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樂山:……
“那,大人……還要報當年的仇嗎?”
刑鴻澤半晌哼了一聲,“若是元人辱你殺你,他向你求饒,你就要原諒他嗎?”
“這……那大人你這比的……”那小娘子也不是元人啊。
“當然是要以牙還牙,以血還血,數倍奉還,方解我心頭之氣!”刑鴻澤看了眼門邊,一字一頓說道。
花露在門口聽著,咬牙切齒,好啊,好啊!如此小意討好,竟換來個數倍奉還。
真是白伺候了!
鍾樂山酒足飯未飽,但也隻能拍肚子走了。
刑鴻澤卻坐在廳堂未動,看到門口冷著臉不過來的花露,他盯著她,起身。
剛回來的時候,還對她又摟又抱,現在卻是一臉冰渣,“你站在門口,那麼剛才的話,你都聽到了?”他問。
武藝在身,從軍十二載,他若再聽不出有人在門外偷聽,他就不叫鐵血將軍刑鴻澤。
花露不說話,身子一扭,不想看他。
雖然知道,他今天喝了酒,脾氣古怪的很,最好不要跟他對著幹,而且明明知道這人好哄,別看現在唧唧歪歪,她認個錯稍微哄一哄,他舒服了,也就過去了,可她此時就不想隨他願!尤其想到那句加倍奉還!
她還理他?最好氣死他才好呢。
刑鴻澤卻直接將她轉了過來,讓她看著自己,硬著聲音道:“你不是自小聰慧,過目不忘嗎?那你還記得我否?”他寒著臉道:“是否還記得,那個被你趕出府的臭猴兒?”
說完,他的利眼就盯著她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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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露:……
她捂著額頭:“官人,你且讓我想一想,年代太久遠了,你容我想一想……”說著說著她扳開他的手,裝作走來走去地移到了左面房門口。
一隻腳邁進去,然後又一隻腳邁進去,然後關門上前,她盯著站在那裡,抱胸看著她舉動,沒有把她放在眼裡的刑鴻澤。
她終於能出一口惡氣道:“刑官人!恕我直言,當年就那麼一點點手指蓋大小的事情,你能記恨到現在,怪不得那鍾家二郎說你小肚雞腸,我看不止小肚雞腸,你還氣量狹小,忍如蝮蠍、睚眦必報、鼠肚雞腸,像瞪一下眼睛那樣極小的怨仇也要報復,心胸極其狹窄,鄙視!不屑,看不起你!惡燻!”說完就將門“啪”地關上了。
然後門栓一橫!
花露拍了拍手,真爽啊!
渾身舒暢,晚上能睡個好覺了。
然後,片刻,她就聽到門外的刑鴻澤開口說道:“那個房間,老鼠三窩,你躺在床上睡覺,老鼠都能鑽進你嘴裡……”
隨著他話音剛落,花露腳面前就有一隻油滑水亮的灰色老鼠從她腳上“唧唧”踩過。
“啊——”花露一聲尖叫,轉身拉開門栓,就跑了出去,一出來就朝刑鴻澤奔過去,一頭拱在了他懷裡。
“老鼠,大老鼠,嗚……好大一隻,相公,相公我害怕……”花露感覺到被老鼠踩過的腳背發麻,她腳趾受不了的在鞋裡一拱一拱的。
花露最怕老鼠,此時嚇得頭皮發麻,隻想尋求他的保護,仰著頭直往他下巴窩裡蹭,紅唇都嘬到了他喉結上,臉也拱他脖子,一個勁的搖頭:“唔唔唔,害怕……”
刑鴻澤下盤極穩,站在那兒穩若泰山,任花露在胸前如何撲騰,他也紋絲不動,他哼了一聲,手也不抱她,反而要將她從懷裡拉出來。
他道:“現在知道怕了?那是你今晚的房間,進去吧。”他平靜地道。
“我不,我今晚不要在那裡睡,我跟你一起……相公,你最好了,我們一起……”花露恨不得擠進他懷裡,小嘴這會兒可一點都不氣人了,甜言蜜言,一口一個相公,就想讓他保護著她,讓那些老鼠離她遠點。
“哦?剛才是誰說我忍如蝮蠍、睚眦必報、鼠肚雞腸,像瞪一下眼睛那樣極小的怨仇也要報復,心胸極其狹窄,還惡心的?”
“是我是我,我說的是我!”花露眼含淚珠,臉直拱著刑鴻澤的下巴,可憐兮兮地小聲道:“那我錯了,我錯了還不行嗎,我想起你來了,那時,那時都怪我,我那時候太蠻橫,太跋扈,我還太小了,我根本不知道我做的都是錯事,隻拿你取樂,我隻是太頑劣,可我真的把你當玩伴,把你當我的猴兒哥哥,你不知道,你走了以後我吵著爹爹去找你,爹爹找了好久,都沒有找到你,嗚……後來,再也沒有一個人像你對我一樣好,你送我的小馬,小船兒,小鳥……”
“夠了!”刑鴻澤眼睛腥紅,他那時候也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少年,每日有做不完的活,看不完的白眼,受的許多排擠,她喜歡,他就用晚上唯一那一點休息時間,用木頭做了一些木偶人,沒有錢,也隻有很用心很用心地做這些東西,可她呢,卻無數次,一次一次的踐踏他尊嚴,他的心血。
每每想起來,都心痛到窒息。
他覺得自己有些醉了,他一把推開了她,走向了另一邊的屋子,關上了門,躺在了床上。
他並不想再記起花家的那些事兒,都是很久遠的事了,也該遺忘了,可是,夢裡無數次的糾纏他,使他每次都從憤怒中驚醒,一次一次重溫那些屈辱,心口悶疼。
為何她給與的,會那麼痛苦,比戰場被敵捅數刀,還要痛,比吃到的黃連還要苦。
晚上,花露連那間屋子都不敢進了,誰知道床上會不會有老鼠跑過。
這裡最安全的是男主的窩,他那麼嚇人,連老鼠都不了爬他的床。
她抱著自己的小枕頭,偷拿了他挽洗的袍子。
因為他拿回來的衣服,太粗了,磨她的皮膚都磨紅了,他有件黑袍子質地不錯,絲滑滑的。
她跟本土姑娘不一樣,她就把那隻袍子,當了個睡衣穿了,下午洗過頭發,晚上擦過澡,她就在長袍子裡搗騰著兩條白得反光的小細腿,跑到了他的門口。
然後輕輕一推,門就開了,門根本沒有栓上。
屋裡有些酒氣。
她抱著自己的小枕頭,把門關上,栓好,這才悄手悄腳地走向床鋪。
刑鴻澤正面朝牆壁,躺在外面,她慢慢地從他腳下,爬過去,把小枕頭放到他枕頭旁邊,然後就鑽進了她的專屬位,他的懷抱裡。
她的氣息甜美,他的氣息冷冽,混合在一起,竟有種醉梅的氣味。
她從他胳膊下擠進他的懷裡,好溫暖啊,是熟悉的溫度,本來以為他睡著了,結果她一抬頭,就著外頭的月光,看到他眼睛正冰冷地盯著她,但卻沒有推開她。
花露服軟地朝他“嚶”的一聲,“大晚上的,不要那麼嚇人嘛。”
然後就抱著他的腰,臉蛋貼緊在他胸前,聽著他的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讓人能很好的入睡。
她太想念了,從上個世界就想念,現在方能再聽到。
心裡一酸,就紅著眼眶上小聲喃喃:“喜歡你,我們不吵架了,你原諒我好不好,我知道錯了。”
“我好不容易再見到你,我不該再氣你,這個世界上,隻有你對我最好,隻有你……”她哽噎著說。
“哼。”黑暗中傳來一聲有些嘶啞的聲音:“對你好的人那麼多,你又怎會記得我這下等之人。”他躺在那兒,任花露親近,毫無反抗,隻是她摟著他時,他身體一僵。
花露心裡嘆了口氣,對這樣受過創傷的男主,她能怎麼辦?隻能哄著吧,她道:“那現在換我作下等人了,你要是還生氣,那你就罰我好不好,就罰我……嗯,親你……”說著,她就在他懷裡往上拱了下,仰起了臉蛋。
帶著香氣的紅唇,輕輕地貼近他帶著酒氣的薄唇,然後啄吻,親呢地磨蹭他的嘴角,然後鼻子碰鼻子地和他戲玩一樣,鬧著他,親近他,並且碰來碰去,兩個人很快氣息纏在一起。
你氣息中有我,我氣息中有你。
就是他口中的酒氣,燻得花露都快醉了。
一開始還是她與他戲玩,她都出汗了。
“好了嗎?消氣了嗎?”好一會兒,她氣息不穩地問他。
本來堅決不碰她的男人,突然將她緊緊摟在了懷裡,化被動為主動。
“哼,想得輕松,區區親一下,就能抵消一切嗎?”狠狠地說完,他便翻身而上。
第71章 買來的美人5
雨滴重重擊打在地面上,濺起無數飛煙。
夜半,外面不知什麼時候下起了雨。
似有馬蹄聲在雨中疾馳。
天地寒雨間,傳來隱約的泣聲。
待天剛放亮時,雨才漸歇,許多花花草草被寒涼的雨水洗去塵埃,顏色更為鮮豔,卻也在寒氣中萎靡不振,有些剛剛開的紅色花瓣被雨滴擊落,看起來楚楚可憐,葉片上還有晶瑩剔透的雨珠,時不時的滾落。
初冬,這一場寒雨過去,寒氣愈濃。
清溪村幾戶起早的人家,早早便起來了,撲去身上的塵灰,進了廚房生起灶火,煙囪很快冒起煙來。
炊煙嫋嫋,在晨間搖曳飄動,回旋上升,再隨風而逝。
鍾家老宅的煙囪也升起了煙,刑鴻澤穿著普通衣衫,腰系黑色腰帶,在廚房忙碌,他雖是武將,但早年與母親相依為命,極是勤勞,母親病逝都是他親手服侍照顧,做飯熬藥。
早上他煮了馎饦,就是面片湯,和面後,把面片扯成拇指大小,煮好再加上調料,便是很可口的早飯,做好後,他將鍋中細心煮好的馎饦,盛入大碗中。
他煮的馎饦,是以前最常做給母親吃的食物,面片薄而潔白,入口勁道滑溜,白色湯汁,裡面放了切成片的黑皮白瓤、滑嫩口感的鮮菇,與切碎的綠葉菜,以及昨日未吃完的雞腿,刀切薄片碼於湯碗中,端到了臥室裡。
香噴噴的一碗面片湯。
冒著熱氣,
可是一進臥室,隻見床上的那黃口小兒,身上還套著他那件黑色絲袍,帶子也不知道開了,正不知羞的躺在那兒,呼呼大睡,一頭黑亮烏發與黑色絲袍一樣烏黑亮澤,布滿兩個枕頭。
小臉就枕黑發上,珍珠似的皮膚,越發的瑩潤起來,眼角還有紅紅的印跡,嘴唇輕輕撅著,仿佛睡覺也不高興似的。
那黑袍黑的耀目,那一身皮子珍珠般白潤,真是對比之強烈,看一眼就能讓人頭暈目眩,隻想把這等絕世寶貝,好生地藏起來,不肯外人見其真貌,隻藏自家的庫房中,待夜深人靜時才取出細細觀賞,贊嘆,喜悅,稀罕,寶貝。
花露被人叫起來吃面片湯,她發起了脾氣。
刑鴻澤穿好衣服,站在床前,端著碗,沒作聲,任她在床上甩著他的那件黑袍大袖子,衝他胡言亂語。
就像個蠻橫耍賴的嬌兒,而站在那兒的人,一聲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