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想來,確實沒有喜歡過什麼。
以至於一時間答不上來……
烏衣寐抬眸,落入一雙含笑的雙眼,裡面似乎有些期待,他小心翼翼的嘗了一口,清甜的味道彌漫在舌尖,他喉結聳動了下,嗓音低啞:“我很喜歡。”
因為這是你給我的。
烏衣寐是個沉悶的性子,又什麼都不說,方黎原本還有些擔心不和他口味,這才放下心,拿起筷子笑:“吃吧。”
烏衣寐垂眸斂去復雜的神色,自從擄了謝懷回來後,尊上就像是變了個人一般,他開始變的愛笑了,眼神也溫和了許多,隻要是和謝懷在一起,總會表露出以前不曾有過的一面,像是愛極了那個人……雖然他口口聲聲都說不愛。
這個他之前十年都不曾走近過的人,因為謝懷開始容許別人靠近他的心,像個原本隻知殺戮的人偶,忽然有了七情六欲一般,而現在,他甚至會關心自己喜歡吃什麼……
烏衣寐不否認自己一開始有些迷茫不解,可是等他回過神來,他發現自己一點都不討厭這樣,甚至,有些不敢打破眼前這一幕。
當初他瀕臨死亡的時候,是這個人拉了他一把,給了他一個去處,他像個行屍走肉一樣,跟著這個人一路殺伐……那時他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們還能夠像現在這樣,像個普通人一樣吃飯說笑,仿佛外面天塌地陷都與己無關,隻有眼前片刻貪歡。
烏衣寐的手微微攥緊,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其實在嫉妒謝懷,嫉妒謝懷可以得到這個人所有的愛,可以時時刻刻陪伴在這個人身邊……
即便是假的,也是他奢求不得的東西。
===吃醋(都是虛情假意罷了...)===
方黎這幾日把曲慶鎮附近,能吃能玩的都嘗了一遍,覺得頗為心滿意足,魔宮雖然奢華應有盡有,卻到底孤寂冷清了些……就算你是個氪金玩家,也得有免費玩家做NPC,這遊戲才好玩是不是?
再看烏衣寐,一開始還有些拘束放不開,後來漸漸習慣下來,半句不提公事,越來越像個合格的玩伴了。
雖隻是一本書衍化而來的世界,倒是比想象中還要更有意思。
方黎慢悠悠的往回走,路邊傳來小販的吆喝聲:“臨仙州特產,清榕花做的水晶糕,走過路過不要錯過,臨仙州的特產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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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方黎頓時來了興趣,雲間闕不就是臨仙州的嗎?自己都出門好幾日了,既然要裝作寵愛謝懷,空手而回說不過去吧?這‘臨仙州特產’作為伴手禮再合適不過了,至於為何能在萬裡之遙的曲慶鎮的街邊小販這裡買到所謂的‘臨仙州特產’,這不重要,不重要……禮輕情意重嘛。
“給我來一份。”方黎走過去道。
小販高興的收過了銀子,將水晶糕包好遞給方黎,諂媚的笑:“您的水晶糕,客人吃好了再來。”
烏衣寐神色微微沉下來,這些天尊上身邊隻有他,以至於他差點忘了,謝懷才是尊上最在意的,隻因小販一句臨仙州,便巴巴的過來給他買東西……
方黎買完東西回來,就見烏衣寐神色沉沉,不由得嘆了口氣,烏衣寐什麼都好,就是對謝懷的事太敏-感了,他輕咳一聲,意味深長道:“別多想,謝懷隻是一個棋子罷了,明白嗎?”
言下之意,你才是本尊最信任的,不要和一個棋子計較!
烏衣寐緊抿著唇,緩緩點了點頭。
他是不會反駁方黎的話的,方黎說謝懷是個棋子,那謝懷就隻能是個棋子,而他……是不會給謝懷更進一步的機會的。
終有一日,他會殺了謝懷,這樣尊上的身邊,便又隻有他了。
方黎不知烏衣寐是真聽進去了,還是假聽進去了,搖搖頭繼續往前走。
好歹也是靈仙界頂尖大高手,前途無量,何必非得和主角做對?到時候怕是連我也救不了你。
做人啊,就怕把自己的路走窄了。
他們快要回到客棧的時候,見路邊圍著一圈人,裡面隱隱有哭泣聲傳出來。
仔細聽了一聽,方黎就明白過來了,原來是摧心門的人在強搶民女,摧心門門主有個毛病就是好色,喜新厭舊,男女不忌,經常讓手下搜刮少年少女給他。
難怪這段時間,路上都沒見到幾個姿色好的,上街的民眾也以中老年為多。
那魔修拽著一個妙齡少女,不耐煩的對旁邊的老婦道:“門主素來大方,看上你女兒是你的福氣,明日就給你送回來,這是黃金十兩你拿著。”
黃金十兩委實不少了,在這命如草芥的地方,都夠買下一個人了,說是‘大方’倒也不錯,隻可惜……人家不是自願的。
方黎用眼神示意烏衣寐留下,獨自擠開眾人走了過去,那魔修立刻注意到了方黎,眼神頓時冷下來,在這摧心門的地盤還有敢管闲事的?
方黎眼含笑意,溫聲開口:“閣下看我如何,我願自薦枕席,不過,一夜需黃金百兩。”
那魔修一怔,怒氣生生噎在喉嚨處,呆呆的看著方黎。
這一看就挪不開視線,雖然這人年紀大了點兒,似有二十多了,而且還病恹恹的樣子,但……舉手投足之間氣度矜貴,蒼白憂鬱的精致容顏,竟顯得別有一番風味,他往這兒一站,少女頓時顯得黯然無色,如地上塵埃,真是極少見的好模樣,看樣子應當是高門大戶出來的,這樣的品相曲慶鎮一個也沒有。
方黎悠然道來:“我家門落魄,流浪至此,見門主如此大方,才有了這個想法,若給不了這個價錢,就不打擾了。”
說著轉身就要走。
那魔修當即就放了少女,快步上前攔住了方黎,半威脅半客氣的笑著道:“區區百兩黃金,門主自然不會吝嗇,公子請和我走吧。”
黃金百兩對修士而言不值一提,若能為門主尋來這樣的極品,共度春宵,得到的賞賜可遠不止如此了。
方黎頓時展露笑顏,道:“好。”
眼看著方黎和那個魔修離開,烏衣寐的身影隱匿在人群中,尊上出其不意,用這樣的方法去摧心門,倒不怕摧心門門主提前得知消息給逃了。
摧心門駐地由原華嶽宗改建而來,因為負責這裡的靈石礦開採,增加了許多人,宗門佔地範圍比之前擴大了許多。
宗門後方的庭院中,摧心門門主坐在躺椅上,周圍環繞著美豔侍女,殷勤的伺候著,隻不過摧心門門主興趣缺缺,一副不耐的樣子。
周圍眾魔修小心翼翼不敢出聲,門主不愛庸脂俗粉,最是喜歡純潔無垢的處子,這方圓百裡,姿色尚可的少年少女幾乎被他們擄了個遍,如今家家戶戶風聲鶴唳,想要找個像樣的處子,是越來越難了,而且門主極為喜新厭舊,再漂亮的可人兒也不吃第二次,真是為難他們這些奔波的手下了。
摧心門門主一揮手,打掉了侍女奉來的酒杯,招招手讓一個魔修上來,怒道:“一群廢物,找不到人不知道提高賞金嗎?隻要錢給夠了,還怕那些賤民不送上門來。”
魔修唯唯諾諾的應是,訕笑:“不過區區一些賤民而已,給臉不要臉,何必還要給錢他們,屬下家家戶戶的去搜,定將美人兒全都抓來,供門主享用!”
在魔修們眼裡,那些俗世民眾根本不能算是人,打殺都是隨意的,給錢才顯得奇怪。
摧心門門主一酒杯砸過去,沒好氣的道:“蠢貨就是蠢貨!圈裡的豬也得養肥了再殺,你這樣一家家的搜刮過去,把他們全部都嚇跑了,以後還上哪兒去抓人去。一點凡俗金銀就能解決的事,非得花大力氣,涸澤而漁的道理都不懂嗎?”
方黎進來的時候,剛好就聽到了這番話,深以為然,難怪之前那魔修強搶民女還給金子,沒想到這摧心門門主倒是有點水平。
他每次搶來少年少女,睡過一晚就送回去,還給足了金銀補償……大多數人便也忍氣吞聲了,偶爾還有些貪圖錢財的,甚至主動送上子女。
因此一年多來,這曲慶鎮附近稍微模樣好點的少年少女,幾乎都被摧心門門主糟蹋了一遍……
雖然事情做的十分之過分,但因為錢給夠了又不要命,民眾覺得還能湊合活下去,倒不至於起舉家逃離的心思。
隻可惜了那些被糟蹋的孩子了。
帶著方黎的魔修快步走進去,諂媚的笑著道:“門主,我給您帶了人回來了。”
這樣的極品,許久都見不著一個……門主定然會喜歡,那魔修期待的看著門主,就見門主霍然站了起來。
不是吧,這麼激動?
下一刻,他就看到門主噗通一聲跪了下來,磕磕絆絆,結結巴巴的道:“尊,尊尊尊,尊尊上……您您您怎麼有時間大大大駕光臨,也不事事事先通知,知知知一聲……”
方黎前面的魔修一點點,僵硬的,回過頭,看向方黎的目光驚恐無比,門門門主,叫這個人什麼?
方黎雙手背在身後,神色溫和,頷首微笑:“起來吧,順路而已,不必緊張。”
摧心門門主顫-抖著站起來,小心翼翼道:“尊,尊上……此行,可,可有什麼吩咐?”
“吩咐倒談不上。”方黎淡淡一笑,唇角微揚:“本尊忽然覺得你剛才那句話很有道理,豬需得養肥了再殺,所以便來問上一問,你欠本尊的靈石打算什麼時候還,應該已經攢了不少了吧。”
在摧心門門主眼中,民眾如豬狗,在魔尊厭睢眼中,他又何嘗不是豬狗?
摧心門門主臉色煞白,轉身化作一道流光就要逃,結果剛剛竄出,就被一鞭子狠狠的抽了回來,咕嚕嚕滾到了方黎腳跟前。
烏衣寐從屋檐上一躍而下,手中握著長鞭,暗紅的雙眸,神色冰冷陰森。
方黎前腳離開,烏衣寐後腳就率人包圍了這裡,保準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
方黎慢悠悠往前一步,一腳踩在摧心門門主手上,垂眸微笑:“欠了本尊的東西,可是要給利息的。”
………………
謝懷坐在偏殿的屋中,手中信符緩緩燃盡。
得益於方黎的態度,雲間闕弟子在附近行事未曾遇阻,已和奉音聯系上了,這些天,外界消息源源不斷的送進來,方黎此行毫無遮掩,因此他做了些什麼謝懷了如指掌。
方黎下山後先是遊山玩水了幾日,然後突然去了摧心門,以雷霆手段滅殺了摧心門門主,命人將他剝衣懸屍於宗門外,隨後遣烏衣寐接管控制了靈石礦……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讓都蒙傷筋動骨。
如今浮丘山上下議論紛紛,一時間人心惶惶,都在揣測方黎用意……但謝懷憶起那人平日懶散模樣,隱約覺得,收拾摧心門怕不是順便而已,遊山玩水才是真。
這些天方黎同烏衣寐形影不離,玩的很是開心,恐怕已經是樂不思蜀了。
謝懷輕輕一扯嘴角。
不過這也沒有什麼好奇怪的,烏衣寐是他最信任的人,在烏衣寐面前他無需偽裝,不像面對自己……都是虛情假意罷了。
真情和假意一目了然,他們才是互相信任的伙伴,而與自己隻有虛與委蛇。
謝懷捻滅手中紙灰,神色冷漠,這些天他不眠不休的衝擊,如今修為已恢復約三成,想必衝破封印要不了多久了,屆時……
謝懷忽的眼神一凜,起身推門走了出去,看向前方不速之客。
都蒙一身黑衣與夜色融為一體,悄無聲息的潛入魔宮偏殿處。
偏殿中燭火早已熄滅了,但他才剛剛一進入,就感到一道銳利目光落在他的身上,白衣男子靜靜站在屋檐下,淡漠的雙眼看著他,仿佛已等他許久了。
都蒙稍微有些意外,據傳謝懷被鎖魂釘封了修為,按理說不該這麼快發現自己……難道,隻是巧合嗎?
他眯起眼睛打量對方,若有所思。
這些天方黎對謝懷的獨寵他都看在眼裡,一開始有些不信,他深知那家伙有多冷血無情,就是個沒有人性的瘋子,根本不像是個會動-情的人,可這段時間所見所聞由不得他不信。
方黎能為謝懷做到這個地步,至少說明,謝懷對他而言是與眾不同的。
不久前方黎帶著烏衣寐突襲摧心門,不但控制了靈石礦,截貨了摧心門門主克扣的靈石,還剝衣懸屍羞-辱摧心門門主……此般種種,皆是衝他而來。
都蒙眼底神色冰冷,想起要將那狂妄的家伙拉下寶座,狠狠折磨到他哭泣哀求的念頭……令他心頭泛起密密麻麻的痒,有些迫不及待了。
但方黎既然敢這樣做,定然會防備自己,自己尚不清楚方黎的底細,貿然下手可能正中他下懷……謝懷倒是不錯的突破口。
如今謝懷修為被封,又備受寵愛,方黎許不會提防他。
之前方黎日日守在謝懷的身邊,讓他沒有靠近的機會,這次方黎難得下山,都蒙決定趁機來見謝懷。
都蒙直接上前一步,神色誠懇沉聲道:“在下冒昧來訪,是有一件事,想請玉儀君幫個忙。”
謝懷神色淡淡:“我如今身陷囹圄,自顧不暇,恐怕愛莫能助。”
都蒙卻一副真情實意模樣,語氣痛惜不已:“玉儀君乃光風霽月的人物,卻要受那豎子這般羞-辱折磨,就連本座都看不下去了……今日之事說是請玉儀君幫忙,其實本座也是想幫玉儀君啊。”
謝懷露出洗耳恭聽之態,“哦?”
都蒙緩緩道:“如今厭睢心神都系於你一身,對你許會少些防備,本座這裡有一份毒物,玉儀君隻要下在他的飯食中,本座便可助玉儀君脫離魔掌。”
謝懷唇角一挑,道:“閣下也是赫赫有名的魔道中人,我又如何能信你是真心助我,而不是利用我謀奪魔尊之位呢?”
“本座承認確實有意於魔尊之位……”都蒙坦坦蕩蕩道:“但那豎子委實太過於猖狂,如今對我而言,魔尊之位遠不如取那豎子性命重要,不瞞玉儀君,浮丘山上下如今對他不滿的人有許多,就算你我立場不同,但至少眼前這件事目的相同——那就是都想要他死。隻要能殺了那豎子,我可以許諾退避三千裡,休養生息,不同正道仙門開戰,這實乃合作共贏之事,望玉儀君能好好考慮。”
果然如此,謝懷面色不動,眼神隱含譏诮。
都蒙說的話半真半假,倒是不掩飾他野心勃勃,想要謀奪篡位……但所謂退避三千裡是不可能的。
若是沒有和方黎相處過,在謝懷看來,這兩人不過是一丘之貉,一個都不值得相信,任由他們自相殘殺便是。
但至少此刻謝懷相信一件事,那就是方黎不會擅自開戰……而都蒙卻更為野心勃勃,欲壑難填,若真讓他執掌了浮丘山,對正道仙門、整個靈仙界而言才是更大的災難。
況且,就算他要殺方黎,也不屑於下毒,更不會同都蒙聯手。
謝懷不願理會都蒙,正要離開時,卻想起那日大殿上都蒙看方黎的眼神,像兇殘嗜血的野獸盯住了他的獵物,他真的隻是打算殺了方黎嗎……
謝懷腳步一頓,眼神變幻,語調微涼:“閣下這麼相信我,就不怕我將今日之事告知他嗎?”