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能容忍翟氏這個賤人,同他的父皇和母妃同葬在一處?
禮部尚書問起這事時,慕淮語氣微沉地回道:“她是罪族出身,父皇肯留她一命,是父皇仁慈。”
話不用講的太明,那禮部尚書心中全然清楚了新帝的意圖。
這翟太後,是不會與莊帝合葬了。
禮部尚書又問:“陛下,那該按何制為太後下葬?”
慕淮神情不豫,眉宇疏冷地回道:“翟卓在你之位時,曾因私利損毀過妼貞皇後的陵寢,若朕容她入皇家陵寢,那待朕百年之後,無法同成帝和妼貞皇後交代。”
禮部尚書原先在翟卓手下做事,卻對這位上級頗有怨懟,也自是不希望翟太後的喪儀太過風光。
但他仍得按職做事,便又問慕淮:“那太後,應該葬於何處?”
慕淮心裡是想讓這賤人死無葬身之地的,但她畢竟是他的嫡母,且她已然慘死。
終歸,他也得顧及些莊帝駕崩前的聖旨。
慕淮嗓音掩著憎惡,命道:“隨意尋塊皇陵外的空地,立塊石碑將她葬了罷。民間百姓對翟家多有怨恨,她的喪事也不宜大辦,隻向民間頒一道太後薨逝的聖旨即可。”
他曾答應莊帝,要善待活著的翟太後。
可既是翟太後已然被王太妤和徐太媛害死,對於身為死人的翟太後,他便不會再有什麼顧忌了。
暫先讓她下葬,這毀墓毀棺,還不讓人察覺出來的法子,他可有的是。
翟氏那個賤人雖死了,但慕淮卻仍覺得心中沉鬱。
他對父親莊帝的有些做法,是無可奈何,甚至難以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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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真喜歡一個女人,為何還要同其他的女人牽扯不明?還要將自己的心思分給別人一部分?
慕淮從不覺得有一大堆鶯鶯燕燕圍著他的滋味好,一想起這樣的場景,反倒是心生煩躁。
他隻想讓那個女人陪著她。
這一世他死後,也要和她同棺而葬,且不欲再和她葬在慕氏的皇家陵墓中。
慕淮想著,等過些年,齊國的國庫再充盈些後,他便讓工部的人在汴京郊外圈一塊地。
他要重新修建一個龐大華貴的地下陵墓,待他和容晞百年後,便讓慕珏將他二人葬在這處,再讓他將這地下陵墓封死,隻餘他和容晞躺在那兒。
他生前隻有她一個女人,死亦隻要她一人。
或許是因為他曾死過一次,所以一想起什麼陵啊、墓啊的,絲毫都不覺得懼怕。
可那女人心思雖然毒,但膽子還是小了些。
慕淮不欲將這些心思讓容晞知曉。
思及,慕淮掀眸,看向了殿中立侍的大太監。
大太監立即恭敬地問道:“陛下可是要尋皇後娘娘?”
慕淮面色稍陰,斥向他道:“你何時敢揣度朕的心意了?”
太監立即跪地,膽戰心驚地認錯。
是他糊塗了,就算知道慕淮在想什麼,他身為下人卻是不能妄自揣測聖意的。
慕淮睥睨著跪在地上的太監,嗓音冷沉地命道:“起來。去將皇後喚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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椒房宮。
容晞暗覺自己的心態還是脆弱了些,一想起翟太後的屍體,她便惡心想吐。
最近的這幾日,她也總是身子困乏,甚至經常嗜睡盜汗。
丹香為她蓖著烏發,神情關切地道:“娘娘這幾日身子瞧著虛乏了些,明日請太醫來看看罷。”
容晞頷首,因她神色憔悴,便上了些妝面。
描畫了拂煙眉,也點了檀唇,她不想讓慕淮瞧出她憔悴的一面。
宮裡近日去世的人很多,並不好穿太鮮豔的衣物,容晞回椒房宮後,便換了身霜色的潞綢羅裳。
霜色襯得容晞的肌膚很瑩透,這樣一個冰肌玉骨,仙姿昳貌的美人,可謂是一個國家的國寶,也就隻有皇帝慕淮才能配得上她,也能護得住她。
伺候容晞的小宮女不禁看痴了。
她想不出有誰能比皇後娘娘還要貌美。
小宮女曾聽聞,說燕國蕭太後的兩個孩子,都很貌美。
她同燕國上任君主所出的小公主姬骊,便是個絕色美人,且有大燕第一美人之稱。
卻不知這姬骊,到底有沒有她們娘娘生得貌美。
而蕭太後和攝政王的私生子姬肄,據傳是個比女人還要美的男人。
雖說姬肄非齊國人士,但是近年有許多汴京的世家女,都暗自傾慕著這素未謀面的燕國世子。
小宮女想起這事,還覺得納悶。
都沒見過他的相貌,有什麼好傾慕的。
她隻聽聞,這姬肄的眉心存著一顆血滴狀的紅痣。
——“何故看本宮看的這樣出神?在想什麼?”
容皇後溫柔的嗓音打斷了小宮女的思緒。
她覺,容皇後平日很是善待宮人,也沒外人傳的那般跋扈。
丹香睨了她一眼,這小宮女剛入宮沒多久,人雖機靈但卻不算穩重。
見皇後問她,她竟是將適才想的都告訴了她。
容晞聽後,也想起了姬肄其人。
她對這人是有印象的,但是他眉心有紅痣這事,卻是頭一次聽說。
容晞對姬肄和他父親的做法也是頗為不齒。
這要是換個女子,定會被人詬病成禍水妖孽。
姬肄是個男子,做出那種霍亂宮帷的事,竟還會被少女仰慕,充其量隻會被說上一句不羈風流。
她汴京的女郎,竟還傾慕上這樣性情惡劣的人了?
容晞處於皇後的位置上,再看齊國,就同從前不大一樣了。
她也希望民間風氣正些,亦希望慕淮的子民們會崇尚正人君子。
容晞剛梳妝完畢,乾元殿的大太監便來尋她了。
說來二人已然許久都未一起用過晚膳了,容晞批著狐氅,心中略有些雀躍地同宮人走到乾元殿後,便見慕淮仍在御案後批折子。
覺出女人至此,他掀眸看向了她。
她今日穿得雖然素淨,卻有種清雅的美。
比那新雪還要清靈動人。
慕淮冷峻的眉眼登時柔和了些許,眸中亦蘊了絲驚豔。
翟氏那個賤人死後,他再不用佯裝同她不睦。
帝後隻是簡簡單單地對視了一眼,大太監無意間瞥見時,卻覺二人之間似是有“镲镲”的火花掠過。
這火花直晃得大太監頭暈目眩。
不過這才對味。
帝後二人果然還是應該伉儷情深,舉案齊眉。
雖說翟太後剛薨,但大太監的心裡卻覺得喜悅了起來。
宮人很快備好了晚食,容晞卻覺食欲不振,甚至覺得比白日更惡心了。
按說今日上午她惡心,是因為見到了翟太後的屍體。
可現下,她竟還是如此,就屬實不正常了。
慕淮正給女人夾著菜,卻見她顰著眉目,纖手也捂上了心口。
他見此眸色微變,語帶關切地低聲問道:“怎麼了?”
第91章 溫柔老狗
容晞被這股子嘔意弄得說不出話來, 她並不想在這擺滿了珍馐的八仙桌旁吐出來,亦不想讓嘔出的穢物惹得慕淮心生厭惡,便從圈椅上站起身來, 要自己去尋盥器。
慕淮想起今晨上午, 容晞在看見翟太後的屍身後,神色就不大好看, 他那時隻當她是因膽小才變得面色煞白。
現在想來, 原是她身子一早便有不適。
慕淮立即命殿中太監去將太醫喚過來, 自是也沒有心思再去用飯食,待命宮人撤了菜後, 便扶著身子虛弱的女人進了偏殿。
他用寬厚微粝的大掌握住了容晞冰涼白皙的小手, 以一種保護的姿態圈著她嬌小的身子, 語氣就同哄小孩似的,輕聲道:“晞兒別擔心, 你最近辛勞, 朕會陪你好好養身的。”
容晞點了點頭,過了良久,方才強自抑住了那股嘔意。
慕淮說得並沒有錯, 她近來確實思緒過甚。容晞一直覺得這些不適都是些小毛病,並不值當去將太醫喚過來。
容晞的心中略有些恐慌,民間有種說法,說是撞見了死相猙獰的屍體, 難免會被過些病氣。
宮人抬來了紋繡著雙鶴皑雪的绡紗屏風,太醫隔著那屏風為容晞診脈時, 她還覺心中格外的惴惴不安, 生怕那太醫會給她診出些怪疾來。
慕淮端坐在羅漢床的另一側, 清冷涼薄的雙眸一刻都不肯離開身旁纖柔嬌弱的美人兒, 神情也滿帶著關切。
這太醫把脈時有個習慣,許是因為要保持專注,他凝神望切時,眉毛總是緊緊地擰著,總給人一種苦大愁深的感覺。
這樣的表情,就像是被他診脈的病患得了什麼惡疾似的。
慕淮見容晞的神情也漸露出了些許的憂懼,便沉聲對那太醫命道:“你別總擰你那眉毛。”
太醫聽罷,眉目倏地稍舒了幾分,他表情放松的緣由卻不全是因為慕淮的命令。
——“恭喜陛下、皇後娘娘已然有孕一月。”
話落,容晞倏地用那雙憔悴的美目看向了身側的慕淮,她對此自是難以置信,纖手亦小心地覆上了尚未隆起的小腹。
容晞又懷上了孩子,心裡自然是萬分喜悅的,可她卻不知,慕淮會不會希望這個孩子這時來到人世。
因為慕淮之前同她說過,他暫時是不想要孩子的。
她清楚慕淮對任何事,都是存有計劃的。
他並不喜歡半路會有突發狀況擾亂他的籌劃,更不喜歡對事態的走向失去掌控感。
容晞再度看向了慕淮,她急於從他的眼神中,探尋他此時的情緒。
男人穿著黯色的旒裳袞冕,氣度矜貴,年輕俊美的面孔持著平日的鎮定自若。
慕淮平日總給人強勢冷肅的威儀的壓迫之感,現下他唇線的弧度微起,瞧上去竟有些溫和。
容晞長長的羽睫因著緊張正上下翕動時,慕淮雖並未看向她,卻用大手再度覆住了她的纖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