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語氣低沉,又對太醫命道:“仔細伺候著皇後的身子,她平安誕下皇嗣後,朕自會重重賞你。“
太醫神情也帶了幾絲喜色,恭敬地對慕淮應了是。
太醫暗嘆著皇後真是好福氣,以往各朝各代的嫡後就算是家世甚高,卻很少有如容皇後這般多子多福的。
如容皇後這般貌美絕色,又有子嗣寵愛的嫡後更少。
待那太醫離開乾元殿後,容晞一直緘默著看著男人立體精致的側顏。
她並未從男人的神色中探得什麼不悅得情緒來,可她心裡卻仍如懸著一塊石子般,不甚安沉。
格柵檻窗外的天色漸昏,靛藍的天際上又驀地落起溶溶的細雪,掌燈太監將燭臺點燃,殿內是一派讓人心生歸屬的橘黃暖芒。
明明殿裡燃的碳火很足,容晞卻覺得身上有些冷。
宮人早已知趣退下,殿內隻餘留了她和慕淮兩個人。
慕淮靠近了身側的女人,動作小心地用虬勁的雙臂將她擁入了懷裡。
容晞漸漸闔眸,將額頭靠在了男人的肩頭上。
他袞冕的衣肩繡著日月紋飾,容晞覺出額上微痒,原本有些慘白的小臉也蔓上了稍許的紅意。
這突然懷了孩子,她竟是覺得自己在慕淮面前又開始放不開,且比從前更容易羞赧無措。
慕淮輕輕地拍了拍她纖瘦的背,嗓音溫淡地問道:“身子可有好受些,還想吐嗎?”
容晞從他的懷裡鑽了出來,眸中染霧,神情嬌怯地小聲問道:“夫君…這個孩子…你……”
見她欲言又止,慕淮用雙手捧覆起女人巴掌大的精致小臉,隨後與她額抵.著額,依偎般地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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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闔著雙目,唇畔卻蘊著笑意,嗓音溫醇道:“朕很高興。”
容晞聽罷,眼眶卻倏地變紅了,亦落了幾滴溫.熱的淚水。
慕淮覺出掌心泛湿,心中微有些慌亂。
待他再度掀眸後,便見這嬌氣的女人果然又哭了。
容晞已然側過了小臉,不發一言地用手胡亂地為自己抹這淚。
她哭不是因為脆弱矯情,而是喜極而泣。
因為之前的她,也是毫無準備的就懷上了慕珏,那時她沒有任何身份,慕淮的性情又陰晴不定。
她懷著孩子,身為人母,卻終日都活在恐懼當中。
容晞生怕慕淮得知她懷了他的孩子後,會嫌她身份低賤,容不了她的孩子。
慕珏剛到她肚子裡的那幾月,容晞並不是由衷的開心,而身為他父親的慕淮,在那段時日裡,也沒有給予過他任何的關照。
他對她兇蠻,孩子在她肚子裡自是也能感受到。
每每想起從前那段心驚膽戰的時日,容晞仍覺心酸。
慕淮無奈,他將女人的臉兒扳正,亦用指腹為她抹著眼淚,極盡耐心地又問:“哭什麼,身子又不舒服?”
容晞語帶嗫嚅道:“幸好這個孩子,沒受過珏兒的委屈。”
慕淮剛要將手覆在她平坦的小腹上,聽到容晞這樣一番話話,卻頓住了動作。
不隻是慕珏受了委屈,容晞也受了委屈。
且她受的委屈比慕珏更多。
慕淮想起了自己從前的惡劣行徑,也想起了前世容晞和孩子枉死的悲慘下場。
思及此,他原本充盈著喜悅的內心,也漸漸蔓上了鈍.痛。
好在容晞又懷上了他二人的孩子,他還能再有一次補過的機會,這番他也有了上一胎的經驗,自是不會再做些蠢事,也更能照料好這個女人。
慕淮將聲音壓得很低,語氣鄭重地對女人道:“晞兒放心,朕會對你和孩子很好,再不會像從前那樣…朕不會再讓你受任何委屈。”
話落,他將嬌小的女人抱在身上,萬分小心的將手覆在了她的小腹上,眉眼溫和地道:“朕希望,晞兒的這胎會是個漂亮的小公主。”
容晞淚意漸止,慕淮這時的模樣,給她一種溫柔夫君的感覺,亦讓她心尖頓暖。
她軟聲道嗯,回道:“臣妾也希望…這胎能為夫君添個女兒。”
男人身上的龍涎香聞著令人醺然又安沉,她被他熟悉的體溫纏.裹,便也覺得沒適才那般冷了。
如他這般強勢的男子,予人的溫柔更令人沉醉。
慕淮覺出懷中女人的情緒轉好,便將她的纖手攥入掌中,邊把玩著,邊繼續低聲哄她,又道:“那若真是個公主,就由你來取名。”
一聽慕淮讓她給孩子取名,容晞的心中頓時雀躍了起來。
可再一仔細想,到底該為女兒取個什麼名字好時,卻想不出個所以然。
容晞正在心裡糾結萬分時,肚子卻是咕嚕一聲,叫了起來。
是了,她和慕淮因著小家伙的突然到來,都沒有好好吃上幾口晚食。
慕淮悶聲失笑,溫聲問她:“想吃些什麼?適才的晚膳是不是不大對胃口?”
容晞倒是尚不覺餓,反倒是……
想吃些酸的。
第92章 二更合一
容晞這胎和懷慕珏時一樣,在孕初之時,食量比以往大了不少。雖然這食量看在慕淮的眼中, 仍是過小,但她現下的食量已然比平日大了兩倍。
翟太後的事終於落定,容晞終於為自己的友人和親人報了血仇,現下慕淮和她都很期盼腹中孩兒的臨世, 她心緒釋然, 今夜這食欲也自是比平日更好了些。
她喜食的那道雲林鵝, 以往是要配梅子醬,但今夜容晞卻嫌那梅子醬不夠酸, 竟又喚下人端來了一碟姜醋,將鵝肉沾著醋吃了數塊。另一道食的最多的菜,是宮裡尚食局學著御街酒樓的庖廚制的一道醋摟魚。
雖說民間都言酸兒辣女,但容晞卻覺得這種說法也不一定可取。
她還是盼著自己,能生下個女兒, 讓慕淮這個做爹的能夠兒女雙全。
原本宮人都覺翟太後從鍾樓摔下去這事過於晦氣,容晞有孕的消息很快便傳遍了闔宮上下,還未出宮修行的太妃都暗道這位容皇後屬實是個有福氣的人, 也覺得新生兒的來臨衝散了翟太後摔死這事的晦氣。
雍熙宮裡, 沒幾個人為翟太後感到惋惜。
她這一死, 旁的太妃竟還都有種解氣的快意。
原本伺候翟太後的蘭若姑姑,也因舊主的離世而沉池身亡,但也有太妃懷疑,蘭若的死法和從前那位周司醫的死法太像, 她的死並非是自盡, 而是有人在暗屬意的。
而這日, 還有一個人也悄無聲息地死在了陰冷的宮裡。
這人便是染上風寒已久的惠太妃,而今夜皇上剛得知皇後娘娘懷有身孕的喜訊,一個生前並不得寵,還得罪過皇後的太妃身故,自是不值得宮人特意去乾元殿跑上一趟,同皇上慕淮稟告這事。
反正冬日天寒,惠太妃的身子放個一夜也放不爛。
負責宮內喪事的太監總管便勒令棠玉宮的人都緘默閉嘴,待明日皇上下朝後,再將惠太妃病亡這事呈給皇上。
另一處的乾元殿,氣氛一派祥和溫馨。
待用完晚食後,慕淮又喚太監去了趟蜜煎局,提回來的食盒裡裝著蜜漬杏桃和海棠果,前日蜜煎局的奉御還從嶺南欽州那處得了甜柚,那兒的膳人知道皇後娘娘剛有孕,害喜之症厲害,還特意讓宮人做了一道清爽酸甜的楊枝甘露。
慕淮入夜後便在御案後批折子,這番容晞有孕,他連磨墨這種事都不讓她做了,反倒是讓宮人抬了個紅木胡床和高幾,讓她在書房裡吃這些甜物和湯羹。
容晞猶豫了半晌,都沒躺在那堆砌了柔軟裘皮的胡床上。
慕淮簡直將她慣得沒邊了,她爹容炳在世時都沒這麼寵過她。
可這時她也不好拂了男人的面子,去擺皇後端莊知禮的架子。
慕淮眼都未抬,卻覺出了女人並未落座,他語氣溫淡地問:“怎麼還站著?“
容晞隻得依言坐在了胡床上,遲疑了半晌,這才手握著暖烘烘的湯婆子,小心地躺倒。
不得不說,宮人將這胡床整饬得很舒適。
容晞漸漸闔上了眼目,心中雖惶恐著,卻也是甜絲絲的。
慕淮處理政務時本不喜歡旁人打擾,容晞不敢發出多大的動靜,其實平日慕淮政務繁冗,並不能抽出很多時間來陪她,二人親.密的時刻多數都是在敦倫之時。
像這樣什麼都不做,隻她和慕淮二人平平淡淡的相處,也是容晞一直心存期許的。
乾元殿的大太監進內呈了一次茶,他貫是個有眼力的,所以並不敢將眼瞥向胡床之上那絕色貌美的皇後娘娘。
卻覺,皇後這待遇倒像是寵妃的待遇。
說像寵妃待遇,並不是降了皇後的身價。
而是古往今來的帝王,隻有寵愛妃嫔時,才會這般的肆無忌憚。
那寵妃承的寵愛,也往往要越過皇後數倍去。
趁慕淮政務暫罄,蹙眉飲著清茶時,容晞小心地支起身子,略有些赧然地細聲對男人道:“這乾元殿的宮人應該都知道臣妾…躺在皇上理政的書房裡。八成她們都會覺得,臣妾這是恃寵生驕。雖說乾元殿的宮女太監嘴都嚴,不敢將殿裡的事往外傳。可若真遇上了幾個不畏權貴的言官,知道皇上待臣妾這樣,可得上道折子談疏了。”
話落,慕淮掀眸,看向了半倚在華貴胡床上的慵懶美人。
她容色秾麗,就如工筆畫中的絕色佳人一般,頓讓這周遭布局都明曳生姿了許多。
他的小晞兒如今總算有種承獲盛寵的姿態。
慕淮倍感賞心悅目,便嗓音溫淡地回她:“朕就沒聽過哪朝的皇帝因為過於寵愛皇後,還要被言官上道折子。”
容晞耐著唇畔漸冉的笑意,卻垂下了雙眸。
慕淮確實是寵愛她,她也確實沒聽過哪朝帝王會對皇後這般寵愛,還不設後宮的。
想到這兒,容晞用手撫了撫尚不算平坦的小腹。
慕淮過了年節才二十三歲,正值血氣方剛之齡,她生下珏兒出完月後也沒過多久。
而這麼短的時日內,慕淮又東巡了兩月。
慕淮是皇帝,是擁有至尊身份的天子,有三宮六院再正常不過了。
容晞心緒略有些寥落,她現在仍存著不切實際的想法。
但若慕淮過段時日真準備納幾個妃嫔入宮,她也要強迫自己接受這事。
容晞想事先問問慕淮對選秀納妃的想法,她也想讓自己有個心理準備。
暮靄沉沉,皓月高懸於汴京天際。
入睡前,男人沒喚宮女入淨房,反是親自伺候她沐了浴,且慕淮待她,就跟待易碎的瓷器似的,動作珍重又小心。
容晞懷著身孕,身浸熱湯時便覺得格外的疲乏,待意識昏沉地被男人橫抱在身後,險些就在他懷裡睡著了。
內殿的布置很華麗,裡面置的龍床由昂貴的沉香木而制,床板和拔步圍都被精雕了六爪蟠龍,其外的床柱還鏤刻著生動的盤龍。
容晞未進宮做事前,便聽聞宮裡的皇帝臨.幸位份低的宮妃時,是要將她們裹著衾被,由大力太監抬進這龍床內的。
她從前也從未想過會與皇家的人有什麼牽扯,也就想著做好自己的差事,卻沒成想如今這上龍床,竟是皇帝將她抱上來的,自己還成了大齊的皇後。
慕淮為女人攏著華衾,見她一躺下,便迫不及待地闔上了雙目,一副嬌弱困乏的慵美模樣。
香膩溫軟的帳中嬌實在是太讓人心生憐愛,慕淮情不自禁地親了下她的額頭。
容晞這時卻清醒了過來,她艱難地睜開雙目後,便看向了眼前年輕俊美的帝王。
慕淮撫了撫她的發頂,低聲道:“困了就先睡下。”
“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