壽寧長公主成了喪家之犬,所過之處,百姓們人人唾棄。
就在壽寧長公主摟著女兒郭琳跪在地上狼狽哭泣時,郭老將軍領著孫子郭玉來了,將壽寧長公主母女帶回了郭家。到底是郭家的兒媳婦,郭老將軍希望壽寧長公主改邪歸正,壽寧長公主任意妄為他生氣,如今壽寧長公主落難,孫兒郭玉跪著求他,郭老將軍看在孫子、孫女的份上,願意再給壽寧長公主一次機會,隻要壽寧長公主從此洗心革面,安分守己,郭老將軍就會護著兒媳婦。
案子以這個結果告終,百姓們都替蕭震、蘇錦高興,蘇錦卻覺得受寵若驚。
皇上怎麼如此偏袒他們夫妻了?短短半年,壽寧長公主好像沒做過什麼得罪皇上的事,皇上不聲不響的,怎麼突然一下子就把壽寧長公主這座橋給拆了,拆得壽寧長公主連個橋的名字都沒了,直接成了郭家不受待見的兒媳婦?
蘇錦百思不得其解,問蕭震,蕭震隻道皇上英明。
蘇錦立即放棄與蕭震揣度聖意了,中秋放假,十三這日傍晚阿徹回來了,蘇錦單獨將兒子叫進內室,娘倆說悄悄話。不是蘇錦故意貶低蕭震,有的時候啊,她真心覺得,兒子阿徹比蕭震靠譜多了,跟個小諸葛似的。
阿徹人在宮中,確實發現了一絲端倪,即,那日壽寧長公主與女兒探望過生病的皇後後,接下來壽寧長公主再去探望皇後,皇後都以病中不適為由回絕了。
略去他也猜測不出的詳情,阿徹低聲對母親道:“長公主可能觸怒了皇後,其中緣由兒子不知,母親也不必再猜。”
蘇錦松了口氣,原來皇上是為了給皇後出氣,嚴懲壽寧長公主根本與他們夫妻無關。
無關就好,蘇錦徹底將此事拋到腦後,站起來,比劃比劃兒子肩膀,蘇錦欣慰道:“阿徹又長個子了,來,娘給你做了一身衣裳,還有鞋,你都試試。”說完,蘇錦走到衣櫃前,將她闲時縫制的鞋襪衣袍都拿了出來。
三言兩句,蘇錦就從小心謹慎的武英侯夫人變成了阿徹熟悉的溫柔的母親。
望著母親帶笑的側臉,久居宮中的阿徹忽然覺得,其實他一日都沒有離開過母親。
這裡始終都是他的家。
☆、第86章
中秋佳節, 阿滿喜歡吃月餅, 也喜歡做月餅, 早就央求娘親教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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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小小年紀就好奇廚房裡的一切,蘇錦想,如果她沒有遇見蕭震繼而當了侯夫人, 如果她還是一個普通的賣包子的市井寡婦,女兒既有天分也有學習的熱情, 一定能成為她的包子鋪的下一任接班人。
當然,現在蘇錦是絕不希望女兒立志賣包子的, 偶爾下下廚自娛自樂還可以。
天氣晴朗, 蘇錦命人將兩張矮桌抬到臨窗的榻上,再將做月餅需要的一切餡料用具擺到旁邊,然後一家四口圍著矮桌坐好,蘇錦教蕭震、阿徹、阿滿一起做月餅。窗外種了兩棵桂花樹,開滿了金黃的小花,桂花香隨風飄過來, 有種歲月靜好的溫馨味道。
阿滿可想哥哥了,明明可以自己坐南邊, 女娃娃非要擠到哥哥那邊,兄妹倆肩膀挨著肩膀,明早哥哥又要進宮了, 阿滿想寸步不離地挨著哥哥。
她蹭來蹭去的,弄歪了頭上戴的粉色絹花,阿徹抬手, 幫妹妹擺正。
感受到哥哥的動作,阿滿仰頭,好奇問:“哥哥摸我頭發做什麼?”
阿徹看著妹妹水汪汪的大眼睛,輕笑:“花歪了。”
阿滿眨眨眼睛,也朝哥哥笑了。
兒子俊秀女兒漂亮,蘇錦越看越喜歡,偷瞄蕭震,見蕭震目不轉睛地瞅著兄妹倆,喜歡溢於言表,仿佛那是他的親生兒女,蘇錦既感動蕭震對她們娘仨的好,又忍不住偷偷地發愁。她與蕭震圓房已有半年了,蕭震龍.精虎猛的,為何她的肚子還不見動靜?
難道她年紀太大了?
不能啊,人家四十多的夫人都有生娃的,她才二十五歲,說是半老徐娘都言之過早。
蘇錦想不明白。
“娘,看我的!”阿滿使勁兒拍拍月餅模子,然後拿開模子,露出她親手做的梅花狀的小月餅。
蘇錦回神,笑著誇女兒巧。
阿滿就興致勃勃地繼續做月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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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日吃月餅,晚上金陵城有花燈會,一家四口就出門賞燈去了。
金陵城十分重視花燈,除了三大制燈世家,普通點的燈販手藝也比外地的精巧,處處張燈結彩,仿佛人間仙境。
蘇錦牽著阿徹,蕭震抱著阿滿,大男人威武雄壯,小少年芝蘭玉樹,大美人嫵媚風流,小姑娘嬌憨靈動,一家四口走到哪裡,哪裡就會成為百姓們的視線焦點,有羨慕蕭震娶了嬌妻的,也有羨慕蘇錦嫁了壯漢的。
“爹爹,那個嬸嬸在看你。”阿滿突然指著遠處的一個綠裙婦人道。
蕭震無意望過去,就見那婦人害羞似的扭過頭去了。
阿滿不懂,問道:“她為什麼看爹爹?”今天不是花燈節嗎?
蕭震尷尬地咳了咳。
蘇錦故意羞他,一本正經地向女兒解釋道:“因為你爹爹長得好看,有潘安之貌。”
潘安……
蕭震臉都快著起來了,潘安真長成他這麼黑,便絕不會成為史上有名的美男子。
阿滿不知道潘安是誰,聽娘親說潘安是天底下最好看的男人,阿滿瞅瞅抱著她的爹爹,再瞅瞅娘親旁邊的哥哥,大眼睛轉了轉,然後天真地說出了她的評比結果:“哥哥最好看,爹爹第二好看。”
童言無忌,聽者卻各有各的心情。
阿徹朝妹妹笑笑,然後看向別處,眼底並無笑意。身體發膚受之父母,阿徹最不想別人議論的,就是他從生父那裡繼承來的容貌。
蕭震心也沉了沉,誇他貌似潘安,蕭震受之有愧,但現在女兒說哥哥比他好看,也就是說沈復比他好看,蕭震雖然早就知道事實如此,可輸給沈復,蕭震無法開心就是了。他偷偷看向蘇錦,蘇錦鳳眼微挑,正意味不明地晲著他。
蕭震迅速收回視線。
蘇錦伸手過來,仗著天黑別人看不見,她輕輕地掐了蕭震一下,叫他瞎吃醋。
夫妻倆動手動腳的,阿滿四周看看,忽的指著前面道:“那個叔叔好看!”
蕭震仍然看著蘇錦嬌俏的臉,蘇錦聽說有美男子出現,不由就順著女兒手指的方向望了過去。
蕭震臉一黑,她居然當著他的面毫不避諱地看別的男人!
蘇錦隻瞧一眼就不看了,蕭震好受了點,不過,當他抬起頭,發現站在不遠處燈鋪旁的沈復,身穿一襲天青色圓領長袍,頭戴玉簪,面容俊美,恍如天上的神仙下凡,周身自帶皎皎華光,蕭震的臉就更黑了。
“叔叔好像哥哥。”阿滿呆呆地道。
蕭震、蘇錦、阿徹:……
“咱們去那邊。”顧及丈夫、兒子的心情,蘇錦指著沈復對面的街道一側說,這樣雙方隔著人群岔開,一家往東一家往西,很快就互相看不見了。
蕭震第一個走開了,故意換隻手抱女兒,讓阿滿的後腦勺對著沈復那側。
蘇錦繞到兒子外側,擋住兒子的視線。
阿徹心裡並沒有什麼波動,這一年來,他在宮裡斷斷續續見過沈復很多次,但周圍都有人,尤其是正德帝與三皇子,沈復不曾主動與他說話,表現地像陌生人一樣。
這樣很好,阿徹想。
阿滿要買花燈,一家四口站在燈鋪前,背對人群。
阿徹在看攤主幫妹妹取下來的三盞燈,忽然間,他垂在一側的沒有被母親牽著的左手突然被人攥住了,並迅速往他手裡塞了什麼東西。阿徹下意識地抓住,迅速回頭,就見一道熟悉的青袍身影背對他沒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
阿徹渾身僵硬,片刻後,他低頭,手裡是枚玉質長命鎖,巴掌大的一塊兒,很容易藏入袖中。
長命鎖,嬰孩出生不久,父母會為子女戴上長命鎖,望兒女闢災去邪,茁壯長大成人。
妹妹脖子上還戴著長命鎖,阿徹早就不戴了,他的那枚,是爹娘買的一塊兒金子,然後父親馮實親手為他打造的,不如金匠做的精致,笨拙質樸,裡面卻全是父親對他的殷殷期望。去遼東的路上,母親沒錢了要當镯子,阿徹取下自己的長命鎖交給母親,母親不要,一邊替他戴上一邊笑:“這是你爹給你打的,阿徹好好戴著,一定能長命百歲。”
現在沈復塞他一枚,是想彌補他當初應盡卻未盡的義務嗎?
沈復缺兒子,阿徹不缺父親!
看著那人的背影,阿徹舉起手,用力將手裡的玉質長命鎖朝沈復拋了過去。
長命鎖落在了沈復前面幾步外。
上等的羊脂白玉,剛掉在地上就引起了旁邊百姓的主意,你搶我搶,鬧成一團。
沈復頓在原地,平靜下來後,他徑直走到爭搶長命鎖的兩個婦人身前,伸出手道:“這是我兒之物,煩請二位歸還。”
四旬左右的婦人扭頭便罵:“你說是你的就……”
罵到一半,看清沈復的相貌,婦人突然失聲,驚見天人。
另一個婦人也愣住了。
沈復隻看著兩人手中的長命鎖,低聲道:“二位若不信,請看長命鎖背面,那裡刻著我兒之名,單字徹。”
兩個婦人忙翻過長命鎖,其中一個認字,上面果然刻著一個“徹”字。
公子如玉,玉如公子,就算沒有證據,隻要沈復開口,隻要他說那是他的玉,百姓們就會相信。
婦人乖乖地將羊脂玉長命鎖還給了沈復。
沈復握緊長命鎖,回頭,斜對面的燈鋪前,已經沒了蘇錦一家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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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震、蘇錦帶孩子們去了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