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元昉自幼習武,武藝過人,但他比英王小了十來歲,身高體型不如英王魁梧,力氣也遜色三分,然而武藝比試,比的是功夫力氣,比的也是眼力心性。英王滿心不甘,又面臨必死的絕境,早就沒了理智,周元昉勝券在握,京城還有皇位、嬌妻等他,他又怎會輕易涉險?
時而迎接英王的襲擊,時而敏捷躲避,英王殺紅了眼睛,周元昉越戰越穩,終於在英王徹底亂了分寸時,周元昉故意露出一個破綻,英王見了,馬上揮刀劈砍下來,周元昉卻猛地一彎腰,英王的刀堪堪從他頭頂掠過,周元昉的槍卻快準狠地刺入英王小腹!
秋風習習,兩匹戰馬交錯而過,各自跑了一段,再同時剎住調轉馬頭。
周元昉輕輕地喘息著,目光平靜,陽光落在他臉上,年輕的帝王英俊、沉著、自信。
英王愣了一瞬,恍惚間,好像在周元昉身上看到了先皇後的影子。
英王從來都不屑幼小的弟弟,但他真心服氣先皇後。
他定睛再看,先皇後消失了,對面隻有周元昉,隻有一個早已長大成人的帝王。
英王低頭,看著戰甲被鮮血染紅,冷意襲來,英王忽然明白,為何父皇要把帝位傳給三弟了。
“二哥,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英王中的那一槍並非致命傷,周元昉也不是非要英王死,留英王一命,更能彰顯他的仁義。
英王聞言,忽的大笑出聲,笑著笑著,他仰起頭,對著萬丈外高遠的天空嘶吼:“父皇,你都看見了嗎!現在你是不是滿意了!”
眼淚從眼角滾落,英王閉上眼睛,手中長刀揮向自己。
父皇,從始至終,兒臣隻是你歷練三弟的磨刀石,是不是?
成王敗寇,兒臣認了.
英王戰敗自盡,聖駕凱旋回京。
來時周元昉想著要鎮壓英王的叛亂,回去之時,周元昉已經在考慮朝廷大事了。
皇帝的馬車寬敞豪華,就像一間有桌有榻的書房,馬車穩穩地行進,周元昉坐在榻上,默默地看著跪在桌案對面奏事的首輔沈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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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復有才,周元昉承認,但,隨著他登基,阿徹也將在朝堂上佔據一席之地,父子倆這麼像,周元昉不想阿徹尷尬。阿徹是他的人,周元昉肯定要用,至於沈復……“咳咳……”
安靜之中,沈復突然以拳抵唇,劇烈地咳嗽起來。
周元昉回神,假意關心道:“這幾日沈卿經常咳嗽,還是宣太醫看看吧。”
沈復繼續咳,過了一陣,他才一邊拍胸口一邊搖頭道:“多謝皇上關懷,隻是臣這咳嗽是老毛病了,太醫也治不好,隻能靠養。”
周元昉心中微動。
沈復喝口茶,看著帝王,他苦笑道:“皇上,實不相瞞,先帝在世時,臣便上書請求辭去首輔一職,求先帝給朕安排一份清闲的差事,臣都想好了,臣想去國子監教書,替皇上培育人才,可先帝不允。皇上剛登基,英王便造反,臣隻好繼續等,現在英王已死,江山穩定,臣懇請皇上開恩,準臣去國子監養老。”
周元昉覺得這主意不錯,調沈復去國子監,既能免了阿徹的尷尬,將來國有大事,他解決不了的,也可隨時找沈復商議。且,沈復是聰明人,他主動要求離開朝堂,應該也是為了成全親兒子阿徹。
心裡同意了,周元昉卻道:“先生大才,父皇臨走前再三叮囑朕要重用先生,朕怎能委屈先生去國子監?先生還是好好養病,繼續留在內閣輔佐朕罷。”
沈復再次懇請調職。
周元昉再次拒絕,第三次時,周元昉終於妥協一步道:“茲事體大,在朕找到能取代先生的大才之前,還請先生受累些,繼續擔任首輔。”
沈復馬上道:“次輔楊昭恭慎謙和,遠見卓識,堪任首輔。”
周元昉當太子時的三位老師之一就是楊昭,他心儀的首輔人選也正是楊昭。
沉思片刻,周元昉道:“朕再考慮考慮。”
沈復低頭,眼裡一片平和。先帝是他的伯樂,伯樂已死,新帝對他有芥蒂,他何必強留內閣?更何況,江山代有才人出,沈復輝煌過了,如今年過四旬,權勢於他便如雲煙,剩下的歲月,沈復另有所求.
周元昉回了京城,第一件事是昭告天下英王的罪行,第二件便是重定他與阿滿的大婚之期。
天子守孝可以日代月,也可以日代年,周元昉選擇前者,故而將婚期定在了來年三月,春暖花開。
日子挑好了,了卻一樁心事,周元昉單獨將阿徹叫到身邊,問阿徹想要什麼官職。若依周元昉的意思,他想直接將阿徹放進內閣,可阿徹太年輕,沒有資歷,他一下子重用阿徹,反而容易讓阿徹陷入難以服眾的局面。
“吏部郎中如何?”周元昉退而求其次,想先安排阿徹進六部,怕阿徹有顧慮,周元昉又對阿徹說了沈復的決定。
阿徹看著周元昉的眼睛道:“皇上,您初登基,朝局仍未穩定,首輔不宜換人,何況他在內閣多年,最熟悉朝務,有他輔佐,皇上才能盡快掌握朝務。”
周元昉盯著他:“那你怎麼辦?”就算沒有阿滿,周元昉也不會叫他的心腹受委屈。
阿徹早有計劃,偏首,望著窗外道:“臣一直陪在您身邊,見識有限,所學多從書中所得,並不知人間疾苦。現在皇上左右有文臣武將輔佐,臣想去地方歷練,從知縣做起。”
周元昉張嘴,阿徹及時堵住他後面的話,笑道:“待臣歷練歸來,臣相信,臣能更好的為皇上效力。”
周元昉頓時無話可說了,從小到大,阿徹始終都是考慮最周到的那個,他總是學阿徹。
“皇上,您為君,我為臣,今日起,咱們各有各的路要走。”阿徹笑著道,桃花眼清澈澄明,好似一位正要離開學堂,去遊歷天下的書生。
周元昉受他感染,重重地拍了一下阿徹的肩膀,朗聲道:“好,你安心遊歷,朕也會學好明君之道,等你遊歷歸來,咱們再同朝治理天下。”
阿徹鄭重點頭.
轉眼就到了陽春三月,阿滿要出嫁了。
宮裡派了女官來主持帝後的婚事,蘇錦想幫忙人家還不用呢,於是闲的沒事幹的蘇錦,就在旁邊看著女官為女兒打扮。
阿滿十六歲了,出落成了水靈靈一朵嬌花,什麼都不用說,隻需靜靜地站在那兒,便豔麗逼人,蘇錦一邊沉迷於女兒的美色,一邊忍不住地驕傲,她蘇錦做的包子好吃,生出來的孩子也是男的俊秀女的漂亮,全都是京城頂尖的。
明日女兒就要出嫁了,蘇錦翻來覆去睡不著。
蕭震也睡不著,蘇錦轉來轉去鬧得他更心煩,便將小婦人拉到懷裡,不叫她翻身。
“你說,以後皇上會不會變心?”蘇錦擔心地問。女人當了娘,就沒有一日不需要擔心的,哪怕孩子出嫁了,母親也要操心女兒的婚後事。
蕭震沉默片刻,才悶悶道:“現在說這個有何用?”當初先帝賜婚,娘倆都開開心心的,他才說一句周元昉將來欺負阿滿怎麼辦,蘇錦就罵他烏鴉嘴,不許他亂說。如今女兒都要出嫁了,小婦人倒來問他了。蕭震忍不住哼了一聲。
可是低頭,瞧見蘇錦皺著的細眉,好像女兒已經被欺負了似的,她比女兒還難受,蕭震就又心疼了,將蘇錦抱得更緊,他親親她額頭道:“阿滿像你,皇上一定舍不得叫她難過,放心吧,別整天胡思亂想。”
蘇錦一時沒轉過彎來,還當蕭震說女兒與她一樣聰明,不由嘆道:“阿滿是不傻,可,不是所有男人都像你這樣老實啊。”
蕭震握住她手,看著她依然美麗的臉,低聲道:“我老實,內閣有不老實的,還不是被你迷了一輩子。”
蘇錦一愣,終於明白,蕭震是說女兒像她一樣美,男人動了心,一輩子就忘不掉了。
想到老光棍沈復,蘇錦覺得蕭震的這個安慰確實有點道理,不禁有點得意。
小婦人嘴角高翹,仿佛被沈復念念不忘是多美的事,蕭震臉色一變,突然就翻到了她上方。
蕭震四十一了,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時候,臉龐越剛毅,錦帳裡看起來就越叫女子著迷。
蘇錦是很喜歡蕭震,可明天要早起呢,她就不樂意陪他胡鬧,躲來躲去不叫他如意。
“怎麼,想你的老相好了?”一種怪異的感覺襲來,蕭震故意繃著臉將蘇錦臉朝下摁在那兒,然後在她耳邊問,那語氣帶著一絲輕佻、一絲懲罰,一點都不像蕭震。
與他做了這麼多年的夫妻,蘇錦第一次被蕭震用話弄紅了臉,莫名其妙就紅了。
第二天醒來,看著床邊一本正經穿衣的蕭震,蘇錦回味一番昨晚,身心舒暢,媚眼如絲地望著他。
蕭震看她一眼,提醒道:“再不起來,阿滿都要化好妝了。”
蘇錦聽了,噌地跳了起來。
一刻鍾後,蘇錦來到了女兒的閨房。
睿哥兒、勝哥兒都在,霍溫清抱著虛三歲的六斤,也在。
“祖母!”六斤興奮地叫道,小胖手指著梳妝鏡前的姑姑:“姑姑好看!”
蘇錦笑眯眯地走到女兒身旁。
阿滿還沒有塗胭脂,小臉蛋已經紅紅的了,水盈盈的丹鳳眼透過鏡子與母親對視,既緊張羞澀,又好不舍。
蘇錦竟不敢多看,怕眼淚不爭氣地落下來。阿滿是她在遼東生的,過了幾年,她把女兒從遼東帶到金陵,又過了幾年,她把女兒從金陵帶來了北平,娘倆一起走過多少路,當年喜歡捏包子玩的女娃娃,今日就要出嫁了。
蘇錦有好多話要說給女兒聽,然而屋裡忙忙亂亂的,蘇錦根本沒有機會。
“娘……”吉時已到,禮部來接皇後了,女官過來幫阿滿蓋蓋頭,阿滿環視一圈身邊的親人,最後看著母親,落下淚來。
蘇錦吧嗒掉了眼淚,衝動地撲過來,抱著女兒咬牙切齒地道:“阿滿別怕,放心大膽地嫁,將來他敢欺負你,娘替你……”
阿滿趕緊捂住母親的嘴,知道母親擔心她,阿滿努力憋回眼淚,笑著對母親道:“女兒會好好的,娘不用掛念我,有空時常進宮去看女兒便是。”
臭丫頭這麼懂事,蘇錦越發管不住眼睛了。
阿滿強忍淚意,在女官的攙扶下,一步步走向花轎。
帝後大婚,禮儀繁瑣,當夜幕降臨,阿滿好困,隻是周元昉一出現,這困意就被趕跑了。
阿滿緊張。
周元昉更緊張,也更想。
“阿滿,阿滿。”周元昉抱著他的小皇後,全身都熱了。
阿滿哭紅了眼睛,小手掐著他:“周元昉,你答應過我隻有我一個的,將來你敢反悔……”
“我敢反悔,叫我天打雷劈。”周元昉喘著保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