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像是一臺殺戮機器,熟練地在喪屍群中遊走,在其自爆之前,收割其性命。
也不知是她的眼睛被血蒙住了,還是這天幕本就血茫茫的。
霧氣漫天,濃稠得就像是天空綿延地下著血色的細雨。泛著鐵鏽味的腥氣無所不在,也就無所謂汙濁不汙濁的了。
但好在多日的堅守得有回報。
在萬族聯盟連日瘋狂的收割之下,後援無人的絨絲蟲已是強弩之末,無力回天。
時絨甩了甩被不遠處喪屍自爆波及到、震得發麻的胳膊,正要撿起掉落的長劍。
一個聲音陰惻惻地在她耳邊響起,帶著無盡的怨毒:“原來你和你師尊,是那種關系。”
時絨的手頓了頓。
偏頭,看見自己的肩膀上掛著半條血蟲,正是它在說話。
時絨嗤笑了一聲,捻起那條蟲子:“怎麼,蟲老板快打輸了,還有心思來和我掰扯掰扯倫理?”
“輸?”
血蟲扭動了一下,咯咯怪笑起來:“怎麼才算我輸?”
時絨:“嘴硬可不是好習慣。”
“好,就算我這局輸了。”絨絲蟲涼涼道,“我輸了千千萬萬的□□,而你輸了白亦,這值當嗎?”
時絨眼一沉:“……”
輕劍一掃,那半截血蟲便成了薄如蟬翼的片兒。
Advertisement
尤覺不解氣,怒斥:“你最好少放屁咒人,我師尊好著呢!”
高階絨絲蟲喪屍在它瘋狂自爆的玩法過後,數目銳減。
半日之前,白亦便不再鎮守蘭源城。改守為攻,去追殺那位半步悟道,想要為此戰做一個了斷。
悟道境的一招一式都是毀天滅地式的。
未免波及到蘭源城內眾人,白亦特地將那半步悟道遠遠引開,提溜出去殺了,並不在她眼前。
時絨撇嘴,呸了它一聲:“你覺得我會信你的話?我師尊便是再熬上七日,會打不贏你一個半步悟道?!騙鬼去吧!”
“你若是一點不信,又何必情緒如此激動?”
絨絲蟲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傳來,無孔不入,陰惻惻地笑著:“我承認,我是打不過他,我從一開始就沒想要打過他。”
“一個被血蟲養出來,沒有一點真實根基的半步悟道,又如何抵擋得了百年磨一劍,無情劍仙白亦呢?”
時絨蹙眉:“你到底想要說什麼?”
時絨對面,一紫袍男人眼神詭異而愉悅地盯著她:“他才是我最想要的東西啊……什麼狗屁小鮫,什麼遏行雲,那都算些什麼東西!隻要我吞噬了悟道境,我便是這位面之主!”
時絨張張嘴,想說這蟲絕壁是失心瘋了,真是什麼都敢想。
尚未開口,便感覺額心一疼,溫熱的鮮血順著鼻梁滑落下來,墜進已然暗紅的土地之上。
一隻血蟲自她的眉心處爬了出來。
時絨:“……?”
絨絲蟲耀武揚威地趴在她的鼻梁上:“你猜,吸食血蟲的人,是如何感染的?”
時絨雙眸空茫了一瞬,即刻明白過來了。
蒼白而幹裂的唇動了動:“血氣?”
“正答~”
紫袍男人揮了揮手臂,得意地炫耀,“我填了千千萬萬個分身進來,好不容易才造了這一城的血池血霧,人處其中,誰也不能幸免。”
時絨立時將手伸向自己的乾坤囊。
絨絲蟲絲毫不慌:“我知道,你有遏行雲。我的血蟲對你、對你們這些普通人都起不來作用,我說過,我本來就對你們沒興趣。你有骨魂火,發現被寄生是遲早的事兒,所以我才告知給你。”
“可你應該知道你師尊修的是無情道吧?斷情絕愛,獨絕至高的無情大道。此道之人孑然一身,斬斷與其他萬道的羈絆,無法接受淨化法則之力的洗禮。”
“他隻能自救,卻已然被寄生,無力自救。呵呵呵,你說,這一輪最終是誰贏了?”
時絨:“……”
……
滄明鏡旁聽到這裡,心已沉到谷底,卻不能讓時絨情緒失控,出去犯險。
勸阻道:“時絨,別聽它的!道君吉人自有天相,一會兒就會回來了。”
時絨想起自己在師尊身上上聞到的血腥氣,便知道絨絲蟲沒有說謊。
師尊就算沒時間洗漱,也會隔三差五地捏淨化訣,保障自己的衣服乃至全身都是幹幹淨淨,不染一點血汙的。
他的衣服雪白如新,頭發卻血氣濃重。
這分明不對勁,隻是她當時未能想到這一茬上來。
師尊那頭已經出了問題。
不然絨絲蟲,不會在苦苦閉麥了這麼久,一切未成定局之前,特地跑到她面前來炫耀。
關鍵就在,師尊已經被它控制到什麼程度了?
時絨無暇細想,返回滄明鏡身邊,將遏行雲和兩個鹿角靈器塞到了他的手中:“我得去找師尊。就算我沒有回來,攢著的兩波遏行雲音頻,也足夠院長你們支撐著,抵擋剩下的喪屍了。”
滄明鏡抓緊她的胳膊,急躁道:“你才化境後期,你怎麼去?”
轟隆隆!
一道炸響的驚雷打斷了滄明鏡的話。
墨黑的劫雷雷雲不過須臾間便卷積成形,遮蓋了整片天空。
蘭源城上雷光閃爍。
大作的狂風吹拂起時絨的長發。
她臉色未變,篤定:“不管師尊有沒有出事……我可以找到他,把他帶回來,想辦法救他。”
時絨道:“畢竟不管是我,還是整個萬族聯盟,都承受不起失去他的後果,不是嗎?”
握住她的手指一根根地松開了。
滄明鏡知道,一旦白亦失控,他們所謂的守城抵抗,便會頃刻之間變得毫無意義。
低嘆:“一定要回來。”
“嗯。”
……
時絨祭出本命靈劍無悔,瞬間釋放壓制的修為。
死憋了這麼多天,她終於感受了一把小龍當初的快感。
天雷落在身上,疼自然是疼的,但胸口無盡的恨意與懼意,在那撕裂的痛楚之中得到了無比暢快地宣泄。
她甚至想,大不了一死,最壞又能壞到什麼地步呢?
師尊頂天立地,豈會在一小小蟲子身上翻車!
時絨高高躍起,舉起長劍,大呼:“雷來!!”
天雷應聲落下,時絨揮劍狠狠砸向地面。
洶湧的雷暴順著劍尖,沿著地面爆裂開來。
刺目的雷光之中,喪屍群痛苦尖嘯著,被集體秒殺。
那一瞬,她在自己心裡,儼然已經成為了雷神的化身,隻可惜手裡拿的是劍,而不是錘子。
“龍有逆鱗,觸之必死!!我看誰今天敢攔我!!”
……
龍濉聽到這一句高呼回頭:“??”
雖然不知時絨突然抽了什麼風,但莫名代入地紅了臉,轉頭問身邊的龍刑:“我之前晉級的時候也這樣嗎?好羞恥啊……”
龍刑蹙眉看時絨離去的方向好一會兒,不知她為何會脫離隊伍,但心想她一定是另有計劃。
隨口應:“那她的病況可能還是略嚴重一些。你平時還顯一點,她整個深藏不露,就很嚇人了。”
龍濉:“……”
一時不知道你是在誇我還是在損她。
……
時絨靠著buff加持,孤身披荊斬棘,生生殺出了一條血路。
遠遠望見橫斬蕩開的劍氣,腦中頓時一個激靈,警醒了三分,尋聲追逐而去。
越過山脈,是一片屍山血海。
滿目血紅的畫卷之中,師尊始終白衣若雪,遊走其上,猶如盛開在深淵煉獄之中的一朵幽蘭。
血霧彌漫,他的墨發浮動,眉眼如山巔的寒雪,有種幹淨到易碎的美感。
便是這樣一位畫中走出來的謫仙美人,輕描淡寫的揮劍之間,便是摧枯拉朽,地裂山崩,無人可擋其銳意鋒芒。
時絨看呆了,莫名覺著這樣的師尊,既陌生,又熟悉。
高高在上,宛如真正執掌生殺的天神。
一句“師尊”,哽在喉中,竟遲遲未能喊出來。
是白亦若有所感,先回眸發現了她。
眸底沉寂的漠然若冰雪剎那消融。
愕然:“絨崽?”
他無心劍一收,大為震驚,呼天搶地地奔了過來:“你怎麼獨個兒跑到這裡來了,你要嚇死我呀你!”
時絨:“……”
多少年了,她為什麼還是沒有習慣這種反差。
又想,幸好,他還認得她,沒有完全被絨絲蟲所掌控。
……
“絨絲蟲大都跟到您這邊來了,圍攻蘭源城的已經沒多少高階戰力。我把遏行雲留給了他們,相信他們不多時就能徹底清除那邊的障礙了。”
時絨在師尊焦急忙慌查看她身上傷勢的時候,握住了他的手,直視著他的眼睛,“我頂著雷劫來的,沒人傷到我,我還晉級了呢。”
絨崽沒受傷固然很好,可她這個態度,莫名讓他覺得怪怪的。
“我這邊也一切順利,那半步悟道就是個虛架子,壓根不經打。之後就是順手清一清這附近的小蝦米……”他還是問,“你怎麼會過來?”
時絨緊盯著他:“師尊沒覺著有什麼不對嗎?”
白亦:“什麼?”
時絨深深吸了一口氣:“絨絲蟲說,他已經寄生在你的體內了。師尊,我知您修的無情道,我們隻怕幫不了你,行至此路,此局咱們應該如何破呢?”
白亦唇一抿,臉色驟然蒼白起來:“……”
第156章
“寄生?”
白亦身影搖晃了一下, 瞳孔瞬間失焦。
其臉色的變幻看在她的眼裡,猶如死刑的判昭書。
時絨心裡一個咯噔,緊緊抓著師尊的胳膊:“是, 但您先別慌, 或許是絨絲蟲騙我的呢,您自己什麼感覺?”
“我……”
仿佛為了驗證這一句,白亦眉眼一凝,陡然感覺到什麼異樣, 唰地拉開自己左手的長袖。
兩人同時垂眸, 親眼瞧見他白淨的皮下有血色的異物突兀地鼓起,在其體內肆意遊走。
瞧那色澤和體型,確然是絨絲蟲無誤。
那畫面太具衝擊性。
時絨一窒, 如遭雷擊:“……”
白亦面色如紙:“是真的……”
堂堂劍尊,言語時的尾調竟然在輕微的顫抖。
時絨閉上眼, 不忍再看下去了。
一把撲進師尊的懷裡, 緊緊抱住他, 欲給予他最後一點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