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語間,不動聲色地打量他一眼。
有了宴安的提醒, 她才察覺他披馬甲的時候, 眼下的淚痣確實給點了去。
那一點,去了高不可攀,仙人之姿的清冷,
便成翩翩貴家少年如琢如磨, 一眼令人驚豔的昳麗美貌。
時絨覺著慚愧,
她當時同師尊朝夕相處的,隻模糊覺著師尊氣質有變化,卻不知變化由何而起, 到頭來還沒有宴安看得細致。
實在不該。
“我做先生幹什麼?”
白亦慢悠悠開口,視線同樣在她臉上晃了一圈。
一個月沒這麼面對面地同絨崽說過話了, 他不知為何有些緊張,
尤其她剛才關門的動作, 更是讓他莫名地心慌了下。
佯裝鎮定地一拂袖, 在挨著窗口的位置坐下。
“做先生便要早起,要備課, 批改作業, 管著一批鬧騰的娃兒, 還得隨時給人答疑解惑……我哪有那耐心,隻想自個清靜些。正好手裡拿著汪右淳的青雲侍令, 能頂上他的空缺, 團在你這院子裡啥也不用管, 還能隨時看顧著你, 豈不最好?”
時絨:“……”
不太理解,
但仔細一想,又有一定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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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是這下可好,師尊之前藏著不與她通氣兒,等她招來別的青雲侍了,他上來就要人家先來的做小。
世上哪有這樣的道理?在不知情的人看來,那不是欺負人麼。
她夾在中間難做啊……
時絨為難道:“那許谷那頭……?”
白亦沒說其他,隻淡淡道:“留著吧,還是得留個正經青雲侍在你身邊。他們內部消息是通的,少了一消息來源,會多出許多麻煩來。”
他故意來遲幾日,便是讓出空蕩讓時絨與青雲侍單獨相處一段時間,隻當是磨合試用期。
若許谷人好,才能留下,見著他的面。
日後哪怕真發現了他的馬甲也沒事,帶去雲隱仙府安置即可。
但因為人早來兩日,在絨崽面前的位份便要越了他去,
這不能夠。
時絨看著他的表情,就知道了他做正房的決心。
師尊都發話了,那還能有什麼法子,總不能真讓他去和人玩宅鬥吧?
時絨噯了一聲,說行。
像是寵妾滅妻的渣男,拍著胸脯保證:“我去解決,我去解決!一定讓您做大!”
……
許谷被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人,以一種莫名其妙的自信,壓制得說不出話來,
氣惱末了,自己待在房裡又開始惶恐。
她出身普通,在朝城一無根基二無人脈,是恰好遇見了青雲侍位置空缺,青雲學府對外招聘。自己靠著實力,在10000比1的激烈競爭之下,考上的“公務員”。
沒趕上天驕入學的好時候,便在雲隱仙府之中勤勤懇懇地做了五年的基礎工。
將這裡的各項規矩摸熟,又和其他青雲侍打好了關系,隻盼有朝一日能有出頭的機會。
上天垂青,
今年天驕入學,竟讓她被青雲榜一選中!
許谷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腦子一嗡,差些歡喜瘋了。
她一心想在主家跟前留下個好印象,
更別說時絨性子好,不折騰人,沒有那些世家小姐嬌蠻的臭毛病,實在是再好不過的主家。
許谷以為自己時來運轉了,偏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來!
若是時絨覺著收兩個青雲侍太招搖,
又看那新來的青雲侍性子主動,生得漂亮還會糾纏人,真選了他可如何是好?
許谷越想越害怕,幾乎要坐不住了,起身欲出屋尋時絨。
門口被人扣響三聲。
時絨的聲音從門外傳來:“許谷呀,咱們聊一聊吧?”
……
龍井的淡香,在茶盞之間散開。
時絨喝了一口,穩定姑娘的情緒:“你別慌,我既選了你,就不會換人的。況且這事兒還需得你來保密呢……”
許谷神色一動,
迅速將情緒收好:“小姐請說?”
“唉,都是債啊……”
時絨慢慢掏出一本《我靠一張小白臉徵服青雲一姐》和那條“絨絨還愛亦亦嗎?”的絲帶,擺在了她的面前。
許谷脖子輕微往前探了一下,
視線停在書封上,良久、良久。
“他叫時亦,”
時絨輕聲,“千裡迢迢從東海之濱跟著我到了這兒……我們都不容易,日後隻能勞煩你多照顧照顧他了。”
這話什麼都沒說,
又什麼都說了。
許谷吃到大瓜,臉色精彩紛呈。
半晌,終於輕吸了一口氣:“我明白了。”
時亦同她不是一個路子的,自然不存在競爭關系。
他和小姐早有私情,怕被人搶了位置,態度強硬了些也能理解。
許谷消化完整個事件,得出時亦對自己無害的結論。
隻是有些可惜地看向時絨,好好的一個天驕,怎麼是個顏控呢?
身份如此不匹配,往後恐怕情路不順啊……
許谷道:“我不會對外說出有關時亦的任何事的。”
時絨點點頭,滿意了。
不愧是我,金牌調解員!
……
在隔壁聽完牆角的白亦無言以對,
她為何回回調解,都能給他找到新定位呢?
千裡追妻的小白臉。
可真有你的,
這給他他也不會演呀!
……
隔日正式開學,學府裡頭終於有了一絲熱鬧的煙火氣,
被選中陪讀的青雲侍之間也才得空相互走動。
時絨託了許谷出門幫忙查汪右淳侍奉的學員,
自個兒收拾妥當了,去上今日的主修課程:劍術。
絨崽背上學院制式雙肩小書包的樣子萌煞個人,
白亦拉著她左看右看,不舍她出門。
萬分感慨著道:“一晃這麼大了,都要上學咯……”
時絨站在鏡前,被他像個洋娃娃一樣盤來盤去,生無可戀道:“……我前世上了十幾年的學了。”
這話撼動不了他,
白亦略頓了一下,便道,“那我也沒見著過,第一回 見稀罕稀罕還不行?”
時絨是怕了他:“行,行……”
伸著手,任他隨便稀罕。
時絨擺著擺著,想起一樁要緊的:“唉,對了師尊。昨日我在開學大典上,被那麼多氣運之子圍著,好像都沒降智呢!”
白亦看了眼鏡中人:“嗯,那日是有滄明鏡出手相助。”
“哦?”老校長?
“他與我師出同門,我主修劍,而他主修玄術。身為玄師,他雖然修為未到大乘,卻也能看到你的因果環。當場瞧出你異樣之後,暗中出手幫你化解了一次危機,還特地傳音給了我。”
白亦那日本不欲露面,
是放心不下時絨,又收到了傳音,遂半道趕去了開學大典。
時絨回想,記著老校長望向自己的一瞥。
想了想,意味深長道:“他不用碰我,那麼遠也能破?”
這話聽著有拉踩的嫌疑了。
白亦哪受得了這個,幽幽開口:“你從前的炮灰命格是無解的死局,如今那因果環被你衝破了一道口子,已然不是必死之局,我也能遠程破。”
“當真?”
時絨聽著師尊所下的確切的診斷,心中大石落定。
心思一動,又問:“那師尊這些日子為什麼都不同我說?我還以為命格未改,整日裡戰戰兢兢怕得很呢!”
滿眼無辜地將他望著,略帶嗔怪:“在青雲學府的每時每刻隻盼著師尊來,否則都不敢出門了。”
白亦:“……”
他心虛地撇開了眼,欲蓋彌彰,生硬地轉移話題:“時間不早了,你是不是要去上學了?快快快,第一堂課就遲了,給人印象不好……”
第48章
時絨被催促著出門, 沒忘找師尊要個安心,瘋狂暗示:“那我今日上課,應該也不會有問題吧?畢竟您也能遠程了……”
話趕話說到這份上, 他豈有不應之理。
繃著臉:“嗯, 我會留意著的。”
絨崽笑嘻嘻朝他比了個心,顛兒顛兒地走了。
書包上掛著一隻醜兮兮的小兔子,跟著她的步伐一跳一跳的。
白亦望著她走出家門,心中頗有些惆悵。
時絨自小就獨立, 會撒嬌, 但不黏人。
你就是將她一個人扔在山裡頭,隔個三年五載不去看上一眼,她獨自一人也能活得風生水起, 有滋有味,且絕不對你喊一聲苦。
當初知道自己是炮灰命格, 時絨第一反應竟是獨個兒死去外頭, 好不叫他煩憂。
有這樣一個徒兒,
他既覺著省心, 又覺著寂寞。
從前以為時絨是性子孤僻,
後來才知道, 她的心裡住了個成年人的靈魂, 早過了最愛黏人的時期。
唯有在青雲會那一段時日, 他才體會到了被絨崽“黏”著的感覺。
——走到哪兒都樂意將他捎帶著。
離散開了,也會第一時間在人群之中尋到他, 衝著他笑。
白亦越想越傷心。
他也非故意要瞞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