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其中一盞一直沒有關閉。
直到很晚。
很晚。
終於,從心到人。
全都是他的了,
連一根頭發絲兒,都是他的。
進了門就急迫焦燥的心,終於在得到後,在滿足後,緩下了躁動的心跳聲,在黑暗裡,他幸福地在女人唇間印下一吻。
很好,從今以後,她就是我鄭清河的人了。
制藥廠的工人起床很早,食堂的早餐時間,是早上的六點半。
一夜過去,天邊初陽升起,起來去澡室洗了個澡後,鄭清河又生龍活虎起來,不但不萎靡,反而像是吃了十全大補丹,神採奕奕,還滿臉的笑容,連湿漉漉的頭發茬都帶著喜色。
鄭清河的宿舍,左邊那個工友生病請了病假,右邊也是個單人小宿舍,是廠裡的一對夫妻住的,丈夫是車間的一個工作經驗二十年的老技工。
看到鄭清河一早手裡拿著飯盒和飯票,出了門後,還把門給緊緊的關上。
何技工正好也出來打飯,看到鄭清河的舉動,意味深長地笑了笑。
他是廠裡的老工人了,四十多歲的模樣,一身的制服裝,去食堂買完早飯,吃完就要直接去上工,見到鄭清河後,他慢走了幾步,似笑未笑地看了眼他,“小鄭啊,今天起來的挺早啊。”
話裡似乎有話的樣子。
鄭清河神清氣爽地回他道:“你也早,何叔,嫂子今天沒出來買飯?”這兩口子平時一般都是女的出來買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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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技工笑了一聲,“你嫂子昨晚累到了。”至於為什麼累到了,那還用說嗎,廠裡的宿舍能隔啥音呢,尤其晚上那麼安靜,一牆之隔,有點聲音啥聽不到?
以前都是這小鄭聽他們夫妻倆的牆角,昨晚可是反過來了。
他們夫妻知道小鄭有對象,廠裡的人也都知道了,聽說這幾天他還在張羅著買結婚用品,到處在湊各種票,看樣子人家是要結婚了,夫妻倆倒也能理解,他們夫妻結婚前也忍不住偷摸的,人之常情,何況人家小鄭那背景,夫妻倆也沒扯那闲事兒,上去拍門叫人家惹人嫌,被子的蒙頭,睡過去就算了。
沒想到,隔壁這小鄭平時看著挺正經一個人,見到廠裡好看點的女工,人家目不斜視,有的女工想上前跟他搭個話,討個巧,這小鄭都不怎麼接話,高冷著呢,真沒想到,跟他對象,就不一樣了,那是太熱情了,到底是年輕力壯的大小伙子。
他就懷疑,這天都亮了,晚上沒睡多少,那他白天能開好車嗎。
他那對象,也真是絕了,害得他昨晚,把她老婆累壞了,現在還在睡覺呢,他這一覺起來也是腰酸背疼。
可再一看鄭清河,那叫一個生龍活虎,龍精虎猛,人家啥事兒沒有,精神好著呢,到底是年輕人,就是精氣旺,三天三夜不睡覺都行,他是真的老了,不服老不行。
兩人湊一起下了樓去了食堂。
“怎麼樣小鄭,準備結婚了吧?”何技工問道,這都睡一起了,肯定是要結婚了。
“嗯,準備建國日那天結婚。”鄭清河心情好,臉上就帶著喜氣兒,一臉痛快地回了何技工。
“建國日那天好啊,是個好日子,算算時間,隻剩一周了,你來了才一個多月就結婚了,還娶了個那麼漂亮的,可真有福氣,我可等著吃你的喜糖啊,小鄭!”
“喜糖缺誰不能缺著您,都有份。”鄭清河露出了笑容。
何技工捂著腰,端著飯盒,看著鄭清河一身輕松,什麼事沒有的樣子,真是羨慕的要死,這小鄭當真是揀著好的了,他那對象,他看見好幾回了,人長得好看著呢,那個身材,那模樣,那長得,大美人。現在想起來,連那說話的聲音,都蘇蘇的,聽著可好聽了呢。
鄭清河在食堂用飯票買了素豆腐、炒青菜、蘑菇湯,還有一飯盒紅燒肉,幾個饅頭一小缽白米粥,就給端回了宿舍。
床單鄭清河起來就換了,早上還用熱水給江露擦過了,擦完他才去了澡堂,離開的時候他還忍不住低頭,輕輕親了她臉蛋兒好幾下,江露長得是真是可愛,一開始看著嫵媚,但時間長了,發現她是嫵媚又帶著嬌憨,嬌憨的可人疼,也不知道怎麼長的,哪哪都和他的心意,看到了她那一瞬間,他就好像看到了自己人生中想要找的那個人。
當初他是最討厭知青的,女知青也有跟他說話聊天,他覺得厭惡,沒有想到,在去縣裡接知青的時候,第一眼看到她,他就情不自禁地向她走去,哪怕她來自城裡,哪怕她是知青,他都不管不顧,心裡隻為她分到自己大隊而心喜。
為她已經有了對象而心焦,為她知青房子漏雨而心急,為她幹活弄傷手而心疼,為她吃不上好吃的而煎熬,那個時候,哪怕他知道她有對象,還是忍不住的想為她做點什麼,想讓她過得好,連出去賺錢的事都擱淺了,隻想一門心思的守著她,怕她被曬,怕被淋,怕她熱,怕她冷。
為她拿錢找人換工作,為她得罪吳支書,滿心滿眼裡都是她,她中秋時對他說的話,仿佛往他心裡扎了個釘子,他那時隻覺得心已死,一個人漂泊世間,無父母,無愛人,世上沒有任何一個人會愛他,那他還有什麼存在的意義,那時候的他,覺得自己哪怕死掉了,也無所謂。
做什麼都無所謂了。
沒想到後來因為去她的城市,去看她最後一眼,一切就柳暗花明,而如今,他終於要把人娶到手了,得來不易,他懂得珍惜,心中的寵溺和愛意自不比說,這個女人,真的從他第一眼見到,就已心慕。
從此世間再無其它女人能走進他的眼裡,唯有她一人而已。
鄭清河雖然愛逗她,愛和她鬧,時不時想親她一下,還咬咬她鼻子,江露不明白為什麼要咬她鼻子,鼻子上有個牙印,太難看了,但他知道,他是心裡喜歡到不知道如何表達,唯有動作和她親昵才好。
現在,他隻要一想到這個女人從此是他的人,是他的妻子,是他以後孩子的媽媽,他就覺得心裡溢滿了喜悅,無法形容的滿足感,他會仔細對待,小心呵護,畢竟這是來之不易,他苦苦求來的女人,從頭到腳都要好好愛護才行。
不過江露隻有一點不好。
就是太嬌氣了,皮膚也太嬌氣了,他已經小心小心再小心了,手腕還是有些淤青,他起身從抽屜裡翻出了藥膏,給她細細塗上,反復地揉淤青處,心疼是心疼的,但心疼過後,看著她的睡顏,心底忍不住泛起歡喜來。
飯盒與好吃已經放在桌上了,揉完淤青他又低頭親了她好幾下,才伸手,拉了拉她,把她叫醒。
江露被他吵到了,淤青的手腕按得她疼,於是就開始朝他撲騰,開始吵鬧:“你幹什麼?你別動我!”
“鄭清河,我告訴你!嗚,你讓我再睡一會兒……”
“我再睡一會兒,我告訴你,鄭清河,你不要不知好歹,我告訴你!”她留下了狠話,“你要再吵我,我就,給你跪了,嗚,讓我再睡一會兒,你滾開!”
氣到最後,她腳都揣到了鄭清河臉上,腳都快懟到鄭清河的鼻子上了,鄭清河都沒有撥開她,他心滿意足,隨便她幹什麼,就像江露說,他高興了,任她撒歡,她能踩著鄭清河的腦袋上天。
他還低聲哄著:“起來吃飯,我剛到食堂打來的,有你喜歡吃的蘑菇,快點!”
“我不起我不起我不起!我要睡了。”
“再不起,飯一會涼了。”
“涼就涼,你吃,我不吃了。”
“乖,快起來,再不起來,我就把你被子掀了。”
“啊啊啊,鄭清河,你還是不是人啊!看我拳打腳踢伺候你,鼻青臉腫送給你,打得你生活不能自理……”
鄭清河再也忍不住了,哈哈大笑,這是哪來的妖精,說得什麼胡言亂語。
他對江露下了最後通牒,“起來,吃完了再睡,你要不起來,你別怪我拿手段了啊,到時候你別哭就好。”
他嘴裡這麼嚴肅地說著,但臉上,卻是滿臉的寵溺。
江露就是這麼你強我弱,你弱我強,你攻擊我遊走,你遊走我上天,鄭清河要語氣好點,她就作起來,鄭清河要是嚴厲起來,她立即慫,她的常用語,“我不跟你槓。”說完扭頭就跑。
真的讓鄭清河又氣又無奈,到底誰幼稚?
江露好不容易清醒了一點,從床上坐了起來。
她沒好氣的瞪著他,手臂朝他一伸,“你滿意了,我就睡了五個小時,我起來了!你真是個魔鬼!”
鄭清河嘴角微翹。
“看什麼看,給我衣服啊,我的衣服衣服呢,快拿給我!”
他此時心甘情願,到處給她找衣服。
鄭清河數著幾件,這衣服有些髒了,他拿在手裡看了看髒的地方。
又看向江露。
江露就嘟嘴,“那怎麼辦?”
鄭清河看了她一眼,“還能怎麼辦,你的衣服怎麼都是白色的,稍微蹭到點灰就髒了,你說怎麼辦?我給你洗被。”
見她那捏被子的手指根根如蔥管,柔弱無骨,白嫩如膏,它就長著沒洗過衣服的樣子。
鄭清河把衣服放進盆裡,他默不作聲的走到床邊,一下子強有力地將江露拽到自己身邊,然後使勁兒地又親了她臉蛋兒兩口,然後親額頭,親下巴,與她親呢了好一會兒。
這才把有點涼的早餐給江露放過去,最後鄭清河哄著,誘著,寵著,差點將吃的喂到她嘴裡,一個勁的讓她多吃點,生怕把她餓壞了。
喂完,他才拿著衣服去水房和一群女同志擠著水籠頭洗,一想那些女人的七嘴八舌,他就頭疼。
江露在鄭清河宿舍待到了晚上。
她不得不回去了,再不回去江母就要發飆了,昨天的衣服早上被鄭清河拿到水房去洗幹淨了。
一個一米八、九的大男人,跑到水房偷摸地搓著對象的衣服,也不知道哪買的小衣,特別小,他巴掌還大,那麼一小點洗著怪滑稽的,主要是他還得躲著人,不能讓人看後,最後他是掩在了別的衣服下,閉著眼搓的,他好不容易把衣服都搓完,端在盆裡拿了回去,最後曬在了他書桌前的窗戶上。
今天是個晴陽天,大概曬一中午就能幹了。
一個書桌,他在看書,頭上掛著那麼多的女士衣服,書桌上還用桌接著水,江露偷笑了一下,也沒辦法,書桌就在窗下,隻能等它被太陽曬幹,她才能從被窩爬出來,沒曬幹前,鄭清河看一會書就要跟她玩一會兒。
她就那麼好玩嗎,他那不是和她玩耍,他那是欺負她。
氣得她拿拳頭打他,還打了幾下,最後還氣哭了。
鄭清河以前怎麼沒看出來,會這麼幼稚呢!怎麼像個小孩子,以前在紅旗大隊對她的體貼,對她的照顧,對她的好呢,不當人!
鄭清河見她哭,愣了下,頓時手足無措地松開了她,不敢隨便動她了,連連哄了她一下午,又是卷在被子裡摟著,又是連被子一起抱起來,然後像抱著孩那樣在屋子裡抱著她轉圈圈,要麼就把她往上扔再接住。
簡直把她當個寶寶一樣。
江露嚇得,這是什麼啊?扔上去再接住,他這是什麼魔鬼操作?
江露就這麼別別扭扭的被鄭清河不知如何是好地稀罕了一天,終於她能穿上自己的衣服回家了。
她喜極而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