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晞喚完慕淮後,見他眸色稍沉,復又改口,又喚他:“夫君。”
慕淮的態度尚算溫和,問道:“何事?”
容晞探出纖白的小手,拽了拽他的衣角,小聲道:“夫君年後若要選秀納妃…在此之前,能不能同臣妾先說一下…也好讓臣妾有個準備……”
慕淮並沒立刻回她,反是緘默了片刻。
他深邃的墨眸裡掩著不明的情緒,容晞猜不透他此時的心思,便又探尋似地小聲添了句:“臣妾會盡量做一個賢德大度的皇後,也不會再如從前那般善妒……”
——“為何要賢德大度?”
容晞被這句話問怔。
慕淮又語氣幽幽地道:“朕不喜歡晞兒賢德大度。”
容晞暗忖著他這話的言外之意,慕淮的口味有夠獨特,莫非就是喜歡她嬌蠻任性?
寵妃可以做一朵嬌蠻任性的富貴花,但皇後不能。
容晞無奈,復又問道:“那臣妾若一直嬌橫善妒,夫君是希望臣妾同日後進宮的妃嫔相處不睦嗎?”
慕淮伸手捏了下女人的軟小的耳朵,容晞立即像小貓一樣眯起了眼睛,他半坐在床,俯視著她這可愛又惹人憐的模樣。
前世他沒有任何女人,齊國在他手中,雖不算被治理的多好,但齊境百姓還算安居樂業,他雖窮兵黩武,可卻也攻下了數座城池。
伐邺之後,歸順於齊的原邺國官員也曾將當地美女進獻於他,可他卻並沒有收用。
好大喜功的君主總會將戰俘美女當成是一種勝利品,那些邺國美人雖沒有容晞生得貌美,但放在常人眼中,已然是頂尖的絕色。
古往今來,就算是有斷袖之癖的帝王都會有一兩個妃嫔,所以旁人無法理解他,就連尹誠也無法理解他。
Advertisement
慕淮卻清楚,午夜夢回之際,那個縈繞在她心頭的女人到底是誰。
容晞前世雖然已逝,但慕淮寧願一輩子無任何女人,也要在夢中,同她相見。
前世他夢到她都是難事。
夢裡的容晞怨念還格外的重,他說錯一句話,這女人就會幻化成一團雲霧消失不見。
慕淮那時就怕,他若真納個別的女人,容晞說不定就再也不會在他的夢裡出現了。
而今世,這女人還好好的活著,他哪還會置辦什麼選秀?
轉念一想,容晞卻不知道他的這些想法。
這女人還是個醋壇子,適才同他講的話貌似柔婉溫順,實則卻透著幾分酸意。
——“朕不會選秀。”
“不是近幾年不會,而是永遠都不會選秀。”
容晞被慕淮的這句話弄得心中震.顫,一時語塞:“皇……”
慕淮打斷了她的話,復又語氣懇切道:“朕不會要別的女人,也不會再納什麼妃妾。”
“朕隻要晞兒一個女人,後宮也隻會有你一個皇後。”
見女人的表情因過於震驚而變得發懵發怔,慕淮用手彈了下她的腦門,又道:“你沒聽錯,要不要朕再說一次?”
美人兒皮膚凝白,慕淮並未使多少力氣,她的額上便落了個紅印。
那紅印在額間中央,看著倒像是個梅花烙。
似曉霞斜紅,看著竟有種殘缺美,冶豔又靡麗。
容晞吃痛,邊用指撫著額頭,邊細聲道:“但…但臣妾又懷了孩子,陛下…陛下……”
慕淮是個如此重|欲的人,這番又要至少素上三個月。
待她這胎做穩後,慕淮也隻能稍嘗些甜頭,隨後便又是漫長無邊的茹素之日。
慕淮躺下後,便將薄唇輕覆在容晞眉心上放的紅印,隨後語帶寵溺地回道:“朕願意為晞兒忍著。”
容晞卻掀眸看了男人一眼。
她不大確信這男人是否能忍得住。
容晞生得絕色貌美,且是那種聰明相的美,看人時若帶著懷疑,卻似目露精光。
慕淮見此不悅,又問:“為何用那種眼神看朕,你不信?”
容晞用那副甜柔的嗓子,以極低的嗓音問道:“夫君…你能忍得住嗎?”
慕淮深邃的雙目微露兇光,又伸手捏她的臉蛋,憤憤地回道:“朕百事纏身,且心系大業,怎能天天都想著這些事?你也太不了解你夫君了。”
容晞推了推他的大手。
慕淮掐她臉時,簡直是太疼了。
容晞額上一個紅印,梨靨那處又是一個紅印,皮膚過於細.嫩,且不可欺捻。
慕淮無奈,暗道真是個嬌氣的女人。
容晞心中清楚一事,當男人向女人承諾時,在那一瞬,定是出於真心的。
可若真要遇上什麼變故,又會將對女人的承諾拋在腦後。
但慕淮這樣性情的人,肯跟她承諾這些,容晞已然是很感動了。
她柔聲道:“沒事的,就算夫君到時真的有其餘女人了,也是應當應分,臣妾若真妒忌起來,夫君到時就……”
慕淮倏地堵住了她的嘴,不讓她再繼續講下去。
容晞一要講話,他便眼神兇惡地親她,邊親著,邊道:“朕隻要你一個,信不信?”
——“為何不信?”
——“真是個磨人的女人。”
——“就知道磨纏朕。”
容晞實在是被他親得受不住,嗓音微高了幾分,忙道:“信、信、臣妾信陛下……”
慕淮方才松開了她,他用微粝的指腹撫著她的眉眼,眼神很懇切,又道:“我真的隻想要晞兒一個人。”
聽慕淮沒自稱朕,反倒是用的我,容晞的雙眸不禁微瞪。
“晞兒若很難相信,那朕便用一生向你證明。”
容晞半晌方才重重頷首,低聲回道:“嗯。”
而她在這時,卻不需要向慕淮證明自己的忠貞。
畢竟在齊境內,就算是吃了雄心豹子膽,也沒人敢覬覦她。
便也語帶鄭重地向男人承諾道:“臣妾也會一直守在陛下身側,會照顧好陛下,也會將這兩個孩子撫養長大。”
慕淮眼神終於溫和了些許,他獎賞性地扳著她的腦袋,將她往懷中又擁緊了幾分,嗓音低沉道:“真乖。”
容晞將頭埋在他的懷中,還是聲如蚊訥地又問道:“但這幾個月,夫君…夫君……”
慕淮會出了她的心思,便將薄唇附於她的耳側,眉梢輕挑地同她講了幾句話。
容晞聽罷,雙頰一燙。
“嗯…臣妾知道了。”
容晞心中安沉,在慕淮的懷裡漸漸闔上了雙目。
可一想起適才的話,卻還是在心裡埋怨了他一番。
慕淮還是慕淮,他可真夠壞的。
******
承章三年,初春。
去年齊境雖逢大旱,但大齊卻並未發生流民無依,人吃人的慘案禍事。
武帝運籌帷幄,亦似是神算般,有著超乎尋常的先見之明。
齊國各郡各縣的倉廪早在他初登基時,便提前備好了充足的糧谷,他命當地官員事先修建好的堤梁和水渠也可從無旱之地引水。
原先的戶部度支陶暢東巡有功,早便在承章二年年初被武帝慕淮拔擢為大司農。
這陶暢做著自己喜歡的差事,在任期間更是異常勤勉。
他原本就在武帝東巡時,提出了甽壟相齊的代田之法,此法可防水土流失,亦可耐旱抗風,
陶暢同時改良了各地的作物,解決了齊境早春跑墒的隱患。
因而,齊國在逢旱時,損失極少。
而北方的燕國卻被涝災打了個措手不及,國力大損。
承章三年初春,天公作美,齊國大豐收。
武帝嫡次子慕琛,恰逢旱事將畢出世,彼時齊國國運恰有好轉。
武帝慕淮寵愛皇後容氏,亦貴其子,嫡次子慕琛滿月時,便被武帝封為颍親王。
皇後容氏之弟為鹘國世子,知其姊平安誕子,便送齊戰馬數千為穎親王誕辰禮。
大齊隱隱有盛世之兆,卻與鄰國邺國不睦。
齊國開朝君主成帝慕祐在中原四分五裂之時,曾與邺朝君主為知交,成帝為諸侯,邺君為其部下。
後邺國君主叛變,於中原自立國家。
承章二年初,邺國君主違背盟約,並未如數交付齊國所需的華綢錦緞。
承章二年末,齊國逢旱,邺國君主卻於宴,辱成帝慕祐。
二國接壤之處亦多有爭端,武帝慕淮遂欲於承章三年春末伐邺。
春末的汴京煙空氣清,雲物俱鮮。
容晞活了十八年,卻從未出過齊境,她出生時,莊帝已然在位數年,她也隻經歷過慕淮伐缙的那次戰爭。
幾年前,她對慕淮也隻是微有好感,她那時還是他的奴婢,慕淮出徵後,她在汴京宮城,就已經無時不刻地都在牽掛著還是她主子的慕淮。
那時她就日夜擔憂,生怕慕淮會死在戰場上。
雖然慕淮那年歸齊後,身上並無大傷,但臂膀和後肩卻仍有些小傷,也留了幾道疤痕。
如今這些舊傷舊疤早已變淺變淡,快要消弭。
可如今,慕淮又要御駕親徵,這身上難免又會添上幾道舊傷。
雖說慕淮是皇帝,縱是御駕親徵也有萬人護著,但慕淮的性情容晞清楚,他絕對無法忍受躲在他人的庇護下,定是要衝上前去同邺國的主帥廝殺。
再一想到,他這番伐邺,少說也要用個數月。
容晞清楚兩國的實力,齊國若攻不下邺國,最壞的結果也就是撤兵而返,她若和兩個孩子一直待在汴都,是很安全的。
但與其在汴日夜牽掛著慕淮,她倒很想同慕淮一同上戰場。
可在慕淮的眼中,她就是個嬌弱易碎,吃不了任何苦的女人。
還有不到五日,慕淮便要率軍離汴,容晞近日心情格外的沮喪,亦總是會夢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