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我如今與年少時模樣不同,他沒認出我。”流景隨口安撫。
舍迦卻很難放心,皺著眉頭盯著她看。
流景略微坐直了些:“你可聽說過前段時間有個女修進宮來,與非寂日夜相處了好幾天的事?”
舍迦點頭:“聽說了,也不知那女修什麼來頭,竟如此得帝君歡心,來的當日便被寵幸了,之後更是幾天都未曾出過無妄閣。”
流景一臉無辜:“本尊就是那個女修。”
舍迦:“?”
舍迦:“!!!”
小兔子猛然睜圓了眼睛,還沒來得及驚叫就被流景捂住了嘴。
“此事說來話長,目前最要緊的是想辦法送我出宮,離開之後我再慢慢跟你解釋。”流景低聲叮囑。
舍迦被她方才的言語炸得腦子如漿糊,雖然有無數個問題想問,但一對上她認真的眼睛,便習慣性地點了點頭。
流景揚唇笑笑,正要問他有沒有辦法低調離開,突然笑意淡去,抬眸看向院門:“來不及了。”
舍迦不解,順著她的視線看去,便看到狸奴出現在院門口。
四目相對的剎那,流景重新掛上笑容:“狸奴大人怎麼來了,是找我還是找這位道友?”
這位道友舍迦緊張地咽了下口水,隱約猜出狸奴來者不善。
果然,狸奴沒問流景怎麼從偏殿出來的,也沒問她和舍迦是什麼關系,隻是淡淡說一句:“帝君要我來取你性命。”
“帝君身上的情毒還未徹底解開,現在就要我的命可不是什麼明智之舉。”流景一臉乖巧。
Advertisement
情毒相當特別的一點是,第一次解毒的人是誰,之後每一次就隻能是誰,如今的她在狸奴等人眼裡,就是一枚解藥,現在毒還沒清幹淨,哪有毀了解藥的道理。
然而非寂就是這麼沒道理。
狸奴掌心一道光閃過,重若千斤的方天畫戟撐在地上,頓時將幹裂的地面壓出一個凹痕。
舍迦默默躲到流景身後,壓低了聲音小聲道:“仙尊,狸奴大人平時還不錯,給我個面子,給他留一條活路吧。”
“我數到三,我們一起跑。”流景默默抓了把蓮子。
舍迦頓了頓,面露不解:“跑什麼?”
“三!”
蓮子攜裹著些許靈力朝牆角射去,狸奴貓耳飛起,本能地朝蓮子衝去,流景立刻朝外跑。這一切發生得太快,舍迦還沒反應過來就跟著跑了,當狸奴意識到受騙追來時,他還有些懵:“仙尊,其實也不用這麼給我面子。”
他要的:別把狸奴打死。
仙尊給的:不被狸奴打死。
這也太客氣了。
舍迦的眼睛清澈而愚蠢,正對流景感激不已時,就聽到她冷靜道:“我識海受損,打不過他。”
一股強勁靈力衝來,流景眼疾手快拉著他避開,仍被餘波劃破了衣袖。
舍迦險些跌倒,看到她被劃破的衣袖,終於意識到她沒開玩笑,原本淡定的表情頓時充斥驚恐:“跑啊!”
話音未落,咻的一下沒影了。
流景:“……”
正當她感慨兔子跑得真快時,兔子又折了回來,拉起她重新跑。舍迦修為不高,逃跑的技術卻是一流,拉著流景東躲西躲,竟然連連躲過狸奴的追殺。
狸奴耐心耗盡,揮舞方天畫戟正要放大招,遠方突然傳來高樓坍塌的聲響。
追和被追的三人同時扭頭,便看到不利臺方向濃煙滾滾,隱約有黑鱗閃耀。狸奴瞳孔一縮,當即撕破虛空朝不利臺去了,留下流景和舍迦二人面面相覷。
又一陣巨大的動靜,舍迦咽了下口水:“再往左走上兩裡地,再繞過水榭和長廊,有一處可以出宮的暗道,仙尊……我們現在過去?”
“先等等,我看看發生什麼事了。”流景伸長了脖子看熱鬧,卻隻看到塵土翻滾。
舍迦頭疼,拉著她就跑:“都什麼時候了還看熱鬧,先保命吧!”
流景隻好跟上,隻是一步三回頭,對遠處的熱鬧戀戀不舍。
為免觸動幽冥宮禁制,兩人不敢擅用靈力,全靠雙腳努力,終於在片刻之後遠遠瞧見暗道入口。流景放緩腳步,伸了伸懶腰正要往裡走,突覺上空一片巨大的陰影落下。
她憑借本能拉著舍迦翻滾後退,下一瞬便有什麼重重砸在面前,激起一片巨大的塵囂。
舍迦被嗆得彎腰咳嗽,等塵土褪下時勉強站直,猝不及防對上一雙血紅的豎瞳。他腦子一空,嚇得撲哧變成一隻雪白的兔子暈厥過去。
大黑蛇煩躁易怒,正要找別的地方繼續發瘋,餘光突然瞥見一道熟悉的身影。他突然停下,蛇頭低垂盯著她的臉看。
“帝君……早啊。”夜幕降臨,流景擠出一點笑意。
大黑蛇血紅的瞳孔一片混沌,卷起人就往不利臺去了。
第8章
大黑蛇卷著流景回到不利臺,又將她丟在無妄閣的廢墟上,隨便用在碎石堆裡掃兩下,壓在下面的床便露了出來,黑蛇轉頭將她卷到灰頭土臉的床上。
流景樂了:“你還挺講究。”
著急忙慌追出去又追回來的狸奴:“……”
黑蛇重新將流景纏緊,蛇尾焦躁地勒住她的一隻腳踝,不得其法地輕輕磨蹭。狸奴感覺自己眼都快瞎了,為了維護帝君聲譽,還是立刻設下結界封閉無妄閣,將無關之人盡數隔絕。
被纏著的流景倒是一臉淡定,隻是在黑蛇勒得更緊時拍拍泛著幽光的鱗片:“狸奴大人,我現在沒法跑,你可以動手了。”
狸奴:“……”
“動手呀,你方天畫戟呢?”流景勾起唇角,挑釁地點了點自己咽喉上的舊痕,“朝這兒扎。”
狸奴深吸一口氣:“……你先服侍帝君,其餘的事我們之後再說。”
“誰跟你之後再說,帝君要殺我,還想我服侍他,哪來這麼好的事。”流景冷笑,順手揍了黑蛇一下。
大黑蛇不痛不痒,順便將她纏得更緊。
狸奴卻不樂意了:“他什麼都不知道,你打他幹嘛!”
“不是他讓你殺我?”流景反問。
狸奴:“神志不清的帝君,跟神志清醒的帝君能一樣嗎?”
“不都是他?”
狸奴噎住。
短暫的沉默之後,大黑蛇已經不耐煩在場的第三人了,狸奴隻能硬著頭皮問:“你想要什麼?”
“三千上階靈藥,以及平安離開幽冥宮,”流景說完見狸奴還要反對,便先一步開口,“想清楚了再回答,答應,至少眼前的困境能解,不答應……帝君鬧出這麼大動靜,想來閻君已經知曉了,也不知他此刻是不是正著急過來。”
神志清醒的非寂和神志不清的非寂確實是同一個人,但對冥域和非啟而言,卻不可同日而語,這一點狸奴可比她清楚。
果然,狸奴掙扎許久後還是咬牙答應。
流景笑笑,慵懶靠在蛇身上:“起個心誓唄。”
以心立誓,一旦違誓便會橫生心魔,輕則修為倒退,重則傷及神魂。
狸奴聞言剛要發怒,但看到黑蛇纏著人家不放的模樣,又窩囊地舉起三根手指,立誓等帝君清醒,會親自護送她離開。
等他最後一個字說完,流景立刻笑眯眯捧住大蛇頭:“我的心肝肝,我的大寶貝,奴家想死你了。”
狸奴臉色鐵青扭頭就走。
結界內轉眼隻剩一人一蛇,流景突然表情一僵,一巴掌直接打在蛇頭上:“亂蹭什麼。”
黑蛇瞳孔豎起,不滿地看向她。
“……乖,把尾巴拿出來,”感覺到他的尾巴尖還在磨,流景放緩了語氣,咬著牙誘哄,“快點,我可以讓你舒服些。”
黑蛇也不知聽懂了沒有,盯著她看了許久後,勉為其難把深入裙底的尾巴尖甩出來,躁動不安地纏緊了她的雙腿,凹凸不平的蛇鱗刮過,在她身上留下點點痕跡。
流景扯了一下唇角,忍著擅用靈力的劇痛拈個清心訣,輕輕推入他的眉心。從天黑到天亮,清心訣滲入識海,撫平翻湧的狂潮巨浪,大黑蛇隻覺頭腦漸漸清明,原本的躁動減了七分,突然就懶惰不想動了。
一個清心訣便耗費了流景全部氣力,她汗津津地靠在大黑蛇身上,連手指也不想抬一下,黑蛇餍足地偎著她,連尾巴也不動了。一人一蛇相互靠著,竟然就這麼睡了過去。
再次醒來已是又一個天黑,流景掃一眼旁邊沉睡的大黑蛇,閉目感應自己的識海。
片刻之後,她驚訝地睜開眼睛——
昨夜給非寂輸了一夜的清心訣,她的識海非但沒有因為空耗靈力而加深裂痕,反而比先前的狀態更好了些。
同樣是沒有靈藥輔助,先前在偏殿時連續好幾日打坐修煉都毫無進展,如今什麼都沒做便愈合了些,究竟是哪裡出了問題?流景沉思許久,突然想起剛來幽冥宮那幾天,她識海的修復速度似乎也跟現在差不多……
流景看向黑蛇,心中隱隱有了一個猜測。
黑蛇還在睡,粗壯的蛇身壓在身上沉得要命,流景試著推了兩下沒有推開,想了想伸手撿塊石頭砸在結界上。
狸奴很快出現,看到她衣領邊緣無意間露出的紅痕,下意識別開臉:“幹什麼?”
“後廚昨天給我煮了靈米粥,我忙著服侍帝君忘吃了,你去問問他們給我留了沒。”流景言簡意赅。
狸奴:“……你叫我就是為了這個?”
“當然不是,帝君昨夜操勞過度,需要靈藥補身。”流景又加一句。
涉及非寂,狸奴什麼話都沒了,但他這回長了個心眼,將靈藥和吃的一同送來後沒有立刻離開,而是盯著流景以免她偷吃靈藥。
“小人之心。”流景斜了他一眼,慢條斯理地坐起身,身後黑蛇立刻悄無聲息纏了上來,尾巴有一下沒一下地甩在地上,激起塵土飛揚。
“帝君別動,我喂你吃藥。”流景抓住黑蛇尾巴,黑蛇頓時將她纏得更緊,蛇身蠕動時無意間勾起她的裙角,露出了她紅紅紫紫的小腿,流景嗔怪地拍了蛇身一下,又沒骨頭般靠了過去。
狸奴再沒眼看,板著臉當即走了。
流景噙著笑目送他離開,確定他不會再回來了,就立刻將全部靈藥汲取吸收,然後毫無愧意地看著黑蛇將自己剩下的藥渣卷入口中。
“真乖。”流景摸摸蛇頭,又軟又硬,跟貓貓兔兔是全然不同的手感。
雖然摸著也不錯,但要是有毛就好了,還是毛茸茸最可愛。流景摸著蛇頭,又一次疑惑他是怎麼從獅子變成大黑蛇的。
黑蛇察覺到她的走神,不滿地收緊了蛇身,流景被勒得險些吐出來,連忙拍拍他示意松開。黑蛇這才慢悠悠看她一眼,勉為其難松了些力道。
流景揉揉被勒疼的腰,一邊嘀咕惹不起惹不起,一邊將食盒裡的粥端出來。
眼下無妄閣還是一片廢墟,他們坐在高高的廢墟之上,連個桌子都沒有,隻能一手端碗一手拿勺。
“小貓咪可真小氣,就送了一碗粥過來,不過你放心吧,本尊可是大方得很,等會兒分你兩口嘗嘗。”
流景攪了攪已經有些冷的粥,幾粒刻了字的蓮子翻了上來,她笑了笑,沒等看清上面的字是什麼,血盆大口從天而降,啊嗚一口連碗帶粥全吞了。
流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