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很疼,但她清楚,她越驚慌失態,壽寧長公主就會越得意,而且這是端王娶妻的大喜日子,這是在端王府,蘇錦若抓著一個丫鬟認真計較,隻會給端王夫妻添晦氣,隻會讓滿堂女客甚至是宮裡的帝後、賢妃覺得她不識大體。
這個啞巴虧,蘇錦注定要白吃了。
“你也不是故意的,快起來吧,別耽擱其他夫人的席面。”任由華氏幫她清理背後的油汙,蘇錦大方溫柔地安撫跪地的丫鬟道。
她不鬧事,那個被壽寧長公主脅迫的王府小丫鬟求之不得,再次磕頭後,戰戰兢兢地退下了。
華氏幫蘇錦擦去了衣衫表面的油汙菜葉,但湯汁在夏日輕薄的衣料上暈染開,蘇錦背後就多了特別明顯的一圈湿印。不用華氏說,蘇錦也想象的出來,她勸華氏落座,然後起身,朝附近的夫人太太們笑道:“我去偏廳收拾一下,各位慢用。”
她衣衫狼狽,但儀態得體,周圍的女眷們有人幸災樂禍,也有人點頭贊許。
蘇錦轉身,昂首挺胸,不緩不急地離開了。
壽寧長公主望著蘇錦背後的大油圈,心裡暢快極了,她就不信,蘇錦敢因為這個油圈再次慫恿蕭震去告御狀。
蘇錦根本就沒打算讓蕭震知道。
男人們喝酒散席晚,終於熬到女眷們散場了,蘇錦立即坐上馬車,匆匆回了侯府。端王府就一個偏廳給女客們休息,蘇錦沒帶換洗衣裳,能收拾什麼?坐了那麼久,後背的衣裳已經被她騰幹了,進了內室,蘇錦走到梳妝臺前,褪下衣衫,扭頭一看,就見後背燙紅了一大片。
她肌膚雪白,愈發顯得這燙傷嚇人。
夏竹驚得捂住了嘴,如意嚇得直打哆嗦,觸目驚心過後,如意率先衝過去,詢問夫人是怎麼傷的。
蘇錦無心多說,叫丫鬟們備水,侯府常備各種傷藥,隻是都在庫房,蘇錦叫夏竹去取,叮囑夏竹千萬別驚動徐文。
夏竹悄悄地去了,從庫房取了傷藥出來,她做賊似的左右看看,確定徐文不在附近,這才拿著治燙傷的傷藥快步去見夫人。蘇錦趴在榻上,如意小心翼翼地幫她塗了一層,藥膏抹勻了,散發著陣陣涼意,蘇錦舒服地嘆了口氣。
人舒服了,蘇錦望著床板,目光漸漸轉冷。
被上位者肆意地玩.弄於鼓掌,蘇錦恨,可這世道,總有些人是你無法報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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壽寧長公主住在公主府,去哪兒身邊都一群丫鬟太監守著,蘇錦用不了明招,陰招……
蘇錦想不出來,壽寧長公主暗中給她使絆子可以,換成蘇錦,一旦被發現,謀算皇族的罪名太大,不值得冒險。
嘆口氣,蘇錦認了,低聲叮囑如意、夏竹:“誰也不許告訴侯爺。”
兩個丫鬟互相瞅瞅,隻得應下。
天快黑了,蕭震才從端王府回來了,喝了酒,男人有三分醉意。
阿滿已經睡了,上房內室的燈也暗了。
如意輕聲解釋道:“侯爺,夫人困倦,先歇下了。”
蕭震點點頭,喝了醒酒茶,他放輕腳步進了內室,帷帳裡面,小婦人面朝外側躺,似乎睡得很香。酒是助興之物,蕭震本來還想今晚做點什麼的,既然蘇錦睡了,蕭震隻好壓下那點念頭,寬衣解帶,然後掀開被子,躺在蘇錦身旁。
蘇錦閉著眼睛,假裝自己睡熟了,隻盼蕭震也快快睡下,如此兩晚,背後的傷就悄無聲息的養好了。既然無法報仇,蘇錦就不想讓蕭震知道,免得他衝動之下又做出傻事。正德帝日理萬機,哪有心情天天為一個臣子與長公主的瑣事費心?惹煩了,帝王連蕭震也看不順眼,那就糟了。
小婦人睡得香,蕭震撐著胳膊看了一會兒,正猶豫要不要偷偷親她一口,忽的聞到淡淡的藥味兒。其實蘇錦睡前故意洗去了藥膏,還用了些香粉,但蕭震耳聰目明,嗅覺也特別敏銳,很快就在熟悉的女人芳香中分辨出了一種格格不入的藥味兒。
蕭震的腦袋,從蘇錦面前挪到了蘇錦耳根後。
蘇錦心跳加快,這死男人,想要偷嘴的模樣還挺饞人的,比他一本正經時更吸引她。
就在蘇錦心情復雜地猜測蕭震是不是想親一親她時,蕭震忽的下了床,蘇錦睜開眼睛,看見蕭震點了一盞燈。眼看蕭震提燈朝這邊走來,蘇錦莫名擔心,想了想,蘇錦假裝被他吵醒般,一邊揉著眼睛一邊催道:“大半夜的,怎麼還不睡?”
蕭震越看越覺得她在裝,開過葷的蘇錦很貪吃,不累的時候肯定要等他一起睡,就算哪晚她腰酸隻想單純地睡覺,入睡之前,蘇錦也會故意招惹他一番,害得他呼吸不穩了,她才壞壞的松開手徑自去睡覺。
今晚她睡得這麼早,肯定有緣故。
將燈放在床側,蕭震看著裡面的小婦人道:“別動。”
蘇錦緊張地盯著他。
蕭震伸手,要脫她的中衣。
蘇錦故意瞪他,一邊躲一邊不悅道:“困了,明天再說。”
蕭震更加懷疑了,受傷可是大事,不想與蘇錦啰嗦,蕭震直接將蘇錦摁趴下去,大手攥住她寬松的睡衣領子往下一拽,蘇錦試圖隱藏的燙傷就坦露在了他面前。
蕭震瞳仁猛縮,冷聲問:“怎麼回事?”
蘇錦咬唇,撒謊道:“如意端茶時不小心,倒在了我背上,我怕你罰她,就沒想告訴你。”
蕭震不信。她的丫鬟,他何時敢罰過?冷一冷臉,她都要替丫鬟們做主。
“你真當我傻?”蕭震生氣了,黑眸沉沉地盯著蘇錦。
蘇錦還想狡辯,蕭震卻想到了今日端王府的喜宴。不是自家丫鬟傷的,那便是端王府的丫鬟,如果丫鬟隻是笨手笨腳,那端王府那麼多女客,為何這倒霉事就落到了蘇錦身上?如果丫鬟是受人指使存心要害蘇錦……
壽寧長公主倨傲的嘴臉突然浮現了出來!
再看蘇錦背上的傷,蕭震目光一寒,殺意頓現。
蘇錦從未見過蕭震露出如此可怕的一面,嚇得她連忙跪立起來,抱住他道:“算了,沒有證據證明是她,端王大喜也不宜鬧事,反正我傷的不嚴重,咱們就算了吧,你聽我話,不許去找她,聽見沒有?”
仰著頭,蘇錦要蕭震保證。
蕭震緊緊抿著唇,面如寒冰。
蘇錦隻好拿出看家本領,勾著蕭震的脖子,她討好地親他。
蕭震捂住她嘴,不吃這套。
軟的不行,蘇錦突然推開他,直接威脅道:“你要敢為此去找皇上,或是將事情鬧大鬧到皇上面前,我,我就再也不準你跨進這屋子一步!”
蕭震冷冷地與她對視,不知過了多久,蕭震跪到床上,將吃了苦頭的小婦人拉到懷裡,低聲承諾道:“我明白你的意思,但你記住,我早晚會與她算這筆賬。”
他的錦娘,不是白白給人欺負的。
與此同時,小小地出了一口氣的壽寧長公主,終於暫且放下了對蘇錦的仇視,轉而將注意力投到了她的大事上。端王娶了王妃,再過不久英王也要成親了,隻剩三皇子毛都還沒長齊,此時此刻,皇後一定著急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周元昉:你才沒毛!
壽寧長公主:那你證明給我看?
周元昉憋紅臉,突然跑去阿滿面前脫了褲。
阿滿:???
蕭震一把抓起周元昉,連人帶褲子一起扔出了牆外。
☆、第82章
江南湿熱, 皇後這兩日有些不適。
她自幼體弱, 每逢酷暑或寒冬, 都要病上一陣,斷斷續續一直吃著藥,不然也不會最早嫁給正德帝, 卻生出了最小的三皇子,更不會落下了兒子的教養。
如果沒有兒子, 皇後有時候都想,就這麼讓她去了吧, 纏綿病榻的滋味兒太難受。
可有了兒子, 藥再苦,皇後都心甘情願的吃,能多陪兒子一日是一日。
皇後生病的時候,就是三皇子周元昉最懂事的時候,除了讀書練武,一有空, 周元昉就帶著阿徹來母後這邊盡孝。皇後靠在榻上,問問兩個小少年的學業, 嘴角始終帶著溫柔的笑,說累了,她就讓兩個孩子下棋, 她默默旁觀。
屋裡有淡淡的藥香,周元昉與阿徹都習慣了。
皇後低頭看棋盤,字如其人, 一個人下棋的路數也能體現出他的性情,是浮躁還是穩重,是急功近利還是步步為營,都逃不過深諳棋道的皇後的眼睛。阿徹那孩子處處都好,非要挑個毛病,皇後隻能說,阿徹太老成了,少了孩子該有的單純與靈動。
然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皇後很喜歡阿徹,她主要觀察的是自己的兒子。
令皇後欣慰的是,她看到了兒子的進步,雖然兒子棋藝還是不如阿徹,但兒子不再像第一次與阿徹下棋時那麼浮躁了,輸了也不會臉紅瞪眼睛。
皇後點點頭,先誇阿徹,然後晃晃正德帝送她的西洋懷表,笑著鼓勵兒子:“不錯,這局你們倆下了兩刻鍾。”
同樣是輸,從五十步之內輸堅持到上百步再輸,便是進步。
周元昉喜歡這樣的誇贊,因為他能感受到母親的真心歡喜,不像以前父皇誇他,一聽就是哄小孩子的。不過,這一個月周元昉聽從阿徹的建議,隻管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父皇誇贊兩位兄長他不嫉妒,訓斥兩位兄長他也不竊喜,漸漸的,周元昉漸漸發現,父皇看他的眼神變了,有點,有點父皇看兩位兄長時的味道了。
如果阿徹的辦法沒用,周元昉自然不會看重阿徹,事實證明阿徹的每一次提醒都會給他帶來好處,周元昉便也越來越信任阿徹。這種信任,屬於一個皇子及其心腹的,與周元昉、阿徹之間的伴讀情誼無關。
分好棋子,兩個小少年準備再來一局,宮女卻低著頭走進來,說壽寧長公主來了。
阿徹立即下了榻,神色如常地站在地上。
周元昉依然跪坐著,剛要拉下臉,瞥見阿徹平靜如水的樣子,周元昉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方才的陰鸷戾氣就消失不見了。母後也教過他,一個人隻有喜怒不形於色,旁人才不能投其所好阿諛奉承,才不能察覺其懼攻之以短。
“你們先回去吧。”皇後柔聲道。
阿徹行禮,周元昉關心母親道:“娘累了便休息,別與她多費唇舌。”
周元昉本就不喜壽寧長公主,得知蘇錦、阿滿娘倆被壽寧長公主罰跪後,周元昉對壽寧長公主的態度,已經不是簡單的厭煩足以形容的了。
皇後笑著點點頭。
周元昉帶著阿徹告退。
兩個小少年往外走,到了院子裡,迎面撞見了壽寧長公主與她女兒郭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