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景頓了頓,扭頭看向比自己還要高半頭的小月亮——
她恢復原本的身形後,原本巴掌大時奶兮兮的臉也長開了,眉眼間透著一股清冷感。
……雖然初相識時她就長這樣,但習慣了她三寸多高的樣子,現在怎麼看怎麼別扭。流景硬生生別開臉,訕笑:“不行,她吃了斷羽的藥,至少三五天才能恢復如初,現在塞不了。”
非寂更加不悅。
流景見狀猶豫片刻,道:“要不我先告假幾日,等舟明回來之後再來無妄閣?”
非寂靜了靜,淡淡開口:“茶該換了。”
這就是妥協的意思了。
本以為能請假再悠闲幾日的流景扯了下唇角,擺出一副歡欣的模樣:“我這就去給帝君換茶!”
說著話,拿起茶壺就走,走到一半又折回來,把站在原地發呆的小月亮也拉走了。
“舟明還得三天回來,我這邊也告不了假,你若嫌跟著我太無聊,可以去找舍迦玩,”流景想摸摸她的腦袋,發現自己得仰視才能摸到後,立刻就放棄了,“反正你能維持三日實體,吃喝玩樂皆可盡興,不必時不時躲到袖子裡休養生息。”
小月亮牽住她的手,答案不言而喻。
流景笑笑,拉著她去更換了茶水,又一次回到無妄閣寢房。
兩人進門時,非寂正在打坐,雖然隻是運轉靈力調息修養,但周身溢出的靈力仍精純凌人。
流景下意識護在小月亮身前,察覺非寂的氣息刻意收斂不會傷人後,才輕手輕腳關上房門,拉著小月亮到角落裡坐下。
“作為一個優秀的婢女,在帝君不需要時,要做到像一根柱子一樣,一句話都不要說,就像我現在這樣,”流景壓低聲音,給小月亮傳授做婢女的訣竅,“等他打坐結束,我就及時出現送杯甜茶,一路甜到他心裡去。”
非寂眼眸微動。
Advertisement
小月亮聽不懂,但認真地點了點頭。
“雖然你學這個沒用,舟明那麼疼你,也舍不得你做這些事,但技多不壓身,多學點總沒錯,”流景掃了一眼某人,故作憂愁地嘆了聲氣,“我若如你一樣,也有人疼就好了。”
非寂搭在膝上的手指動了一下,繼續打坐。
小月亮總是慢吞吞,遲鈍的動作和清冷的長相十分不搭,卻莫名招人喜歡,流景正以過來人的身份嘮嘮叨叨,對上她的視線後心神一蕩。
“小月亮可真乖,”流景心痒痒地捏了捏她的臉,“我越來越喜歡你了,以後不舍得把你還給舟明怎麼辦?”
小月亮低頭與她對視片刻,在她臉上親了親。
一道靈力突然襲來,流景趕緊拉著小月亮避開,一抬頭就對上非寂沉鬱的眼神。
“帝君,你打坐結束了?”流景假裝無事發生。
非寂冷冷掃了小月亮一眼,小月亮雖然遲鈍,可本能地感覺到危險,於是像平時一樣往流景身上跳,流景趕緊將人抱住。
“下來。”非寂聲音愈發像摻了冰碴。
小月亮神色冷清,四肢卻纏得愈發用力。
流景都快被她勒得喘不過來氣了,趕緊拍著她的後背安撫:“不怕不怕,帝君沒有兇你,不要害怕。”
非寂蹙眉,又要用靈力將她們強行分開,立刻招來流景一記眼刀:“你先出去。”
他微微一頓才意識到自己被瞪了,正要發作,便看到流景眼神微冷:“出去。”
非寂對上她的視線,腦海驀地浮現另一雙眼睛,他試圖想起對方的臉,可無論如何努力,眼前都一片模糊。
“陽……”
恨意翻湧,呼吸不暢,被一寸寸殺死的痛苦仿佛就在眼前。
流景看到他臉色突然發白,周身的靈力也有溢出亂竄的風險,心裡咯噔一下,正要上前幫他平復,比自己還高的小月亮察覺她要去靠近那個瘋子,抱得更緊不說,還試圖往她袖子裡鑽。
這麼大一個姑娘非要鑽袖子,那麼大一個小伙子還在血氣翻湧,流景被這兩人鬧得眼前發黑,趕緊用靈力讓小月亮睡過去,再急匆匆來到非寂面前。
她雙指並攏,便要凝聚靈力給他輸清心訣,非寂察覺到她的動作,猛地將人抱進懷中。
抱她的人從小月亮變成非寂,力度強了三倍不止,流景愈發覺得呼吸困難,推了兩下沒推動後,索性輕輕拍著他的後背。
“沒事了,沒事了……”她輕聲安撫,偷偷用靈力探了一下他的身體。
沒有生病,也沒有走火入魔,但神魂極為不穩。
舟明和斷羽都說過,情毒是沒有後遺症的,那他現在又是怎麼回事?流景眉頭輕輕蹙起,心裡有無數疑惑,但也隻是哄孩子一樣拍著他。
寢房裡一片寂靜,唯有非寂沉重的呼吸聲不斷起伏,流景略微動一動,還能蹭到他臉上淋漓的虛汗。流景一遍又一遍地撫著他的後背,低聲說沒事了,非寂視線逐漸清明,總算直起身放開她。
四目相對,他緩緩開口:“誰準你動用靈力了?”
“沒做別的,隻是給你檢查一下身體。”流景笑道,也沒問他剛才是怎麼了。
非寂看著她的眼睛:“疼嗎?”
“不疼。”
“撒謊。”這具軀殼他用過,略一使用靈力,身體便從骨子裡開始疼,比情毒發作還要難以忍受。
“真的不疼,”流景失笑,“都習慣了。”
非寂沉默一瞬,扣住她的手腕便要給她輸靈力,流景察覺到他要做什麼,連忙握住他的手拒絕:“我真沒事,你別給我輸。”
各族修煉之法不同,仙族和魔族更是背道而馳,他的靈力流景不能用,除非他輸出之前先做淨化,但那樣一來千不存一,實在是不劃算。
非寂掃了她一眼,還是不由分說給她輸了。
流景察覺到識海多出的淨化靈力,頓時無奈地嘆了聲氣:“謝謝帝君。”
非寂垂著眼眸繼續輸靈力,方才在腦海一閃而過的眼睛,早已經消失不見。
流景看著他沉靜的眉眼,放緩了聲音道:“小月亮曾遭奸人所害,神魂隻剩手掌大小,腦子也糊塗,所以做事不按常理出牌,還望帝君不要跟她計較。”
“你方才對本座不敬。”非寂冷聲道。
流景頓了頓,想起自己剛才讓他出去的事,失笑:“她太虛弱,我怕把人嚇出個好歹,之後不好跟舟明交代……舟明是您的客人,還是我的大夫,我們怎麼也該保護好他媳婦兒對吧?”
“別忘了,你是誰的人。”非寂面無表情收手。
流景感受一下識海難得充沛的靈力,笑著在他臉上親了一下:“你的人你的人,隻是你的人,就因為是你的人,才隻能先安撫客人不是。”
非寂眸色沉沉,神情卻緩和了些。
流景笑著倒了杯茶給他:“帝君,喝茶。”
非寂看向她手裡的茶,想到她方才跟小月亮說的那些話,冷淡地別開臉:“以後別做這些事。”
流景眨了眨眼睛:“什麼意思?”
“你如今不是婢女。”非寂捏著眉心淡淡道。方才給她輸了太多靈力,此刻有些疲憊。
流景聽出他話裡的意思,頓時笑了:“知道,我隻是想給夫君倒杯水喝而已。”
非寂頓了頓,清淺地看她一眼。
因為鬧這一出,流景是不敢讓這倆人見面了,每次進寢房之前,都會將小月亮安頓在門外,讓狸奴代為看著,一連幾次之後狸奴也有意見了。
“我是來當值的,不是來帶孩子的。”他皺著眉頭,給小月亮遞塊糕點,小月亮冷淡接過咬一口,滿眼都是流景。
流景雙手合十拜了拜:“您多辛苦,等舟明仙君回來,我請您喝酒。”
狸奴冷笑一聲:“誰稀罕你的酒,我最多再給你帶兩天。”
“兩天也夠了。”流景忙道。
舟明說隻去五天,可一轉眼已經七日,他不是言而無信的人,更不可能在一切正常的情況下,將小月亮單獨留給她這麼久,所以定是出了什麼問題。
明晚之前,他若還不回來,她就帶著小月亮去找他,到時候把小月亮藏在識海裡,應該能避開重重陰氣。
狸奴又是一聲冷笑,便不肯再看她。流景摸摸鼻子往寢房走,走到一半時回頭,就看到狸奴正拿著一方手帕,小心翼翼給小月亮擦嘴。
……果然,貓這種東西都是上尊老下愛幼,獨獨對她這樣正值壯年的人沒耐心。流景看一眼幼且大隻的小月亮,嘆了聲氣進屋了。
屋內,非寂已經打坐結束,冷淡地看她一眼:“怎麼才來。”
“安頓小月亮呢。”流景說著話,熟練地捏了顆果脯喂他。
非寂面無表情:“你對她倒是上心。”
“她什麼都不懂,不上心不行呀。”流景無奈。
非寂突然直直與她對視:“是為了舟明?”
“跟舟明有什麼關系?”流景不解。
非寂沉默片刻,心情好了,但一想到門外還有一個眼巴巴等著她的,心情又不好了。
“你倒是討人喜歡。”非寂淡淡開口。
流景:“……”情毒真沒有後遺症嗎?
屋裡陪他一會兒,流景就開始心不在焉,借著出去換茶的理由偷了幾顆果脯,扭頭就給小月亮送去了。
小月亮接過果脯卻遲遲不吃,隻是專注地盯著她看。
“這個很甜,你應該喜歡。”流景對她總是多一分耐心。
小月亮重新看向果脯,一向沒什麼表情的臉上竟然出現了猶豫。
“怎麼了?”流景好奇。
小月亮咬一口果脯:“嗝。”
流景:“……”
“她都吃好幾塊糕點了,”狸奴交代完屬下,一回頭就看到小月亮正在吃果脯,趕緊把她手裡的奪走,“兩個時辰內都別給她吃東西。”
“是我不好。”流景頓時歉疚。
小月亮感知到她的情緒,默默過來抱住她。
流景看著大鳥依人的小月亮,伸手摸摸她的頭。
畫面過於和諧,狸奴無言許久,終於忍不住道:“舟明仙君回來之後,不會發現自己的家被偷了吧?”
流景和小月亮同時看向他。
狸奴清了清嗓子,對流景道:“我真不懂她為何這麼喜歡你。”
因為是我從忘川之下將她僅剩的神魂撿回來,再以神識養到今日的。流景勾起唇角:“大約是緣分吧。”
話音未落,房門吱呀一聲打開,非寂冷淡看著這倆抱在一起的人。
流景下意識要推開小月亮,然後就聽到他淡聲道:“舟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