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人見狀討好上前,問她是否還要再來一碗。
“這些就夠了,剩下的你們分一下。”流景大方表示。
宮人頓時激動,可冷靜下來又有些為難:“百年大鵝十分難得,我、我們哪有資格享用。”
“吃吧,我準了。”流景道。
宮人當即開心道謝,端著湯盆就要離開。
“在這兒吃吧,將外面幾人也叫進來。”流景從桌邊退開。
宮人猶豫一瞬還是答應了,跑出去將其他人都叫了進來,一時間偏殿突然熙熙攘攘。
流景招呼眾人坐下,又看著他們一人一碗分了燉大鵝,這才滿意地拍拍手:“行了,你們慢慢吃,我出去走走。”
“是。”
“謝謝流景姑娘。”
“跟我客氣什麼。”流景笑笑,大步往外走。
眾人這才反應過來她剛才說了什麼,臉色一變趕緊放下碗筷追了過去,沒等流景走出殿門就將其團團圍住。
“流、流景姑娘……”
“流景姑娘不可……”
“噓,”流景淡定地用手指點了點唇,等他們安靜下來才道:“忘了我之前跟你們說過什麼了?”
宮人腦海裡頓時出現‘狸奴愛慕帝君’六個大字,不由得一陣激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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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君隻是不準我出宮,可從未說過不準我離開偏殿。”流景意味深長。
宮人順著她的話揣測:“所以是狸奴大人……要關著您?”
流景避而不答,反而問了句:“你們是聽他的,還是聽帝君的?”
想到狸奴大人對帝君那些秘而不宣的心思,再看看這個身上留著帝君深深印記的女人,宮人訕訕一笑:“當、當然是聽帝君的。”
流景冷笑:“那還攔我?”
眾人面面相覷,糾結之下還是讓出一條路。
流景面色頓時緩和了:“行了,快去吃飯吧,我很快就回來了。”
“那那那您可千萬要早點回來,”宮人一臉為難,怕她生氣又趕緊補充一句,“後廚有一批新鮮的靈米,煮粥的話綿軟柔滑十分香甜,待會兒我們就給煮上,您早些回來才能早些吃到。”
靈米難熬,少說也得將近兩個時辰才能煮好,流景一聽就知道是在糊弄自己,卻也笑笑道:“知道了,會盡早回來的。”
宮人點點頭目送她出了偏殿,祈禱她千萬別跟狸奴大人撞上,不然他們就說不清了。
……唉,所以狸奴大人喜歡誰不好,幹嘛非要喜歡帝君呢,這哪是為難帝君的女人,分明是為難他們。宮人們一臉憂愁,隻覺再這樣下去,將來的日子怕是不好熬了。
無妄閣內,非寂靠在王座上,時而斟酌面前的名單,時而閉目養神,狹長沉鬱的眼眸如一灘死水,透著無盡的幽深。
相比他的古井不波,狸奴卻是略顯急躁,時不時就往門外看一眼,腹誹後廚那些人也不知道在做什麼,這麼久了還不把吃食送過來。
在又等了小半個時辰後,他的耐心徹底耗盡,低著頭不動聲色退出無妄閣,撕破虛空便將後廚的人抓了過來。
被抓的是大廚,過來時手裡還拿著湯勺,勺子上沾著厚厚一層熬到五成熟的靈米,正散發著陣陣濃鬱的米香。
“狸、狸奴大人?”大廚一臉茫然。
狸奴皺眉:“怎麼還不將吃食送來?”
“……什麼吃食?”大廚更茫然了。
“當然是你們給帝君準備的吃食,一個時辰前我便聞到……”狸奴話說到一半突然停下,再開口已經明白了什麼,“先前那頓飯,不是給帝君做的?”
“先前……您說燉大鵝啊,不是流景姑娘要吃的麼,帝君平日闢谷鮮少用膳,又沒人提前吩咐,我們便沒有……”大廚縮了縮脖子,聲音漸漸小了。
狸奴深吸一口氣,咬牙:“不是說了不必給她做?”
“小、小的也不清楚,宮人送了大鵝來,小的就給燉了。”大廚訕訕握緊了勺子,結果因為太緊張,不小心碰到了狸奴的衣袖,在上頭留了點點米痕。
“小的不是故意的,狸奴大人恕罪!”大廚連忙道歉。
狸奴的重點卻在別處:“這也是給她做的?”
“是……”
果然如此。想到她在帝君神志不清時要挾自己的事,狸奴冷笑一聲:“做好給帝君送過來,以後不論她要什麼,都不準再給她做。”
“是,小的知道了。”大廚連忙答應。
撕破虛空將大廚重新扔回後廚,狸奴便沉著臉回無妄閣了,結果一進門便看到非寂眉頭微蹙,瞳孔已經泛起淡淡的紅。
“帝君,你怎麼了?”他連忙上前。
非寂不悅地看他一眼:“幹什麼去了?”
“卑職去催催吃食,”狸奴頓了一下,擔憂地看著他,“可是情毒又發作了?”
非寂不欲多說,閉上眼眸凝神靜氣,周身氣息卻越來越亂。
狸奴愈發緊張,卻又不知該如何幫他,正一籌莫展時,視線突然掃到自己袖子上的米痕,突然有了主意:“帝君,卑職去將那個叫流景的女修帶過來?”
“誰?”非寂睜眼,瞳孔已經變成豎狀。
“就是您在神志不清時日夜寵幸的那個女人。”狸奴耐心解釋。
非寂:“?”
第7章
短暫的沉默後,非寂面無表情開口:“你說什麼?”
“您不記得了?”狸奴驚疑之後又有一分恍然,“難怪您從醒來便沒有提過她。”
非寂腦海中隱約浮現某個在他身上亂摸的人影,豎瞳泛著森森冷意:“究竟是怎麼回事。”
狸奴連忙將他化身黑蛇神志不清那幾日的事一一說了,當說到他熱情到壓塌了床,蛇尾還每天往人裙子裡鑽時,非寂臉上閃過一絲木然。
“本座,纏著一個女人,不放。”漫長的沉默後,他一字一句,重復了狸奴言語裡的幾個重點。
狸奴莫名心驚膽戰,耳朵不知不覺飛了起來:“您當時神志不清,會如此也是遵循本能行事,不必太過介懷。”
“你先前怎麼沒說?”非寂語氣平靜,熟悉他的人卻知道此刻他耐心幾近耗盡。
狸奴訕訕,一張非常硬漢的臉透著無措:“您、您醒來後便開始收拾非啟留下的爛攤子,半句都未曾提她,卑職就先將她丟進偏殿裡,一來二去也忙忘了,若非您的情毒又突然發作,卑職袖子上又沾了米湯,也不一定能想起她。”
情毒跟米湯有什麼關系,非寂已經不想再問,他閉上眼眸,不願承認狸奴口中會用尾巴鑽女人裙底的黑蛇是自己。
狸奴卻相當沒眼力見,察覺到他的氣息已經徹底亂了,趕緊再一次勸說:“她可是您當時唯一願意接納的女修,想來也是有些特別之處,不如將她召來吧,也好緩解情毒之苦,等斷羽帶回萬年合歡花,便不必……”
非寂漠然看向他,狸奴瞬間閉嘴。
片刻之後,非寂不緊不慢開口:“流景是吧。”
狸奴連忙頷首。
“殺了。”非寂面無表情,輕易做了決定。
……可您的情毒怎麼辦?狸奴心下著急,但一對上他晦暗的眼神,便什麼都不敢說了。
流景還不知危險來臨,離開偏殿後,便憑借昔日收到的情報東躲西走,很快便來到一處偏僻的宅院前。
她這次要找的,便是自己當初派來冥域臥底的人,舍迦。
三千年前她剛成為仙尊不久,非寂便取代老帝君成為冥域新的君王,然後就開始針對仙界做出種種挑釁,雖然每次挑釁都沒引起大規模騷亂,卻也讓她很是苦惱。
無奈之下,她隻能派人臥底冥域,好提前知曉非寂下一步動作,從而盡早阻止他的行動。然而非寂也不是什麼蠢的,三千年裡她派出將近百人,如今還安然留在幽冥宮的,僅僅剩下舍迦一人。
舍迦每隔百年都會給她寄信一封,告知她非寂這段時間的動向,而非寂在最初的千年之後不再招惹天界,於是信裡的內容逐漸從監督非寂,轉移到了舍迦自己身上。
通過傳書,流景知道他憑借聰明才智,在冥域平步青雲舉足輕重,如今已經掌管幽冥宮大小事務,人脈更是遍布所有宮殿,不論做什麼都輕而易舉,想來送她出宮應該不是什麼難事……
那麼問題來了,平步青雲舉足輕重的人,為什麼會住這麼破的地方?流景看著裂成兩半的牌匾、以及荒草橫生的院子,隱約覺得哪裡不對。
“不是說讓你三天剝完嗎?現在都五天了才剝一半,你讓我們怎麼跟上頭的人交代?”院內傳來女子不滿的聲音,流景本來抬起的腳又默默收了回去。
“好姐姐,都是我不好,是我太笨了,剝個蓮子都剝不好,你再給我兩天時間,我肯定能全剝出來。”少年清澈的聲音透著幾分可憐。
“算了,先這些吧,剩下的你剝完送過來就行,你這破地方我是不來了。”
“是,姐姐慢走。”
腳步聲響起,流景淡定躲到荒草叢中,等人走了之後才進院子。
在外面的時候已經看見院子裡荒草叢生,進來後更覺破爛,幹裂不平的地面和枯黃的雜草,缺了一角的石桌,隻有三條腿的凳子,還有牆根處裂成幾半的大水缸,共同組成了整個院落,而院子盡頭,則是一間破舊的瓦房,以及瓦房下正吭哧吭哧剝蓮子的少年。
……幽冥宮奢靡無度,地磚都恨不得鍍一層金,沒想到還有如此偏僻簡陋的地方。流景心裡嘖了一聲,不緊不慢走到少年面前。
“好姐姐,你怎麼又……”少年頭頂落了一片陰影,連忙掛上討好的笑容抬頭,結果在看到對方容貌後瞬間睜大了眼睛,“仙、仙尊?”
“你所謂的平步青雲,就是在這破地方剝蓮子?”流景揚起唇角,未語先笑。
少年眼底的震驚瞬間被窘迫代替,一張清俊的臉憋得通紅:“這、這可不是一般的蓮子,是東海靈蓮,剝的時候半點靈力都不能用,全靠手指巧勁,稍有不慎就……”
面對流景帶笑的眼睛,他說不下去了,眼圈一紅腦袋上噗的出現兩隻毛茸茸的兔耳朵,嗷嗚一聲朝她撲了過去:“仙尊!我好想您!”
流景被比自己還高的少年撞得後退兩步,笑著揉一把他的耳朵:“冷靜些,本尊這不就來了麼。”
“對、對啊,您怎麼來了?”舍迦茫然放開她,“難道是天界跟冥域議和了?”
“本尊倒是想,非寂也不樂意呀。”流景攤手。
“那你這是……”舍迦不解地動了動耳朵。
流景頓時手痒,沒忍住又抓了抓。
舍迦對她的癖好顯然已經習慣,任由她抓了之後再重復一遍自己的疑問。流景眨了眨眼睛,問:“你先告訴本尊,為什麼要在信中撒謊。”
“我、我沒有撒謊。”舍迦心虛得不敢看她。
流景挑眉:“掌管幽冥宮大小事務?”
“……哪裡有需要,我就去哪裡幫忙,不就是掌管大小事務。”
流景失笑:“人脈遍布整個幽冥宮?”
“小到後廚雜役大到殿前鬼卒,都使喚過我,可以說我跟誰都熟。”舍迦兩隻白中透粉的耳朵耷拉著,一對上流景看穿一切的眼神,便徹底破罐子破摔了,“好好好我承認,我在幽冥宮就是個小雜役,身份低下到連個正經住處都沒有,隻能在荒廢的宅院裡住著,之前說的那些都是騙你的,是我虛榮心作祟!”
小兔子眼睛更紅了,隨時都可能哭出來,流景憐愛地摸摸兔耳朵:“小可憐,沒想到你日子如此艱難,此次就隨本尊一同走吧。”
舍迦頓了頓,道:“仙尊,您好像還沒說為何來此呢……別跟我說你是偷偷來的,帝君視你為眼中釘,若是被他發現,你就危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