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慕淮不會飲下那酒,如若他不飲,那她今日之功便算是白費了。
旋即,李貴妃的朱唇微微揚起了個弧度。
宴上的吃食需經數次驗毒方可呈上,除了她的菊花酒。既是她主動呈給宴上諸人的,那任誰也料不到,她會對慕淮的酒動手腳。
慕淮想必也不多做懷疑,他如著李貴妃的心願,飲下了那盞菊花酒。
李貴妃笑意愈深,片刻後,她見慕淮的鋒眉緊了又緊,手也扶上了額頭。
莊帝自是也察覺到了慕淮的異樣,他正要開口詢問時,李貴妃起身道:“四皇子想必是有些醉了,不如陛下讓宮女引著他去偏殿醒醒酒。”
因著紫瑞殿坐著的基本都是後宮的妃嫔,所以平日總跟在慕淮身側的佩刀侍衛均在殿外等候,現下伺候慕淮的是紫瑞殿的宮女。
那偏殿平素便供醉酒的官員或是王氏宗親休憩醒酒,莊帝便按照李貴妃的意思,讓那宮女推著慕淮的輪椅,將他送到了偏殿處。
慕淮隻覺得自己的血液似在逆流,隨時都要衝破肌膚,噴濺而出。
身上的某處也隱隱有探頭之勢。
剛才他用的吃食肯定有問題。
慕淮努力讓自己冷靜,可那歹人下的藥就是不讓人冷靜的。
此時此刻,慕淮目眦微紅,俊容陰沉得可怕。
為她推輪椅的小宮女嚇得瑟瑟發抖,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待至偏殿後,那小宮女立即便逃了出去。
慕淮啟唇,好不容易才能說出一句話來,想叫那宮女把他推出紫瑞殿外,他要趕緊回宮去尋醫師。
可那宮女早已不知所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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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淮便強撐著已經賁出青筋的右臂,想要自己推著輪椅出殿。
這時,有個人攔住了他。
慕淮看清那人長相時,不由得噙了絲冷笑。
來人竟是那日在翰林院,他讓容晞責打的太監。
那太監唇紅齒白,男生女相,此時此刻,正笑著看著他。
那笑容過於瘆人,慕淮心中愈發憤怒,便斥道:“滾遠點,別在我身前礙眼。”
那小太監用雙手按住了慕淮輪椅的把手,陰陽怪氣地道:“殿下,你可知你中的是什麼藥嗎?您是個瘸子,又中了這種藥,現下唯有奴才能救你。”
——“你就別再這般高高在上了!”
那陰柔的小太監幾乎是吼著說出這最後一句話。
慕淮的額上滲出了涔涔的冷汗,眸色愈發陰鸷。
害他的人屬實會想作踐人的法子,又下春|藥,又要拿個太監來侮辱他。
他料定,一會兒便將有人至此,抓他個現行。明日闔宮便會傳,這四皇子真是乖戾,不僅雙腿有疾,還是個喜歡男人的斷袖。
慕淮冷笑了一聲,小太監見慕淮絲毫不露慌意,依舊是那副強勢的、高高在上的模樣,不由得狠狠咬牙。
藥力越來越大,慕淮漸漸覺得,他平日那雙如同被灌了鉛的腿也變得不大對勁。
那太監陰笑著要解他的衣物,他道:“你身側沒了侍衛,與廢人又有何……”
話還未畢,那小太監的瞳孔倏然放大。
他竟是被慕淮猛地扼住了咽喉,慕淮的臂力驚人,那太監覺得自己就要被掐死時,更令他驚懼的事發生了。
慕淮竟然從輪椅處站了起來!
他身量很高,單用右手掐著那太監的脖子,下得是將他往死裡整的狠手。
小太監的雙腳已經離了地,他不斷地蹬著腿,妄圖逃脫慕淮的禁錮。
他眼仁漸白,隻聽見慕淮用極狠戾的聲音道:“你算個什麼東西,憑你還敢覬覦老子?當我瘸了就弄不死你個小雜碎嗎,那日在翰林院老子就應該弄死你!”
殿外淅淅瀝瀝地開始落起秋雨。
慕淮的侍衛這時已經趕到,卻見自己的主子挺拔如松地站在殿中,正用衣擺拭著手。
他身側躺了個太監,那太監死相極為悽慘,脖子的勒痕一看便是被活活掐死的。
侍從似是對慕淮突然站起來這件事並不驚訝,隻是低聲向慕淮詢問該如何處置這太監的屍身。
慕淮強自抑著藥力,沙啞著聲音睨著地上那太監的死屍,心中已經知道是誰對他下得手。
他道:“明晨一早,將這太監的屍身抬到霽華宮去,算是我送那賤人的第一份大禮。”
侍衛恭敬回是。
殿中依舊樂聲陣陣,李貴妃想著那太監應該已經得手,反正慕淮是個瘸子也跑不掉。待這壽宴結束,她便要讓莊帝看看,他最寵愛的兒子到底是什麼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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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殿後,慕淮陰臉抄僻路往衢雲宮走,侍衛要為他撐傘,他卻沉眉將傘扔在了地上。
他本以為這冷雨淋一淋身,他身上的燥熱便能紓解許多,可這雨越淋,他越覺得心火漸燃。
不經時,眾人便回了衢雲宮。
侍衛們一路表情驚恐的跟在了慕淮身後,待至了容晞的居室後,便見他門都未敲便進了裡面。
一般宮中的大宴都要折騰到傍晚,容晞便趁慕淮不在的時當沐了浴。
這時她並未掩好容貌,可她到底還是謹慎,怕萬一慕淮回來的早,會露餡。
便披著單薄的素氅,邊哼著江南的小曲,邊拿了匣子準備往臉上點斑。
落雨霏霏,女子曼妙的歌聲雖低卻仍可清晰聽聞,輕哦婉轉,恰似鶯啼。
慕淮已進了裡間,灼灼泛紅的雙眼正盯著容晞纖瘦的背影。
就像是狼,在看獵物一樣。
他之前便想,若她唱曲,應是極為動聽的。
慕淮慢慢走向了她。
容晞突覺周遭氣氛不大對勁,便回過身來。
甫一回身,她手中的匣子應聲落地。
隨即,她瞪大了那雙極美的眼。
慕淮竟然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身上被雨水淋透,卻絲毫不顯狼狽,依舊是那副矜傲的俊美模樣。
“…殿…殿下……”
慕淮看清了她的容貌後也怔住了,他不知自己是不是出了幻覺。
眼前女子靡顏膩理,臉龐隻巴掌般大,五官精致雍秾,眉目流轉時雖稍帶著怯意,卻平添幾分惹人心憐的純媚之態。
她單披著素白的褻衣,身上泛著清新好聞的皂荚香。隱約可見,那玲瓏纖妙的身段上,一抹深深的春.色。
可謂是一張傾國傾城的絕色美人皮。
慕淮想起,史書上曾記載過兩個國家的昏庸君主,他們竟是為了一個傾世美人,不惜窮兵黩武,連年交戰,最後雙雙落得個國破的下場。
眼前女子便生了副禍國殃民的美豔模樣。
容晞被駭得連連退步,自己多年掩著的容貌竟被慕淮發現了......
而慕淮他......也絕不是個有腿疾的殘廢皇子。
二人彼此發現了對方的秘密,現下她毫無思緒,不知該怎麼辦。
容晞唇瓣輕顫時,慕淮的頭腦已喪失了思考能力,理智幾欲瓦解。
他快步走向了容晞的身前,用雙手捧住了女人溫熱的小臉,倏地俯身後便以吻封緘。
那吻強勢至極,霸道中夾著幾分生澀。
容晞輕唔了一聲,披著的單薄外氅落在了地面。
她心中一慌,想著將那衣物拾起用於覆體時,慕淮終於松開了她。
他看著她那雙慌亂的盈盈美目,嗓音已是啞極——
“容晞,救我。”
第11章 哭什麼
雍熙宮的雨勢愈大,伴隨著莽然的朔風,不斷擊合著绡紗紙窗,發出獵獵的颯然聲響。
直至次日凌晨亥時,彎月隱於濃重的黑雲之下,簇簇的秋雨方有將歇之意。
雲銷雨霽後,雍熙禁城闔宮諸人早已入夢,周遭一片靜籟。
居室的地上散著華貴的赭色宴服和墨绶等衣物,與雍熙宮最常見的宮女裾裙錯落的交織在一處。
容晞居室內的床榻面積不寬敞,騰給宮女睡的地方自是簡陋了些,除卻簾幕,上面也就一鋪著衾褥的平整床板。
現下那處懸著的素色绡紗被扯至了地面,床板也微微塌陷,勉強支撐著上面躺著的兩個人。
單這一隅方寸地,像是又遭了狂風驟雨的連夜侵襲,又被發|性的野獸糟|踐了的模樣。
不堪入目。
慕淮所中的藥力已過,現下縱是清醒也毫無睡意,他眸色微深地看著身側美人。
室內燭光幽微,容晞的身上覆了薄衾蔽體,隻餘留了形狀纖潤的美人肩在外。
單這處還是冰肌玉骨,如若掀開薄衾查看別處,便如紅墨染紙一般,大片大片地渲連著。
似皑雪染血,瞧著觸目驚心。
美人逢雨露後的神情既嬌怯又纖弱,微微顰著的眉目萬分柔媚。這般風情,縱是心腸再硬的男子也要對其生出垂憐意。
容晞一直掩貌的緣由慕淮不必問也已了然,他一直覺得自己不是耽於美色的男子,甚至連旁人的長相都不甚在意。
但眼前女人的姿容,屬實令人移不開眼目。
一個出身低微的女子,有著絕色的美人皮骨,定要被歹人惦念,招至禍患。
身份稍低些的男子都護不住這樣的美人,她自己一個人更是護不住,隻有將美貌遮掩,方能避禍。
這般絕色,隻有天下至尊的男子才能護得住。
若她不遮掩這副容貌,定是會被惡人肆意摧折採擷,斷不會至今都是清白之身。
一夕間,這女人從他的奴婢,變成了他的第一個女人。
這番轉變令慕淮暗自存了幾絲玩味。
說到底,王侯將相身側的奴婢或女使,本也一直被默認成他們的女人。
思及此,慕淮唇角微勾,見容晞的發絲散在了額側,便伸手替她撥在了耳後。
眼見著容晞雖然闔著雙目,但那薄薄的眼皮卻一直顫著,慕淮便知她也已清醒。
他捧著她巴掌大的精致小臉,用微粝的拇指指腹拭著她面上掛的淚轍,嗓音低沉道:“別裝睡了,我知道你已經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