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林馳在睡夢中翻了個身,我慌忙將照片塞回錢包裡,又飛快放回了原位。
在發現林馳秘密的這一刻。
我竟這麼慫。
我趿著拖鞋下樓透透氣。
原來這就是林馳對我好的原因。
沒事。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做人家的替身了。
我坐在樓梯上自己安慰自己。
可好端端的天,忽然就下了雨。
26
傅湛最近總是會去隔壁找溫禾,但多數都會吃個閉門羹。
出租房不隔音,我常會聽見他們的爭吵聲。
有天夜裡,隔壁的爭執聲格外清晰。
玻璃制品碎裂的聲音傳來,緊接著是溫禾的嘲諷聲,「我憑什麼喜歡你這種無所事事的紈绔子?」
「你讓我喜歡你什麼?喜歡你自私,喜歡你整天裝深情演些感動自己的戲碼?」
她笑,「你口口聲聲說愛我到恨不得去死,可我出國三年你就找了三年所謂替身。」
Advertisement
「傅湛,我是出國了,又不是死了。但凡你當年肯追出國門去大西洋彼岸陪著我,我說不準都會被你打動,但你呢?」
溫禾一連串的輸出鏗鏘有力,懟得傅湛啞口無言。
隔了一張牆壁,我沒聽見傅湛的回應聲。
隔壁趨於安靜。
沒有瓜吃,我準備洗洗睡了,卻忽然接到一通電話。
是一個陌生號碼。
「你好。」
「是周窈嗎?」
聲音有點耳熟,不等我問,對方很快自報家門,「我是江周。」
我愣了下,笑笑,「周醫生。」
「……」
對面沉默兩秒,沒再糾結這個問題,而是勸道,
「我知道治不治療是你的選擇,我作為醫生無權幹涉。但我還是想勸勸你,還是趁早治療吧,如果是費用方面問題,我可以試著幫你聯系救助會……」
「周醫生,謝謝你。」
我走去衛生間,將門反鎖,很小聲的回應,「我,不太打算治療了。」
「但你還很年輕。」
「我治療的話,能活嗎?」
對面頓了下,「起碼能多活幾個月。」
我點根煙,看煙霧模糊了鏡中女人蒼白的臉,
「怎麼活呢?像我媽那樣,形銷骨立地躺在病床上,虛弱到大小便都不能自理嗎?」
那我寧願不要那幾個月。
「周醫生,我不想以那種方式離開。」
「謝謝你的好意,我會自己做決定的。」
「周醫生,晚安。」
我掛斷了電話。
林馳下樓買飯去了,衛生間裡很安靜,直到煙頭燒了手,我才勉強回過神來。
其實。
最初得知自己得病時,我是非常怕死的。
所以為了傅湛那三百萬,我同意來勾引林馳,那錢不隻是為了我媽,也是為了我自己。
其實我就是個俗人。
貪生怕死。
不然,早就為自己的清白殉了身。
我忍了那麼多的不堪,和著血吞下那麼多苦難,就隻是為了活下去。
和我媽一起,好好活下去。
就這麼簡單而已。
卻也好難。
我媽走了。
而我也沒能活成。
老天從未善待過我,除了——
讓我遇見林馳。
雖然,他也隻是透過我,望著另一個人的影子。
我這一生顛沛,總是活在別人的陰影裡。
從來沒能真正做過自己。
27
時隔兩月,我又收到了傅湛的短信。
他發了個地址給我,用命令的語氣讓我去那找他。
我直接拉黑了那個號碼。
又有別的電話打了進來,被我一一掛斷,後來索性關了機。
然而,晚飯後,林馳忽然接到電話,酒吧有一群醉漢鬧事,半個酒吧都被砸了。
「你先吃飯,我去處理一下,很快回來。」
我忍不住攥住他衣角,「注意安全。」
「放心。」
林馳很快離開。
我留在家裡等他,因為擔心,總覺著心神不寧。
他剛走沒幾分鍾,急促的敲門聲便響起,我心一緊,隻當他是落了些什麼,來不及多想就開了門。
可門外站著的是傅湛。
我連忙關門,卻被他搶先一步用身子擋住。
門被重重推開。
傅湛反鎖了房門。
濃鬱的酒氣撲面而來,他喝了酒,猩紅著眼看我,「周窈,你也愛上那個混混了,是不是?」
我縮在口袋裡的手悄悄摸起手機,盡量平靜地看著他。
「是。」
我手機的緊急聯系人是林馳。
電話剛撥通,傅湛便已朝我撲了過來,他將我死死壓在牆上,猩紅眼底映襯出我的無助。
「周窈,我竟然有點後悔了。」
他像過去一樣,用手指卷起我發梢,
「看見你和林馳在一起,我竟會怒火中燒,甚至比看見溫禾喜歡林馳還難受。」
他低下頭來想吻我,「我放棄溫禾,你回來,好不好?」
我偏頭躲開,他的唇蹭著我的臉滑下。
「躲?」
傅湛死死捏著我的臉,「又不是沒有過,裝什麼?」
「周窈,你這種男人堆裡爬起來的,不會也想著那些守身如玉的戲碼吧?」
他嗤笑,「我真是鬼迷心竅了,才會那麼惦記你。」
說完。
再不顧我的掙扎,他開始扯我衣服。
傅湛從來都是這樣。
不用顧忌別人的感受,強硬,蠻橫,自私。
像是一頭沒有人知,隻會發泄最原始欲望的野獸。
而我愈發虛弱的身體根本無法推開他。
我摸出口袋裡的手機,重重砸在了他額上。
傅湛悶哼了聲,瞬間松了手。
鐵制的手機扣在他額頭劃開一道口子,有血順著他眉心流下。
忽然。
開鎖聲響起。
我很慌,下意識地不想讓林馳看見我此刻衣衫不整的模樣,可當我想跑開時,卻被傅湛死死拽住。
他死死按住我,等著林馳進來。
接著,門開了。
映入林馳眼簾的,是一身狼狽的我。
在旁人看來,我此刻怕是像極了偷情後的凌亂。
林馳身後還跟了幾名弟兄,見狀瞬間紅了眼,「你他媽誰啊,敢碰我嫂子?」
傅湛扯著我手腕,冷笑,「林馳,你該不會真以為自己睡了一朵嬌花吧?」
「別傻了,她早就是個爛到骨子裡的女人了。」
他向前一步,我也被他扯了過去,腳步踉跄。
「也就你還拿她當個寶,不過是個被我睡過的爛……」
林馳的拳頭打斷了他的話。
傅湛被打倒在地,死死攔下林馳的手,「林馳,你不要命了?」
「隻要我一句話,你和你那些兄弟都得完!」
「是嗎。」
林馳淡漠地應了聲,拳頭重重砸在了傅湛臉上。
一下接一下。
傅湛根本沒什麼還手力。
我死死揪著衣角,勉強平復著心情。
林馳的兩個小弟走過來,目光半點沒直視我,隻是脫了外套遞過來,「嫂子你先披上。」
「沒事,我們替你打死那個狗日的。」
我緩緩接過外套,罩在了身上。
原本以為林馳就是泄泄氣,可他幾乎是下了死手,幾個兄弟也急了,連忙上去攔他,
「老大,別打了,再打真要出事了!」
「真出了什麼事,傅家不會善罷甘休的。」
然而,被攔下的林馳卻轉身進了廚房,再出來時,手裡拎了一把西瓜刀,作勢就要砍下去。
傅湛臉都白了,轉身就朝屋外跑,卻被林馳追了過去。
「林馳!」
我聲音發顫,趁著幾個弟兄攔住林馳時,我跑上前去,擋在了他面前,試圖去拿他手裡的刀,「別衝動,把刀給我。」
「好不好?」
林馳眼底猩紅。
最終還是緩緩松了手。
兄弟們忙搶走了刀。
而傅湛已經趁勢走了,半敞的門露出他倉惶下樓的模樣。
「媽的,」林馳的一個小弟忽然罵道,「老大有家,我可沒有家,老子砍死你個孫子,大不了一命抵一命!」
說著,在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時,朝著門外衝去。
樓下一陣嘈雜聲。
林馳嗓子啞得厲害,「去攔下小陳。」
「先放他走吧。」
剩下兩人對視一眼,連忙應聲,走時還很輕地替我們關了門。
我和林馳站在一片狼藉中,都沉默不語。
我知道早有這天,他總會發現我那骯髒不堪的過去,可真到了這一刻,我反倒有些無措,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氣和狀態面對他。
隻能強忍著顫抖,掏出一根煙來,用點煙的動作來遮掩自己的緊張。
火光簇起時,我故作輕松地說道,「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林馳,我的確不是什麼清白的姑娘。」
我咬咬唇,「我的確是個爛……」
後面的話被林馳用吻堵住。
他死死按著我,吻得一點都不克制,像是想要將我按進他的身體,融入骨血。
他急迫地,強勢地,像是想要證明些什麼。
直到我快喘不過氣,他才松開手。
那雙眼很紅。
林馳捧著我的臉,「我知道。」
「我都知道。」
他語速緩慢,「我知道你接近我是因為傅湛。」
「我知道那晚的兩滴血是你故意滴上去的。」
「我也知道你的過去。但隻要你不說,我可以一輩子裝不知道。」
「我不提不是因為不介意,是不想讓你被過去所累。」
提起我的過去,林馳卻比我更先紅了眼。
捧著我臉的手微微加重,他嘆,「我隻恨自己沒有早點遇見你。」
「如果。」
他頓了下,聲音有點顫,「如果我能在那年遇見你,我……」
我踮起腳尖,圈著他脖頸吻了上去。
也堵住了他後面的話音。
林馳,這世上沒有如果的。
但你明目張膽的偏愛,卻讓我有了接受結果的勇氣。
其實,有那麼一瞬間我想要問他關於那張照片的事,可話到了嘴邊卻又生生咽了下去。
算了。
人生中最後一段時光我想要留在他身邊。
哪怕是做一個影子。
我這樣的人,本就見不得光,做個影子倒也無妨。
28
那事之後,林馳對我一如既往。
兄弟們也從不提那天的事。
隻是溫禾搬走了。
指揮著工作人員搬走她的那些奢品家具時,溫禾沒再大呼小叫地指揮,隻是倚在牆邊靜靜看著。
細看去,眼圈有點紅。
「周窈。」
她偏頭看我,小聲地說,「林馳是真的愛你,能豁出命去愛你的那種。」
她聳聳肩,「我認輸了。」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在感情一事上,我遲鈍的厲害。
但溫禾並不是那種揪著不放的姑娘,她很快轉移了話題,「我爸和傅家最近因商業上的問題鬧掰了。」
「放心,我會和我爸一起搞垮傅家。」
「也算為你在傅湛那裡受的委屈報個仇。」
她笑笑,「就當是送給你和傅湛的禮物吧。」
我緩慢地道了聲謝。
其實,溫禾是個很好的姑娘,有大小姐的傲氣,卻不會恃寵而驕。
敢愛敢恨。
其實,有那麼一瞬間我甚至想告訴她我的病情,想告訴她,等我死後,她和林馳其實可以在一起的,他們很般配。
可話到了嘴邊還是咽下。
我想,這對於林馳和溫禾而言,都是一種玷汙。
在我沉默的時候,工作人員已經搬走了溫禾的所有家具。
「走了啊。」
她朝我笑了笑。
走出兩步,卻又折身回來,在我肩上輕輕拍了拍,「別總把自己看的那麼輕。」
「周窈,人都是向前看的。」
「沒有人在意你的過去,隻是你自己太過在意。」
29
我和林馳過了一段無拘無束的日子。
他沒什麼大錢,但在我身上花錢從不吝嗇。
我也不需要什麼物質。
能吃飽穿暖,不用用身子取悅那些惡心的男人,有人陪著我,有人愛我。
於我而言,就是好日子。
和林馳在一起的每一分秒,都美好到像是偷來的日子。
周窈是圈裡臭名昭著的花蝴蝶。
卻真真被林馳養成了小姑娘。
會因為一份草莓味的小蛋糕撲進他懷裡撒嬌,會因為一個吻而顫慄,也會因為一個精心準備的小禮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可我始終沒敢告訴他我的病情。
關於我的過去,他什麼都知道,唯獨有一件事不知。
那天床單上的血不是我割破手指故意滴上去的。
是我半夜流的鼻血。
這種好日子,我怕是沒有福氣再過多久了。
在一個陰雨天,我趁著林馳去處理事情時,獨自去了一家紋身店。
我指著左側鎖骨下方的位置,告訴紋身師,「紋一個名字,林馳。」
「雙木林,馳騁的馳。」
林馳沒有告訴我,原來紋身這麼疼。
可是。
明明紋的是鎖骨下方的位置,怎麼牽扯得五髒六腑都跟著疼呢。
我咬牙撐著,直到結束。
看著鏡中那片發紅的印記,以及離心髒很近的位置上的林馳二字。
我輕聲笑了笑。
然後便緩緩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30
感覺自己睡了好久,渾渾噩噩。
睜眼時,我看見了林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