她是盛家的人嗎,又是孑然一身,怎麼拿住她聽勸。」
我思量一番,說:「姑姑膝下無子,不如認那個通房做女兒吧,可好?」
她笑起來,眼神裡又憐又艾:「傻姑娘。」
「楚懷戰愛她,想必會應我之計。」
「你可要顧及盛府的安危,以及陛下的顏面,否則連姑姑都保不了你。」
我應聲。
「十一王爺如今住五王爺府,你若見著,客氣些。」姑姑轉換了口氣囑咐我,「他不同,雖是一母所出,卻是太後養成,性情大不一樣。」
我未提及見過一事,隻想起袖衣上的秋桂。
外頭過來太醫,隨後陛下駕到,見我傷腳便吩咐用姑姑的鳳輦抬我出宮,使我坐立難安,隻覺得腳腕更痛。
上轎時,發現腰間的步禁不知所蹤,不免驚心,多半是騎馬而失。
被不相幹的人撿著是有大麻煩的,說我有失體統,或是有心相贈。
3
一日晚膳後,我倚在榻上翻書,心裡卻惦念著那塊步禁,終究是貼身之物,恐惹來事端。
春煙從外頭奔進來:「姑娘,十一王爺來府上了。」
「來就來,應是找爹爹的。」
「往姑娘這裡來了。」春煙走前,奪走我手裡的書,又扶我起來,捋平我的羅裙。
門外,是楚懷仁踱步而來,他襲一身粉藕色衫袍,帶著翩翩風度踩上臺階,隻立在門檻外頭,溫聲和氣:「盛姑娘,五哥有一件東西要交與你。」
「無功不受?。」
「你先看看。」他雙手拿著梨花木匣,往前傾斜著遞給門外的丫頭。
又經過春煙之手,擺正了才放在桌上,打開一看,竟是滿滿一盒金瓜子,不由叫我疑惑:「我受不起,請十一王爺帶回。」
「請姑娘細看看。」
我隻得又多瞧上一眼,揣踱這是為何,想不明白不如多問一句:「為何要送我?」
「姑娘今日有心相讓馬車,又因此傷了腳,請姑娘收下吧。」
「不過小事,無須送此大禮。」我邊說邊蓋上匣盒,吩咐春煙送還。
楚懷仁垂手不接,眼眸裡似是欲言又止。
我躲開他的目光,有些不安。
他終於還是抬手接過木匣,轉身離去。
春煙直言:「這事好蹊蹺。」
我也覺著稀奇,並不覺著是楚懷戰所為,反正不能收他的東西。
三日之後,就是我出嫁之日。
但我未著嫁衣,也不飾金冠,照舊是平常打扮。
梳妝丫頭對鏡看我:「今日是大喜日子,姑娘戴這枝牡丹流蘇釵吧。」
「別高興的太早,那邊還未成禮。」我話雖這般說,但心裡卻很高興。
想著楚懷戰應比自己還要歡愉,他的通房有了身份,從此姓盛,是皇後的幹女兒。他雖要交出一半兵權,卻能抱得美人歸,豈不是美事。
「聽晚。」
我側身去看,是母親過來,她臉上有怒意,說:
「你好大的膽子,竟讓那個通房替你出嫁五王府。」
「母親息怒,此計三方得益,並無妨礙的。」我上前挽住她的手臂,示意她消消氣。
她卻甩開:「你以為有奪位之心的男人,隻關心風月?」
我愣在一處。
「一個通房再抬舉她,也隻是通房,不過是虛名,哪有實際的好處呢。」
「母親,楚懷戰可是京城出了名的情種。」
「那你等著,瞧他來不來這裡。」
我鬱鬱,胸口有了一團氣,沒了方才的好興致。
母親繼續數落我:
「名門出身的大家閨秀,竟瞞著父母親做出這樣的事,枉費我平日裡教養你。」
4
外頭有小廝奔過來,福身後,說:「夫人,姑娘,五王爺來府上了。」
「他來作甚?」我心慌。
「他當然是來帶你去成親的。」母親厲言。
我呆住,且見院外進來一抹如火的紅,是楚懷戰踱步過來,眉宇間有令人捉摸不透的神色。
他身後緊隨楚懷仁,襲棗紅色錦袍,手上依舊端著那日帶來的木匣。
「今日是王爺大喜,為何來這裡。」我盡量坦然一些。
「是本王大喜,也是王妃的大喜。」他的嘴角微揚,但笑意未抵眼眸,透出冰寒。
「王妃不就在五王府。」
我本能退後一步,卻被他抓住手腕,隻得表明自己的態度:
「王爺已經娶了想娶之人,何苦還來抓我。」
「你是不想嫁?」
「是。」我無畏無懼,企圖要甩開他的束縛卻無可奈何。
「那日,十一弟過來府上,你託了他送來步禁交與本王,不就是表明你非本王不嫁嘛。」
我詫異,往楚懷仁那裡看過去。
他打開木匣,拔動裡頭的金瓜子,露出我的步禁,不由得連連懊悔。
難怪他那夜神色難辨。
「難道你還想抗旨不成,跟本王回府。」楚懷戰拉著我就往門口去。
我轉頭看向母親,隻見她大步上前:「王爺,聽晚自小就是嬌生慣養,還望王爺多多包容憐愛。」
「會的,從此盛府與王府同坐一船,本王沒有不待她好的理由。」
他又對我笑,「王妃,今日有十一弟駕馬領路,可是十分殊榮啊。」
我氣惱,被他硬生生拖出去,直到上了馬車,依舊不放手。
我掙扎了幾下,見他不肯松開就作罷,手指逐漸變得僵硬,也終於明白姑姑為何說我傻。
我是傻,傻透了。
他始終比我自在,用最漫不經心的口氣說:「不過是個通房,何必與她計較。」
我想不明白:「為何?」
「你是問本王為何要來接你?」
「你不是愛她嘛。」
「你要我交出一半兵權,我照做了,自然要來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